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希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血染红的裙子,竟然觉得有些快意——那身白裙子总是让她心烦。
但是为什么黑衣人也不会伤及她的性命?杏林谷的人也就罢了,黑衣人的头头难不成也知道她身体的特殊之处?还是说,他们两方人合作的本来目的,就不是抓不抓人的问题,而是想要共同参与长生不老的这个实验。
而她,作为不老的主要药材,当然就会被好好的保存。毕竟,谁会对一味好的药材痛下杀手呢?
那如果这样解释,忽然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们会突然也会抓住她了。但是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非要抓住赵钰呢?
地牢里的那个男人的面孔忽然浮现在了眼前……
荆希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赵钰,他们一直在追捕赵钰,可能是要抓赵钰去做药人!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赵钰?因为他是皇室血脉?还是因为单纯的那张脸?亦或是,因为什么五行属性八字生辰有关?
荆希想的入神,一个黑衣人见状放轻脚步偷偷靠近过去,抬手间一个手刀就要劈下去的时候,“噗”地一声,刀子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黑衣人的身体沉重地倒下,赵钰一身白衣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荆希眼前。
“……赵……钰?!”荆希轻声喃喃。还有跟在赵钰身后神色复杂的时及和小四儿。
——她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
赵钰身后跟着的铁骑精锐迅速地围了上来,和黑衣人战作一团。
隔着打斗的人,荆希和赵钰遥遥对视。
谁也没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只分隔了半个月,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了,已经久到彼此都不认识了样子。
不知不觉,荆希看着赵钰,开始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越过地上的断臂残骸,越过满地的鲜血,越过片片的荆棘……
不过数十米的距离,荆希却觉得自己好像跨过了一条万丈的的深渊。
不知何时,天空起了雾……哦,不是,是她的眼睛里起了一片雾,白茫茫,带着酸涩的意味,只能恍惚间看到赵钰就在不远处,淡然地挺拔地,看着她,注视着她向他走来。
在这样的模糊中,一道寒芒忽然闪了荆希的眼睛,身体快过脑子,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然而只来得及撞开他,一根粗长的银针已经狠狠地刺入了荆希的肩膀。
片刻后,赵钰伸手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眼睁睁看到荆希肩膀处被晕湿染红……
针上有毒,荆希喃喃着刚说完,唇上便染上了一层淡紫,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像是花朵被剥夺了生命力,荆希的意识开始变得不清醒,眼前天旋地阵,又开始一阵一阵发黑,不论她怎样挣扎,最终还是彻底失去了力气。
而她没看到,他们的背后,是突然多出的数百白衣的杏林谷人,而前面,是又增多了的黑衣人,而他们,只有区区数十人……
“王爷,怎么办?”刘胜退回到赵钰身侧。
赵钰说了三个字:“冲出去。”
*
荆希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从她的上一世开始。
最初,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博士毕业生,那是她最后的博士论文了,导师让她跟着她一起去找一味药,也是让她长见识了。
她跟着去了,在采摘那位药时失足滑下了山坡,丢掉了性命,最终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从周围人的反应中知道,这位婴儿已经被判定了死亡,而她穿越了过来。
彼时,杏林谷是一个普通的济世救人的地方。因为杏林,本就是古代神医董奉的代名词,杏林,就是医者的代指。
谷主收留了她,一个刚失去母亲不知父亲是何人的她。
她在杏林谷开始度过在古代的人生,刚开始是很好的,谷主对她颇为疼爱,谷中又有众多的学徒,她小时过得很快乐,真的重新过了一遍童年。且她在可以说话和走路后迅速展露了自己的医学技术,其实不是她天才,她只是有以前的记忆罢了。
她发现了这个时代的中医还是有很多落后的地方,她想,致力于中医的传播,她怎么样也要为中医做点儿贡献。
她在读了学习了这个时代的众多医书后,她提出了很多的意见,并开始着手写杏林手札。
没错,杏林手札最开始是她自己要写的。
宋代以后的许多医术理论还没出现,她写下的就是这些她从后世带回来的未来的医学理论,她想,如果这些理论提早出现,是否在未来会让中医达到新的高度!
可能她一辈子都穿越不回去,但写下这些理论的时候,她的目的很单纯,传播更高级的中医学理论和技术。
在十六岁那年,她完成了杏林手札第一卷 ,那时,她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做个专门的组织用来传播这些知识呢。
这就是青囊楼。
青囊有个传说,传闻华佗在被杀死的前夕,感念狱卒对他的照顾,就将他所有的医学经书送给了他,装医书的那个袋子,就是青囊,象征了她想要传播出去的医术。
所以,那个组织,就叫做了青囊楼。
谷主支持她的决定,她出任了第一任青囊楼楼主。
而隐山那个传言,最早也是在那时候传出去的,可以治病救人。只是,在她在古代的第二十年,那些医学理论,让谷主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可以利用这样的理论达到长生不老。
不,或许也不是在那时候产生的,应该很早就有想法了,比如后来晚她几年出生的孙羡。
荆希为此和他反抗斗争,争辩,最终结果却是被关入了三日,出来后,她做了第一个实验品。
那是最黑暗的日子,她的青囊楼楼主身份也被剥夺,青囊楼从此销声匿迹。此后,她一直希望谷主改变想法,她也试过了很多方法,不论是劝说还是威胁,亦或理论说服,都没有用。她只能看着谷主愈发疯狂,死的人越来越多,杏林谷越来越黑暗,最终,她选择谋划一场浩大的革.命,因为她被认为的独特的医学天赋,她在谷中还是有一定的地位的,她假意顺从,如此忍辱负重十年,还联系了外界的人帮忙,一年前,她终于开始行动。
却被一群黑衣人打断,这场革命戛然而止,以失败告终。
她看到那夜里的火光冲天,染红了半个天空,听到了哭声,不甘的哭嚎,那夜的血,染红了杏林谷的土地……
而失败的原因,就是那个她联系的外界的人,那张脸,梦中是模糊的,她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确定,那人让她厌恶,让她恶心!
