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前,苏文钦大哥苏文华,从梧州回来,身边带着一名女子。
此女娇弱惹人爱,模样精致,一双眼睛如同珍珠般莹润,琼鼻灵巧,朱唇丰润,一张小脸只手能覆。
本以为会成为大嫂的女人,却给他们苏家带来了灭门之祸。
从苏家狗洞钻进来的苏文钦,窝在草堆覆盖的狗洞边上,这还是他大哥特需留存的狗洞,如今却已经小到他差点没能进来。
物是人非,他忽然有点想被卡在狗洞里,死了算了,满腔恨意,却连凶手都死了,他又能够如何?
当初大哥放过那女子一命,如今那女子放过他一命,何其讽刺。
可那女子还有报仇的信念支撑她活下去,如今他却是不知为何而活,尤其是想到自己那路痴的特性,更加的生无可恋了……
面色狠了狠,苏文钦拔出靴子上的匕首,打算自我了断。
“你……这是要干嘛?”
苏文钦一愣,怎么还会有人,随即脸色一喜,抬头朝着声源处望去,面色一点一点的变成了失望。
“您为何会在此地?”苏文钦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秦若白与大胖一同蹲在墙头,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你要不要?”
苏文钦嘴角抽了抽:“不用,您自己吃吧。”
秦若白敷衍的收了回来,咯嘣啃着买来的盐水花生,这个晒干的花生特别硬,嚼一嚼感觉整个口腔的牙齿都在震动,不过倒是极为香。
沉思半晌,才回答面前这个苦大仇深的小孩:“我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苏文钦面露苦涩:“没了,没人了,全部都死了。”
他很快也会随之而去,为什么让他活着,这不是欺负人么,他又不可爱,留着过年吗?
秦若白随意的从墙头跳下,指着不到几日就荒芜的庭院,皱眉问他:“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苏文钦精神萎靡:“何来的奇怪?”
秦若白问:“你大哥行事守则是什么你可知道?”
苏文钦有点尴尬:“外人皆说大哥心狠手辣,为了生意,连人命都可以枉顾,实际上我大哥晕血。”
果然还是太天真,秦若白面带怜悯之色:“苏小迷糊,你真傻还是装傻,晕血不能杀人,难道你大哥还需要亲自杀人吗?”
苏文钦徒然一震:“您这是什么意思。”
“生意场上,就像没有硝烟的战场,兵不血刃,却让人满门皆输也是常见之事,你为何会觉得你大哥晕血,就是个好人了?”
秦若白这几天在这附近观察,前前后后来了不少人探寻,皆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你们家有仇人是真,不过你们家拿了什么东西,才会让人在你们一家子都死得只剩你一个,还要过来探寻呢?”
苏文钦闭嘴不言,他想起了前些时候,大哥与二哥之间的争吵,每次都是见到他之后,才终得停歇,如今想来倒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他们根本没死。”秦若白语出惊人。
苏文钦亦是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秦若白点了点苏文钦的脸颊,警告他不要太大声:“也许死了很多人,但是你大哥二哥肯定没死,我可是去挖了你家的坟了。”
为什么说到挖坟竟然还如此了不起的语气,苏文钦气得眼睛都红了。
“外头传言你已经死了,可是我发现尸体和你对不上,于是便觉得很有问题,这才冒昧将你二哥的坟也挖开了,虽然都已经烂脸了,但是我看人不看面皮,而是看内在的骨骼。
那个尸体并不是你二哥,你大哥怎么着我不懂,毕竟没见过真人,可你二哥真不是原来那个。
本以为你们是使用这种方式脱身,以为你应当是安全的,但是你却回来了,可若是让那些人发现了你,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说到这里,秦若白觉得自己就是个欺骗小孩的恶人,因为这种事实她都有点不敢置信,苏文钦这个孩子成了苏家应付追查之人的弃子。
要是让找东西的人发现了苏文钦,必然会使得他被抓,严刑逼供少不了,而他现在这个模样,看起来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别人如何肯信?
