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这里本是个露空的空中凉亭,只是密密麻麻的荆棘将这儿铺成了拱形的天顶,当两人来到时,烛火甚至受不住煎熬地噗嗤一声灭了。

周怀净乍然陷入黑暗,享受了光明太久,现在竟有些不适应。

他的手掌还被青年牢牢握在手心,轻轻地牵引着他往里走。

黑暗中,其他的感官瞬间敏锐起来。

周怀净隐约闻到清新的蔷薇花香,脚下似乎也铺了柔软的毯子。

他握了握青年的手:“你能让荆棘都撤开吗?”

青年回应似的轻轻回握,但他没有立刻驱散荆棘,而是带着周怀净,走到了一处,安排他坐下,松开了握着他的手。

周怀净的手心触碰到冰凉的光滑触感,他诧异地轻轻扣起手指,敲了敲。

当当。

清脆的玻璃声。

这里难道是公主沉睡的地方?

可是王子殿下怎么那么清楚这儿的构造呢?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轻易地带着他找到水晶棺的位置,而且居然让他坐在了公主的“床”上。

周怀净粗糙的神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仓促地水晶棺上站起来,耳畔一阵扑簌簌的响声,荆棘骤然退散,眼光刺眼地照射进来。

他反射性地用手臂挡住刺目的阳光,待短暂适应了光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被阳光浸染的穹顶凉亭却如同一个巨大的鸟笼,不,或者该说这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笼子。粗硬的荆棘形成结实的栏杆将此处围起来,上面盛开着一朵朵妖娆芬芳的玫瑰,阳光穿过荆棘与荆棘之间的缝隙射进来,却带不进丝毫暖意。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空荡荡的地方只有一方水晶棺,里面铺着精致繁丽的锦缎。

然而水晶棺中空无一人。

没有公主,什么也没有。

周怀净茫然地望着那人,只见青年高大的身影立在他对面,修长的手指摘掉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一头漆黑的长发,而他的一只手正拿着一颗光滑明亮的水晶球。

这是巫师。

周怀净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巫师黑色的眼睛慢慢被血丝缠绕,变得通红血腥,他望着不知所措的少年,唇角恶魔般裂出一抹幽深诡谲的微笑,森白的犬齿闪着诡异的光。

第29章

巫师手中举着水晶球,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在半空中狰狞扭动的藤蔓,犹如一条又一条正在窥伺着等待进攻的蛇。

巫师一挥长袖,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藤蔓一下有了生命,如同得了命令猛然朝着周怀净的方向冲过来。

周怀净猝不及防,一下就被藤蔓撞翻,而后手腕脚腕上纷纷一紧,整个人都被捆在水晶棺冰冷的玻璃面上。

巫师闲庭散步般缓步走过来,眼底是晦暗诡谲的色彩,他向着水晶棺上的人慢慢俯下身,同那双懵懂迷惑的眼睛对视。

山间清泉一般的纯净,满是对这个世界纯粹的疑惑。

这是他心头的男孩。

陆二爷几乎在心底发出长长的喟叹。

这是他想要强迫的、困囚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通通掠夺的男孩。

同时的,他的心中升起一丝阴暗的暴虐,催促他想要将面前的人撕碎征服,一点一点全部同自己融在一起。

一只冰冷的食指挑起他的下颔,周怀净被迫仰起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那里脆弱地起伏着,隐约有青色的血管,里面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陆抑冰冷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他的双眼兴奋地亮起来。

周怀净感觉到脖子上一只微凉的手在反复摩挲,轻轻蹭过他的喉结,最后大拇指温柔地停留在上面,似乎在感受着他孱弱生命的脉动。

那只手控制着他的咽喉,连同着生命都被掌控。

那人随时可以夺走他的呼吸。

周怀净几乎就要从游戏里退出去了,偏偏在这时,巫师靠在他的耳旁,深情地眷语:“怀净……”

熟悉的声音,低沉的,有如雨夜里睡梦中模糊的呼唤。

周怀净蓦然睁大眼,侧过头看着面前的人。

巫师容颜俊美,泪痣灼灼,唇边笑意吟吟,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那双眼睛里晦暗不明,隐匿着疯狂的亢奋,嗜血的因子在平静之下蠢蠢欲动。

是他,又不是他。

周怀净纵然意识到这人就是他要找的,可是,恐惧依然开始吞噬他的心神。

他的头皮在发麻,悚然之感不可抑制地爆炸在每一个细胞中。

巫师发出一声轻笑,只是这笑声在这样的近乎剑拔弩张分秒见血的气氛里,显得异常令人毛骨悚然,叫人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两个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呼吸被彼此接纳,肆无忌惮地交缠着。

巫师的内心仿佛在做着剧烈的抗争,这份挣扎从粗重的喘息中传递出来。他的手还扣着周怀净的脖颈,黏腻的呼吸落在对方脸上。

不知是不是手中的劲道重了,周怀净鼻息间一声疼痛的轻哼。

这一声闷哼瞬间刺激了蛰伏许久的野兽,陆抑瞳孔收缩,呼吸乍然加重,闻见心仪血腥味般再难抑制心底的恶念,一下就咬上了怀中人的脖颈上。

细嫩的脖子被牙齿碾磨细咬,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传来。周怀净条件反射地挣扎,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个夜晚。

