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贞一边替冷世欢擦着面上泪痕,一面又替冷世欢整理稍稍揉乱的发髻,口中轻柔道:
“我只求小姐今后能别过得那般苦,难受了就如夫人在一般哭出来,高兴了便笑。也别再浑身带了刺的,总是伤着身旁之人。不满秦公子对二小姐好你便直接与秦公子说,不要在对秦公子那般绝情。
夫人去前将秦公子叫到跟前,小姐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小姐没有亲生的弟弟,青宴少爷还小。老爷总不能一辈子护着小姐,待老爷百年之后,小姐受了委屈又该叫谁替小姐撑腰?
我是做丫鬟的,我只知道主子好我才能过得好,是以我不愿小姐那般累。小姐,你扪心自问,那般伤害秦公子与二小姐,那般顶撞老爷,那般作践自己,你真的快乐吗?”
说罢,还想再说下去,却在看见冷世欢又要哭出来的表情闭口不谈,轻叹了口气。良久,直至半夏呆不下去说要出去沏茶来了,才听得冷世欢声音闷闷的响了起来:
“阿贞,你说的我都晓得。可是我阿娘死了,凶手却逍遥快活,我就是气不过而已。阿贞,亲秦岳他为什么不肯作证?明明他是看见的,他为什么就不肯帮我说一句话。
那般对他,我又何尝不难受?每当他偏袒我之时,每当我想要和他言归于好之时,总会想起阿娘死前那一幕。阿贞,我害怕,我害怕有朝一日我会忘了阿娘是如何死的,会忘了要替阿娘报仇。
所以,我将所有的过错都迁怒与他,想药提醒我自己,阿娘的大仇未报,我不能被仇人的虚情假意迷失了。说起来,何尝不是因着他的纵容,我才觉着不论如何伤他,他都是不介怀的。”
对此,阿贞只觉好气又好笑。拉着冷世欢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小姐,不是不说疼,便不会疼的。秦公子不说,定是有不说的道理的。小姐想想,二小姐与田氏隔三差五的给秦公子添置衣裳,每日给秦公子加菜,晚间给秦公子送点心。
秦公子待她们,可又表现出什么巴结讨好之意?不仍旧那般,不咸不淡的么?反倒是再看看小姐。小姐可有给秦公子做过衣裳?可有想到叫厨房给秦公子加菜?
小姐每每见了秦公子总是想着如何欺负秦公子,可老爷打小姐之时秦公子可是第一个站出来拦下老爷的?小姐落水,可是秦公子送小姐回来的?再说上次小姐滚落山坡,陪着小姐掉下去的不也是秦公子么?
由此可见,夫人生前的嘱托秦公子都是记着的。小姐又何苦揪着那些小事儿不放,非要与秦公子老死不相往来?
再说老爷,气恼归气恼,小姐若除出了什么事儿,冷家的长辈里,不也是老爷最焦急么?为了小姐,老爷背着骂名的取了现在的夫人,便是小姐的嫡亲姨母。为的,不也是不叫小姐受委屈的么?”
阿贞说了那么多的话,冷世欢便沉默了许久,再不曾接话。见此,阿贞便让冷世欢一个人待一会儿,自己先出去做手头的事儿了。
想了一整日的冷世欢,也觉阿贞说的不错,报仇与伤害自己和自己身边之人本就是两码事。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要做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向来做事便风风火火,这次也不例外,起身便要跑着出去:“阿贞,我出去一会儿,你与半夏不用跟来了,我会快些回来的。”
一路疾步到了学堂,冷燕启正在传授秦岳卫清平与冷扶宴三人用人之道,见了冷世欢四人皆是十分惊讶的。本是想着不要与冷燕启关系闹得太僵的冷世欢,见了冷燕启却又满是生疏之感,硬是亲近不起来。
傻站了半晌,忙行礼:“见过老爷。”
观冷世欢今日好似格外温顺,冷燕启也未多说什么,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冷世欢见他并未训斥自己那件事情,一时有些不大自然,在众人注视下,低着头,脸颊微红替自己辩白:“那件事情,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我没有让人害她的孩子。”
冷燕启很是好奇,难得的冷世欢竟是同她解释这些。本有心说她几句,又怕说了她又胡思乱想,终只叹息道:
“罢了罢了,日后有什么要说出来,受了委屈应该说才是。既然来了,便坐下同他们一起听听罢,稍后再与你们说些要紧事儿。”
坐下后的冷世欢,书案仍是在秦岳身旁,秦岳不知她这又是唱的哪出,却深深记得那夜冷世欢对冷嫣堇说的那番话。思前想后,还是觉着离冷世欢远一点,那般能更清醒一些,是以,秦岳青坡自己不去看冷世欢,一眼都不看。
