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莹不知他心里所想,听到王咏说东厂很讲道理,心中稍定,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笑道:“多谢公公。”

她先前出了汗,又一直在扫地,灰头土脸的,这么一擦,倒是把额前的灰垢擦去了。

她忽觉有什么不对。

王咏目光死死钉在她眉心处,看在朱莹眼里,就像要从她脑门上活活拧下一块肉来。

她心里一个哆嗦,心说这太监怎么突然露出这么可怕的目光来,原主不会跟王太监也有仇吧?

正心乱如麻时,王咏突然开口道:“娘娘。”

朱莹紧张的等着下文。

却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之前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她等了许久,等到有内侍过来禀报,说公文已经查验完成,可以出去了。

王咏才终于叹了声,语气却陡然柔和下来,对她道:“娘娘,到了东厂……”

他没有说完,忽然拍马奔向前头去了。

王咏神色实在难看,再结合这句话,朱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绝对是那狗日的皇帝和柳贵妃想杀了原主,还要往原主身上泼污水,成全柳贵妃的受害者形象!

尼玛,她要狗带了!

一路胆战心惊的到了东厂,被内侍扶着下车的时候,朱莹腿软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想象中的,内侍们扭送她进入公堂,两边一群壮汉手持大棍喊“威武”,堂上大官怒拍惊堂木,喝问她认罪不认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王咏反令内侍们搀扶着她进了一间待客的厢房。

朱莹心中忐忑,不知这王咏是要耍什么花招。

不多时,内侍领着太医进来。

太医给她把脉时,朱莹忍不住问:“这进了东厂还得把个脉?”

是想怎么合理的毒死她么?

朱莹苦中作乐的想着。

太医在太医院当差多年了,朱宝林因何入狱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心知她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至于王厂臣为何把他叫过来给朱宝林看病,太医也想不明白。

害怕引火烧身,不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多说,只专心把脉:“娘娘脉象有体弱之症,想来是长久未曾饱腹,加上劳累过度耗损精气,导致正气亏虚,暑热入体所致。”

先前因为太过忧心自己小命,朱莹都差点忘了自己中暑这一茬,眼下太医一说,那些被恐惧压下去的胸闷恶心感又窜上来了。

太医开了方子,很快就有人拿下去煎药。

等药煎好了端过来,内侍便道:“宝林娘娘喝药吧。”

朱莹哆嗦着端过碗,心道这真不是毒药么?她把药碗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咳嗽两声道:“药有些烫,我晚点再喝。”

朱莹寻思着一会儿支开这内侍,偷偷把药倒掉便是了。

门口突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厂臣公。”

瞧着王咏进屋,朱莹浑身的神经不自觉又绷紧了。

王咏瞧见放在矮几上的药,眉峰微蹙:“娘娘怎还未喝药?”

内侍恭敬答道:“娘娘说等药凉了喝。”

碗上方热气都没冒,可见这药本就不烫。

王咏在宫中当差多年,又掌管西厂,查办过无数案件,一看朱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怕什么。

他吩咐下去:“朱宝林乃宫妃,今后送到宝林跟前的吃食,一律先用银针试毒。”

马上就有内侍取了银针过来试毒。

朱莹心道这王咏还会读心术不成,被猜出想法,她有几分尴尬。

但药既然是没毒的,她还是很乐意喝下,毕竟谁愿意这样一直病怏怏的。

正是六月时节,朱莹衣衫轻薄。

她因为端碗喝药的姿势,宽大的袖口滑了下去,露出一截雪藕似的胳膊,只不过胳膊上有被拧出来的数片青紫痕迹。

王咏视线在朱莹胳膊上停留几秒,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所有神色:“娘娘在冷宫受苦了。”

朱莹端着药碗有些发窘,王咏这话,她还真不知该怎么接……

按理说王咏是皇帝的人,皇帝想弄死她,王咏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但眼下王咏这又是让她住厢房又是找太医给她看病的,朱莹都开始怀疑王咏是不是皇后放在皇帝身边的人。

好在王咏并没有等她回话,有内侍给他附耳说了些什么,他那微翘的嘴角往下压了几分,只让内侍好生伺候朱莹,自己则匆匆离去。

太医开的药见效很快,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朱莹头不晕了胸也不闷了,只剩饿了许久的肚子还难受着。

本着死也得做个饱死鬼的心态,她正想不顾颜面找内侍要点吃的,却见门口有小内侍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一碗煮得很精细的肉粥。

内侍用银针试过毒后,才示意朱莹用饭。

饿久了不宜吃太过油腻的食物,小米肉粥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朱莹迟疑开口:“这……是王公公吩咐的?”

小内侍答道:“正是。”

一时间朱莹心情除了复杂还是复杂,王咏这断头饭也准备得太过贴心了些。

用过饭,她默默等待着迎接来自那对身份高贵的狗男女的狂风暴雨,结果左等右等,都没人带她去公堂。

朱莹越等,心里就越发毛,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满清十大酷刑,以及东厂人员准备各种刑具,预备拷问她的恐怖场景,死法怎么凄惨怎么来。

就在朱莹脑补自己被一群人摁在地上剥皮,快把自己吓死的时候,终于有内侍来请她去见东厂提督。

朱莹默念了好几遍“该来的终究要来”,终于不那么害怕,感觉腿也不软了,手也不抖了,扶着内侍走进正堂。

正堂里站着位四十多岁,身穿红色官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东厂提督了,反正健全男人,她身为妃子也见不着。

这人向她行礼,说话很是和气:“宝林娘娘请坐,奴婢是东厂提督太监江月,只问娘娘几句话。”

朱莹道了谢,紧张的坐下了。

江月没讲废话,拿起几张纸,递给朱莹。朱莹忙接了,发现那是一张以她的口吻,写就的认罪供词,心里顿时一沉。

供词都不用她废脑筋自己编,皇帝和柳贵妃这对狗男女,是真的替原主考虑周全啊!这份细心和周到,她能推了吗?