不同于现在满目的刺眼阳光,那个只有冷月的黑夜中,那人也是如此,试图夺走他的呼吸。

周怀净茫然睁大空洞的眼睛,蔓延着细细的潋滟水光。

明明,不该这样的。

周怀净脖颈一痛,鼻间错觉性地闻到自己血液的味道,它在吸引着那个渴血的恶魔更深地吸走他的血液。

那人带走他的血液,连同他的灵魂也要一起吸食殆尽。

周怀净不再犹豫,控制意念迅速从游戏里退出去。

藤蔓空荡荡地落在水晶棺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陆抑怀中突然一空,脑中被鲜血的滋味刺激得有一瞬间的麻痹,过了片刻才回味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消失。

周怀净出了游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没有伤口,没有疼痛,没有鲜血。

光洁无暇。

可是令人战栗的恐惧是那样不容置疑,甚至直到现在,他的身体还有一丝害怕的瑟缩。这是生理性的,来自于生命受到威胁的自我保护。

球球听到响动,跳上床挤进他怀中。他失魂落魄地抱着小狗,摸摸它的脑袋,诧异地想,为什么那人总想要吃掉他?

虽然他也想满足那人的胃口,可是,他还是会害怕地闪躲。

要是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好了。

他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小本子,突然想起来,刚刚出来太急,忘记问那人的名字了。

看着头盔,他踌躇许久,实在没勇气进入游戏里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不过,他想,坐陆常家的车回来时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想必,那人和陆常有关系。

周怀净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他决定第二天就打电话问问陆常。现在,他得偷偷把头盔放回书房。

低头和正兴奋吐舌头摇尾巴的球球对视一眼,周怀净难得感觉到一丝头疼。

早上,云叔敲门许久没得到回应而打开门时,陆二爷就穿着单薄的真丝睡袍,倚在轮椅里似乎还在沉睡。

映着朦胧透进的晨光,他的背影显出几分萧索孤独。

云叔鼻子一酸,记忆一下被击醒。

陆抑刚被陆老爷打断腿,奄奄一息从黑屋里让人救出来时,身体又瘦又小一团,十几岁的孩子瘦骨嶙峋营养不良,谁能想到这是陆家的二少爷?

那段时间,陆抑的右腿不能动,他就整天坐在轮椅上,自己动手将轮椅推到阳台边,看着家中的佣人里里外外地走。

陆抑有时会盯着在草地上玩耍的陆常,陆英和他的夫人陪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一家人笑声不断。陆二爷眼中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叔照顾他多年,见过他最落魄时的光景,每当看着陆抑孤孤单单坐在轮椅里,安安静静望着陆英一家的样子,他就难掩心中的酸涩。

当然,云叔见多识广却不是心狠手辣,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陆抑心中想的就只有“碍眼”两个字,而许多年后,他成功地将一家四口拆散在太平洋两岸。

当陆二爷转过头来看着他时,云叔第一次见到十六岁之后的陆抑这样落魄的神情,眼底浓黑的青影显示他一夜未眠,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头发倒是齐齐整整地竖着,可见面无表情之下的内心活动还是波涛起伏的。

云叔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二爷,早饭做好了。”

陆抑拄着手杖从轮椅里站起来,他昨天右腿隐隐作痛,半夜里从游戏里退出之后就坐在窗边吹冷风,黎明的寒气还落了满身,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

他走向盥洗池的脚步一停,侧头对云叔说:“我昨晚让你备的家宴邀请函发出去了吗?”

“还没有。我一会让人去发。”

云叔心里一开始有点摸不着边。要说中秋节都过了,国庆节也过了,这个时候突然弄出个家宴,不仅请了陆英夫妇,还让陆常兄妹也回来,更是奇怪地特意让他给周家发邀请……难道真是年纪往上长,惦念起感情来了?等到云叔看到邀请名单里,特意标红的周怀净,霎时就悟了。

不过二爷找个小孩是想做什么?一个男孩子,难道还能带回来当童养媳?该不会是二爷看到陆英一家其乐融融,所以也想领养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吧?

陆抑淡淡道:“先别送了。这事过两天再说。”他眸色清寒,“还有,请秦老过来坐坐。”

盥洗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盯着自己拿着牙杯还在发颤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燥怒。只有他自己知道,直到现在,他被点燃的血腥欲望还未平息。

光滑的皮肤,脆弱的少年,颤抖的身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促使他心底一直被压抑的念头一下脱笼而出。

他想要将那个少年狠狠地压倒,啃噬,吮吸,然后鲜血绽放在白皙的身体上,死亡妖花般吸引着他一步步沉沦。

想要那人消融在自己怀里。

唯有拆碎了吃进肚子里,才能平息他无法得到的阴郁。

然而当理智回归,陆抑却只能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无助感。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杀了那人。

他的理性正在逐步被疯狂征服者,冷眼看着自己疯子一样企图将鲜血三月桃花般溅满那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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