这样的情形,冷世欢是没料到的,又过了许久,直至到了喝茶歇息的片刻功夫,冷燕启出去了后与冷扶宴寒暄几句,方迟疑着走到往秦岳身旁靠了些。看着秦岳完美无瑕的侧脸,仍旧执笔不停写着什么的专注神情,犹犹豫豫的唤他:“秦岳。”
秦岳之所以一刻不停歇的写功课,为的便是能忽视她存在,让自己尽可能心无旁骛一点。可冷世欢这么一声秦岳,让他提笔的手止不住的便颤抖了一下,一滴墨滴在宣纸上,这份功课自是要不得的了。
第41章 我害怕
“大小姐。”
微微僵了一下身躯,随即点头轻声唤道大小姐。此外,再无别的话,仍旧是不看她一眼,默然换了张纸,继续提笔写了起来。不问她是有何事,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告知她今日的功课是什么。
对此,冷世欢是十分别扭的。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喜欢。想与他解释一下自己那晚说的话,不过是想气气冷嫣堇而已,从不曾想过伤他,更何况是毁了他。可在秦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予她之后,她就那么闭着的嘴巴,再也张不开。
二人又是一番沉默之后,冷世欢的高傲不允许她低头,她怕低头了也换不得谅解,故而更是没有张口解释的勇气,便沉默的坐在自己书案上一言不发。
冷世欢是不知如何开口解释,秦岳是怕冷世欢要说的话更为伤人,是以都选择了沉默寡言。
冷燕启将今日的文章讲完了之后,布置了今日的功课,派人将冷嫣堇也叫了来,又将当朝皇帝好美色,男女皆不论的事儿说了一遍方道:
“明日便是进宫的日子了,我还是得叮嘱你们一番。今上喜好特殊的事儿,你们装不知情外还得敬而远之。锦王身为皇家人先皇去世三年仍被囚禁皇宫中去不得封地,俱是因着今上疑心太重的缘故,若叫人传了一点儿风言风语出来,我也是护不住你们的,可明白了?”
说这话时,冷燕启目光紧紧锁在冷世欢身上。在场之人他都放心,独独不放心冷世欢。只因,她心底执念太重,就怕她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皇宫里的浑水,又岂是她能去搅和的。
“小堇届时便跟着你姐姐,莫要乱跑,也莫要乱说话。至于岳儿,你便好生画出一副画来,届时呈上去便是,不求能龙心大悦,但求能渡过此劫。清平,你便写字罢,邦儿有长公主帮衬,你只管好生写便是,不用顾忌旁的。”
说来,也怪这皇上,闲来无事非要来庆贺一番。一来是出了国丧,二来是宫里又添了一位皇子,这是当今皇上的第二个皇子,一高兴便张罗了这么一番事儿出来。百官奈何不得,只得服从。
又叮嘱了一番话,冷燕启率先跨步走了,虽说这几日皇上不上朝,可臣子的手头事儿也不得不做。他一走,冷扶宴便来与冷世欢说这事儿:“嫣嫣,你这次可有什么要御前献艺的计划?”
对此,冷世欢十分不屑,照旧坐在书案上闭目养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又不给我发俸禄,我做什么要去跟那些官员一般任劳任怨的为他忙活?如此三天两头罢朝,铺张浪费,是非不分的君主,有什么是值得我去献艺给他看的?有那功夫,我还不若想想今儿吃什么来的实在。”
卫清平在一旁听得有些尴尬,这些话可不能叫人听了去:“大小姐,也不能这么说,陛下他,这不是因着生病才罢朝的么。”
秦岳仍及默不作声,自己收拾着自己的书案,打算回听雨轩去。冷扶宴满脸诧异看着冷世欢,不知说她什么好,冷嫣堇却是四下看了看拍着胸口道:
“姐姐,这些话怎么能乱说?清平师兄说的对,陛下那是因着龙体不安才罢朝的,并非有意。”
此时,冷世欢终是睁开了眼,看了一眼一脸后怕的冷嫣堇,面无表情:
“是么?那么好色之事又怎么说?铺张浪费劳民伤财建景仁宫这事儿又怎么说?齐周建国以来累死在御书房的皇上没有么?所有皇帝中就数他最金贵不成?
再者,国丧期间不得嫁娶,皇室不同,可一连两个皇子出世,又有什么值得提倡?”
许是因着秦岳不理她,冷世欢觉着自己心底有气,又找不到地儿撒,这会儿说话便毫不顾忌的。越说,便越是叫卫清平与冷扶宴无言以对。唯有秦岳,仍旧忙活自己手中的事。
冷嫣堇被冷世欢的一连串问题问的答不上话,支支吾吾了一下,也只道:
“景仁宫是要娶殷相孙女做皇后建的,自是,自是可以大兴土木的。陛下做事,总有他的道理的。再者,殷相那般的人,陛下若不拿出诚意,如何能娶得了他的宝贝孙女,齐周的第一美人儿呢。岳哥哥,你说是不是?”
秦岳此时将将收拾好,正打算回听雨轩,冷不丁被这么一叫也没听清冷嫣堇说的什么,便点了点头。在回头,方见冷世欢脸色那看万分。鼓着腮帮子气了一会儿后,冷世欢不过轻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