她是医者,她的本职是救人,而非杀人,但那个人,让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第76章 无痛无汗证(11)
荆希是被满脸的泪水和自己的抽噎声惊醒的, 醒后她恍惚很久,都没有从梦中的场景回过神来,一闭眼, 就是那些兄弟们满身鲜血望着她求她救命的模样。
“为什么哭?”赵钰拨弄了一下火堆,坐在她旁边, 静静地看着她。
火光下,荆希回望过去, 发现赵钰的白衣已经满是血迹和灰尘, 而在外围,时及和小四儿也满身是伤的坐着, 他们身后,还坐着伤痕累累的寥寥数人——他们把她带出来了。
“我……”刚一张口,一口血却率先冲出了喉中。
“希姐!”
“荆希!”
三人皆是被惊了一跳,赵钰更是一把握住了荆希的手腕。
荆希自己也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吐出的那口黑血。
“我没事。”荆希摇摇头, 试图挣脱赵钰的手。
“你哪里不舒服?”赵钰坚持没放,他只略通岐黄之术, 只能判断出荆希现在的身体极度虚弱, 却无法具体判断出是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再说了, 我也没有痛觉,哪里不舒服,我真的也不知道啊。”荆希笑了笑,其实她的胸口一阵一阵发闷, 眼前更是一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缓了缓,她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不想面对此时这些人任何一种眼神,“赵钰,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你吗?我现在告诉你吧,我说给你听,好吗?你不能都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骗你,你信我好不好?你不是说,只要我还没承认,你就不会不信我吗?”
“好,你说,我听。”
“谢谢。”荆希低着头,咽下口中腥臭的一口血液,开始说了起来,她刚才做的梦,在古代这三十年来所有的经历。
“……至于麻毒,那是我第一次为人做手术,孙羡的母亲难产,恰好麻毒又有一定的麻醉效果,我死马当作活马医,用了这个麻醉,完成了这场手术,救了他们的命。”
讲完所有的事,洞穴里已经落针可闻。
荆希的人生,太过让人匪夷所思,其实自始至终,荆希都是在被人利用,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归根结底,荆希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因为好似现在的发生的一切都因她而起,如果假设一下她没有出现,没有写下杏林手札,没有突然有这样特殊的体质……或许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杏林谷。
荆希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可怜的受伤了的小动物。
“这并非你的错,”赵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间温柔地挑起她的下颌,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直视她的眼睛,“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到千千万万个方法去尝试做长生不老药,而你,不过是恰好出现罢了。”
“我都知道,可是……”荆希侧过头,不想让自己的泪水被他看到。
“别怕,你从来都没错!”
赵钰将她的脸扭过来,为她擦去眼泪,最终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纳入了怀中。
“以后,我会信你。别哭,以后,我也会护着你。”
没想到赵钰会抱她,荆希呆了许久,才慢慢地伸出双臂,回抱住了赵钰,靠在他的颈侧,一直以来孤军奋战无处着落漂泊的心有了落地生根的地方。
“赵钰,我这辈子没喜欢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如果你都不信我,我会很难过很难过,难过的想死的那种。所以我想请求你,不要再背对我离开了,即使要背对我,我喊你你也一定要回头,不要不回头,我会害怕。”
“好。”赵钰加大了力度。
“不过,其实你现在也还是回头了,虽然迟了点儿。但谢谢你来找我。”荆希拥紧他,“以后,你不会再有机会背对我了。”
“嗯。”
“我就说嘛,希姐怎么可能做的出那种事呢?”小四儿看着两人,感动到不行的捂着嘴哽咽道。
时及神色复杂,看着火堆旁相拥的两人许久后,扭过了脸。
外围的将士们也是在刘胜的催促下,识相的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扭过了头。
平静了下来,荆希也了解到了目前的情况。
赵钰带着护卫在黑白两队人的围追下寡不敌众,本来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却突然又出现了一伙白衣人,本以为是两边一伙的,没想到却是他们这边的。
也因此,他们才能带着这些人顺利逃出来。
而现在这个地方,那伙最后出现的白衣人带他们过来躲避的,现在山外满是搜捕他们的人,自然不能轻易出去。
但是在躲过来的路上,赵钰已经发了信号弹,就等赵忧的人过来解围顺带处理掉杏林谷了。
“我在那个地下水牢里看到一个和你长的很像的人,你认识他吗?”
“和我长的像的?”
“嗯。”
赵钰想了一会儿,“我曾有一个兄长,确实父皇曾说过我与他长的极像……”
“尤其是侧脸,对吧。”
“对。”
“那你那个兄长呢?”
“据说是生病,所以去世了。”
“但我觉得水牢里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兄弟。”
赵钰沉默不言,未曾亲眼所见,还是无法确定。
“对了,我出来时,从那个人房间里找到了一封信。”荆希掏出了那封致谷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