洛明蓁从御花园出来的时候, 已经快要入夜。她原以为萧则会让她跟着去养心殿伺候,没成想他真是让她陪着吃了个饭便放了她。

她倒是乐得如此,高高兴兴地往承恩殿走。因着脚程不远,她没有坐步撵, 自个儿就往回去了。路上积雪厚, 踩在上头沙沙作响。她刚刚转过一座假山, 恍惚间看到回廊处有个人影子晃了晃, 她停下步子, 揉着眼睛,再去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她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 没再管,捏紧手里提着的宫灯往前走。

可就在她要拐过楼阁的时候,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的眼。吓得她手里的宫灯差点掉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张嘴呼救,便被人给捂住了。

她“唔唔”地叫了好几声,捂着她的人将她往里一拖,塞进了亭台的拐角处。四面是绿树红墙, 黑得连半点月光都透不进来。

她张嘴想咬他, 又猛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果然冰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今日是最后的机会, 你若是还想出宫,就跟我走,若是再大喊大叫,我也不会再管你了。”

洛明蓁一下就反应过来, 这是上回闯进她房里的刺客十三。凉意从脚底心往上窜, 她又急又气, 实在想不通这位大哥为什么非要盯着她不放。

十三靠近了些:“别出声, 能做到么?”

洛明蓁瞪大眼睛,使劲儿点了点头。

十三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洛明蓁确实没有叫人,只弯腰喘着气。

她知道十三的刀很快,上回是他没有防备,这回他肯定时刻提防着她。怕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便要成了他的刀下鬼。

十三也不急,只抱着断刀靠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洛明蓁喘够了气,抬起头,夜色太黑,她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感觉身边有一团黑影。她想着大概十三就在那儿,便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大哥,我没钱没色的,你到底为何非要跟着我,我是哪儿得罪您了么?”

四面安静了一瞬,十三似乎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没有说话。洛明蓁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正打算补救,就忽地听到他开口:“我只是想救你出去,这宫里不适合你,再待下去,你会有危险。这一点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洛明蓁眯了眯眼,也没立刻回话,心里却在揣度他言语间的真假。她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可她扪心自问,她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贪图的东西。

没权没势,也没有靠山,用她来威胁什么人就更不可能了,这宫里哪有人在乎她?她倒是不会自恋地觉得这人看上了自己,想来想去,他多半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暂时不会伤害她,否则也不会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这么多。

她清了清嗓子,斟酌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们以前认识么?”

她问完,四面安静得只剩下风声,良久,十三微不可闻地加重了呼吸:“我是你哥。”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洛明蓁缓缓睁大了眼,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耳朵,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她直愣愣地看着夜色中的那团黑影,磕磕巴巴地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是我哥?”

这怎么可能,她哪儿来的哥哥?

直到黑暗中的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她才想起了一件事。她好像是有一个龙凤胎的兄弟,可是很多年前就失散了,难不成这个十三真的是她哥哥?

她敛着眉眼,头一回神色凝重了起来,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难以相信,他若是她的哥哥,肯定也知道自己是广平候的嫡子,怎么可能不认祖归宗,反而去做了刺客?

他是男子,自然与她不同,回了侯府,广平候肯定不会像对她那样对待他。况且她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有人上门认过亲,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哪有人会放着侯府公子不当,继续做刀口舔血的刺客?

她抿了抿唇:“你说你是我哥哥,你有什么证据么?你又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十三似乎也猜到了她会这样问,不紧不慢地道:“你我样貌相似,若非一母所生的龙凤胎,不可能会如此相像。广平候既然认了你,那更是证明了你的身份。”

洛明蓁道:“我的身份是可以证明,你的呢?”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冷硬的物什抵到了她的脖颈,她吓得地往后退了半步,睁大了眼才看清那是刀柄。

十三缓声道:“若我没猜错,你的锁骨处有颗红痣,与我的正是同一个位置。”

他将刀柄收回,洛明蓁将信将疑地低下头,伸手拢住了衣襟,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挣扎。

他说的都是对的,她锁骨上的那颗红痣生得隐秘,旁人是瞧不见的。可他却能知道,除非他真的像他所说的,是因为他们是龙凤胎,他身上也有那样的胎记。

她虽是怀疑,心里却已经信了一大半,毕竟若不是她那个失散多年的哥哥,旁人也不会这么得闲地来救她,不为财不为色,若是另有所图,也没见他诱哄她去做什么,反而一心想着要带她出宫。

而且人总得有点自知之明,她当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利用价值,也不值得这些大人物们费心思。这样想着,她倒安心了些。

可虽说是龙凤胎,到底从小也没有见过,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也实在是勉强。不过是比陌生人多了一分微妙的感觉。而且经历过广平候府那一家子后,她现在很难对这些所谓的血缘亲情产生什么期待了。

她一时有些尴尬,眼神慌乱地动了动:“你真的是我哥哥?”