苏文钦不过是用来引开那些人视线的一个重要弃子,好让苏家人成功离开。
唯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知道他会想办法回来,而早在她遇见苏文钦的时候,他始终容易迷路的特性,正是他被当做弃子的原因。
“我知道你聪慧至极,能够知道我要表达的意思,如今我闲着无事,才会冒昧找寻你,本该帮你遮掩这个谎言,可我还是说了,很是对不住,你可以选择不信,亦或是骂我几句危言耸听,居心不良都好,莫要为他们自杀而死。”
秦若白想起自己得知秦若紫害了自家母亲之时,心里第一想法还是不敢置信,明明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关进暴室之中,却还是觉得不应该如此。
满腔信任,换来的却是步步为营的算计,而这人还是自己当做亲妹妹的秦若紫,多傻呀!
恨意终于在腹中胎儿的脱离而暴涨,若是有人想要伤害她,势必让对方率先生不如死。
苏文钦不过才是刚满十岁的少年,此刻他捂着眼睛,固执的摇头:“我相信。”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他正是知道大哥不喜自己,也想起了二哥看向自己那不忍心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以及那位姑娘最终望着他时流露出的怜悯。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唯心便能够辩论真假,突然不一样的看待眼神,以及突然而来的出行,也许在大哥眼里,他就是那个会在迷路时,抛下家人的白眼狼。
他不是,他找不到原来的地方,所以只能提前回去,让能够找到的人去帮忙通知一声,而他不敢逗留在原地,因为那样会让他在野兽横行的野外死无全尸。
那一次就是最后的测验,难怪二哥会那般生气,明明以前他们都知道,他就是那样自己回到家的。
秦若白从他手中拿走的那把不算精致的匕首,随手扔在地上,语气带着一点儿诱哄:“要不你跟我走吧!你甚是聪明,咱俩做个约定,我护着你,以后你帮我护着家人可好。”
苏文钦狠狠的擦了擦眼睛,红着一双兔子眼,湿漉漉的看着秦若白,特别无辜可怜:“我怎么才能护着你家人,我自家人都不信我的,你不怕我成了白眼狼吗?”
因路痴,他很容易成为他人攻奸苏家的切入点,而他看似温和有礼,实则秉性冷淡,对自己很是惜命,便使得大哥觉得他过于在乎自己。
可他以后的用处几近于无,遇到大事要是无人在侧,说不准直接迷路,根本无法担当大任。
而这一次苏家有难,他们需要时间逃脱,他便成了岔开有心人视线的新线索,引开了这些人的注意力,苏家的人则是能够多出许多安全几率,借此机会偷偷逃跑。
为什么必须是他呢,因为他是他们的兄弟,苏家的少爷之一,有足够的分量,吸引他人注意力,让其他人怀疑到他,侧面证明苏家人真的死了。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就是这样,到时候被人严刑逼供,他肯定会生出鱼死网破的心思,那些人能够从他嘴里得知的,也只有苏家一家子都死了的消息。
“你要好好读书,然后去当官,官位不一定要多高,但一定要有用,最好做到别人都觉得你不会徇私枉法,你便是徇私一次,众人都会以为你是公平公正。”
秦若白笑的像一只貌美如花的狐狸,目光狡黠晶亮:“就像你容易迷路,那就永远不要比别人先走一步,让其他人领着你走,如此不就可以不暴露自己不会寻路的特性。”
苏文钦诧异:“当官,就我这样的也能当官?”
“当然不成。”秦若白摇了摇头,却又道:“所以从今日起,我会给你买好多的书,你必须一本一本都吃透,来年科举你就得去参加,机会只有一次,你敢不敢应下?”
三年一次的科举,明年正好到了时候,她查过了,这小子身上本就有功名在身,是俊阳城年龄最小的秀才,一路过去,顺便把该考取的功名考足够了,来年就得让他自己独自上路,这也是一种考验。”
路痴无所谓,只要他有足够的能力隐瞒。
“好,我答应。”
既然已经被抛下,他又能够如何?在这种境地下,还渴求被家人收容,那岂不是很尴尬。
“无地自容”说的便是他了吧!
秦若白无声的笑了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有些事也该让你亲眼所见,否则以后心里有疙瘩可就不好了,我带你去见一见你的兄长们。”
既然要收人,那么就得将事情理清楚,免得来日被他的亲人,几句话就给哄回去了。
苏文钦这下可是惊诧难掩:“您知道他们在哪里?”
秦若白语气严肃认真:“这是自然,若是没有证据,我怎敢胡言乱语,你信不信是你需要斟酌的事情,我话中的真假却是要由我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