“娘娘看见这个,想来也什么都明白了。”江月语调极为平静,“娘娘若是想认罪,在上面画个押就成,奴婢递交给圣上,想必今日判决便会下达。”

那她就得被名正言顺的赐死了,朱莹欲哭无泪。

她决定争取一下,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若我不认呢?”

江月脸色微微难看了几分:“奴婢以为娘娘是个聪明人。”

朱莹一听他这句十分经典的台词,心就凉了半截,想着他们若是要用刑,自己还是认罪吧。

毕竟死只痛一下,用刑……

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朱莹正想改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几分冷意的嗓音:“不必叫朱宝林认罪,此案继续彻查便是。”

江月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听见王咏这话,神色变了又变,全是惊骇和不解:“厂臣……”

王咏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言,扭头吩咐左右的人:“先送朱宝林去狱里。”

朱莹后知后觉王咏这是在帮自己。

她眉头蹙了蹙,帮她就无异于跟皇帝作对,难不成王咏真是皇后的人?

东厂的牢房跟朱莹想象中不一样,没有满地的稻草和虱子。

不知是不是王咏特意吩咐过,关她的那间牢房收拾的很干净,还配了一张小床和一个伺候的丫鬟。

朱莹觉得这配丫鬟什么的,肯定是皇后的手笔,她有些感动,这蹲大狱的日子可比在冷宫舒坦多了。心道如果能成功苟出去,以后还是得抱紧皇后的大腿过活。

·

永安宫。

凤髓香的烟气丝丝缕缕萦在皇后床榻前,帐幔挂起,露出皇后憔悴的病容。

宫中内侍正跪在不远处回禀:“奴婢按照娘娘的意思,备了厚礼送去西厂,只是连王厂臣的面都没见着,东西也都叫人给退回来了……后来奴婢使人送礼给他的好友,司礼监、内官监那几位太监,试图求他们去向王厂臣说情,也接连被拒,说他们管不着两厂的事……”

仿佛第二只靴子落地,本就确定的结果再度砸实,皇后疲惫的闭了闭眼,半晌才道:“小看了那柳金萱,是我大意啊。”

内侍怔了怔,听出皇后有放弃之意,试探着说道:“娘娘,宝林娘娘交由东厂审理,王厂臣毕竟只管着西厂,若能说动江厂臣,或许可以……”

“罢了。”皇后打断他,长叹一声。

“他王咏深得圣上倚重,要什么珍奇物件都有大把的人抢着去为他寻来。本宫送去的那些东西,他怕是也看不上眼。更何况如今朝中弹劾他的大臣多了,他也不会在这关头给自己留把柄。我本就没抱着什么希望,不过试试罢了。”

皇后纤长的秀眉紧蹙着,摇头道:“至于江月,谁不知他是王咏提拔上去的,胆小得很,别说叫他去劝谏圣上,就是让他驳王咏的意思,他也不敢!现今王咏受了圣上的令,又是柳金萱跟前出来的人……”

这不是一个小小宫人能多嘴的事情,内侍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皇后怔了许久,终于道:“朱莹我是保不住她了。你拿着我的手令,去东厂见她一面吧……非我不愿救她,实在是没了办法。护不住手底下的人,是我无能,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她不怨恨我了。”

皇后怪罪自己,内侍更不敢说话,接了令,迅速出宫到东厂去了。

朱莹睡了一个饱觉醒来,正和王咏送来的丫鬟聊天,想从丫鬟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奈何这丫鬟看着憨厚,口风倒是严实,朱莹什么也没打探到。

忽听外头守着的内卫禀报,说永安宫来人要见她。

永安宫?

朱莹回忆了一下,心中不由暗喜,这不就是皇后住的宫殿吗?皇后派人来,一定是有办法救她了!

狱卒很快带了永安宫的人过来。那永安宫内侍给狱卒使了几块银子,狱卒嚷嚷着让他们不要说太久,便退出去了。

朱莹原本还一脸喜色,瞧见永安宫内侍眼中落泪时,她心里一紧,就知道不妙了。

果然,那内侍道:“皇后娘娘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办法救娘娘,只是……主管娘娘这桩案件的,是王咏王厂臣……皇后娘娘送去的礼全被他拒了,奴婢连他面都没见着就被赶出来……”

朱莹听着,禁不住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等待下文,只听那内侍放声大哭道――

“娘娘,皇后娘娘实在是救不了您了啊!”

朱莹一口老血梗在心头,内侍离去后,她躺在牢房的床上陷入了沉思。

显然,王咏不是皇后的人,那王咏为何处处帮她?连牢房都给她整了个豪华版的。

她慢慢回想王咏变得奇怪的时候,好像是在他瞧见自己额头之后。

朱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让丫鬟找了面镜子给自己。

她对着镜子瞅了半天,只瞧见自己眉心有个极淡的梅花印,这是原主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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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些细节。

祝我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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