十三“嗯”了一声,她又道:“那我能不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你应该猜到了我是谁,飞花阁有规矩,谁看了我的脸,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一听这话,洛明蓁立马放弃了要看他的念头。到底还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在,她再怎么对他不熟,也没来由地脱口而出:“这么危险,你干嘛还要待在里头,怎么不去侯府?”

十三冷冷地开口:“侯府?”

说罢,他又嗤笑了一声,却是带着深深的恨意。

毁了他一生的人,就是他那位亲生父亲。

可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洛明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给吓到了,捏着手没敢再说什么。

十三似乎也没有想回答她这个问题,顿了顿,将话题引了回去:“跟我出宫,我会安顿好你,等风头过去,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

洛明蓁眼神一亮:“你真的能带我出去么?”她又忽地垂下手,“可皇宫里守卫森严,你功夫好,肯定可以出去,再带上我,八成是没戏。”

她半点拳脚功夫都不会,别到时候还没出城门,就被那些侍卫拿箭射成筛子。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待在宫里不高兴,可也比死了强。

十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也不会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只不过你要等几日,我会来接你。”

洛明蓁低头“哦”了一声,踢了踢鞋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卫子瑜的捕快,你为什么要砍他?”

虽说他是亲哥哥,可卫子瑜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再怎么样,她还是生气他竟然差点杀了卫子瑜。

十三眯了眯眼:“我砍了他,你不高兴?”

洛明蓁点了点头,诚实地“嗯”了一声:“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十三不置可否,只是“哦”了一声:“他是官,我是贼,他追我,我杀他,有什么问题么?”

洛明蓁一噎,倒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一个捕快,一个杀手,碰到一起不打起来也是怪了。况且她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实在不熟,也没那个胆子去对他指手画脚,万一惹他不高兴,反而被他砍了怎么办?

她摸了摸鼻尖,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事儿:“那我下回怎么找你?不是要带我出宫么,万一我到时候找不到你,错过了时辰怎么办?”

十三没说话,她却忽地感觉手里塞进来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捏了捏,好像还有一根带子。

她疑惑地抬起头,就听得十三跟她解释:“这是我做的竹哨,不管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只要你吹响它,我就会来找你。”

洛明蓁愣愣地“嗯”了一声,捏紧了手里的竹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着什么。没来由地心里一热,倒是对他生了几分亲切感。这话说的,明明也就是平常的话,这会儿听着,还怪感动人的。

她抿了抿唇,见着十三要走,忽地问出了一个从刚刚就一直困扰她的疑惑:“咱们是龙凤胎,那你怎么知道你是我哥哥?万一你比我晚出生,是我弟弟呢?”

而且还比她高这么多,这也太不公平了。

十三的身子一僵,饶是在黑暗中,她也感觉他在盯着自己瞧。

“你还想不想出宫?”

洛明蓁被他问得一愣,立马接话:“想啊。”

十三将手里的断刀插到背上的刀鞘里,恹恹地道:“那就叫哥哥。”

洛明蓁挺直了身子,立马识时务地喊了一声:“哥哥。”

她感觉面前的人似乎笑了,可她也看不清,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可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人就消失在黑暗中。

她探头在左右瞧了瞧,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仿佛刚刚一直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她挠了挠面颊,觉得今晚的经历有些不真实。

平白无故多了个哥哥,还说可以带她出宫,可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从小也没有在一起,难道他真的这么念旧,愿意为了救她这个素昧平生的妹妹,冒那么大的风险?

她想不通,目光触及手里的竹哨后,又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害臊。他对她还挺算够意思,也没有要求她回报什么。也许她不应该被广平候府那群人给影响了,这么去恶意地揣度他。

反正她再待下去也是死,跟着他,起码还有一半的机会。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也踏实了些,不管怎么说,出宫应该有希望了。这下,日子也有了盼头,只等十三来接她就好了。

她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宫灯,将竹哨揣在怀里,慢慢往回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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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说一下萧则吃自己醋的原因。

因为他觉得阿则不是他。

因为不管是傻了的阿则,还是恢复后伪装的阿则,都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是干净的,可爱的,黏人的,甚至是假的。

而他是血腥的,是脏的,是让人害怕的。

他觉得如果女主喜欢的是阿则,那她一定不会喜欢身为暴君的他。

小时候的萧则也不是像阿则这样,他一生下来就是没有快乐的。

阿则只是萧则内心深处想成为的样子,或者说如果他有一个健康的家庭,他该有的模样。

很可惜,他始终还是萧则。

所以他排斥阿则,不认同他们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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