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见到清泓不舍的目光,怕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泪。

直到许久,我才直起身子,精疲力竭。

前方已经没有人影。

只有金黄夺目的日头之下,绵延苍茫的山峰顶上,万重云彩,寂寂浮动。

我将珏还鞘,回头却见所有人面上都讪讪的。大约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他们都不说话。

我不在乎,转身就走。

王东安赶上来,劈头盖脸的道:“子苏,你今日为何如此失态,公主上次就问起战姑娘的事。若是今日之事又传到公主耳中……”

我“砰”一声将珏掷到他脚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今日子苏已失了最心爱的女人!亲手送走,亲手断送!今生今世,再无回旋余地!皇家折损一点点体面,又算什么?难道我已发狠将自己的一颗真心踩在脚下,还不能肆意这一回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被略略虐到一下

如果被虐到,愤怒的用评论砸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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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正文

番外温宥(下)会过一段再写

四十、谋略

当晚,梁州刺史、振武大将军周昉,便在沌阳江边中军大帐,设宴款待我们。

说是设宴,不过是有肉有菜有白饭。沔州当日被围时,守城将军府中还有大鱼大肉。可见这周昉治军,还算严明。

我喜欢治军严明的统帅。这样将士们就不会白白送死。

众人闲散了吃着饭聊了聊,林放就坐在周昉左手边,看两人聊得倒挺投机。倒有几名将士好奇师父天下武功第一的身份,话题一直不离开武艺。得到师父指点一二,又皆叹服。

我自顾自在一旁吃菜。

经历过沔州之战,我早没有战前的兴奋和热血。活下去,杀更多的敌人,这在战场上,才是真理。我不象林放,机谋出众。我唯一骄傲的,便是武艺和勇气。

林放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这样很好。

正将筷子伸向一盘红烧肉,却听得师父含笑道:“我这清泓徒儿,如今也是在剑谱榜排名第一。你们使剑的,也可以与她多多切磋!”

我夹起那块硕大的红烧肉抬起头,只见所有人包括周昉的目光看向我。

不过师父,不是温宥排第一么?您老人家帮我吹牛也不能这么吹啊?

还没得及向师父澄清,只听周访宏亮声音道:“战将军武功盖世、勇冠三军,的的确确是我大晋当之无愧的第一女将!”

我讪笑着点点头,不得不放下那块肉,拱手道:“大人您过奖了!”

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一个肥头大耳的将军,夹起那块我心仪的肉,美满的嚼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惋惜,一旁一个年轻将军站起来道:“在下仰慕战将军已久,不知将军可否赐教?”

我一愣,周昉哈哈大笑:“青瑜!想不到你平日闷不吭声,今日却如此洒脱!对对对,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愧是我周昉的副将!”

那青瑜面上红了红,目光灼热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傻了……望着满桌微笑的将军们,原来我……其实也蛮有魅力的么?

正要起身应战,却听一个含笑的声音道:“她上次所受重伤刚好,不便动手。还望这位将军见谅。”

我看过去,只见林放淡淡的微笑着。

周昉咦了一声:“听说是被杜军高手金箭所伤?”

我点点头,余光瞥见那青瑜坐了下来,却依然朝我投来一个微笑。我忙偏过头去。

周昉又道:“那高手被杀了。”

“啊?”我惊呼出声,连林放都有些吃惊。

“是被重刀所伤。尸首被挂在沔州城门上。”周昉微笑道,“妙哉妙哉!杀了他,杜增如断一臂啊!”

林放慢慢笑了,道:“的确妙哉!不知他们是否抓到凶手?”

周昉高深莫测道:“江东武林高手,又岂是普通官兵能抓到的?”

我顿时心情大好,师父脸上也泛起笑容。

周昉话锋一转道:“诸位曾在沔州击退杜增大军,重伤杜增。如今沔州又已落入杜增手中,各位可知具体情形?”

我们摇摇头。

这一路过来,已风闻沔州失陷。可具体怎么失陷法,我们却不知。只听说杜增大兵压境,那沔州宣恺将军不战而降!

为了守城,我们死了多少人?可宣恺一个不战而降,在沔州倒下的将近两万人马,就不过是一堆无意义的枯骨!

周昉肃然道:“你们可知原沔州副将高建华?”

我惊道:“难道是他?”

周昉点点头:“他降了杜增。而后回到沔州,与杜增里应外合,不费一兵一卒,吃掉沔州!”

饭毕,周昉挥退众人,只留青瑜、林放、我和师父四人。

桌上一张地图。

周昉点点头,副将青瑜便指着地图,给我们讲解如今形势。

“杜增大军如今龟缩在沔州、武当、扬口三处。”青瑜道。只见那武当位置与沔州平行,扬口却在两处背后的北方,相聚约莫百里。要去扬口,只有两条路,沔州、酉水河。”

“我们如今与沔州相隔一百五十里。”青瑜指向沔州南边一处。

“杜增主力在沔州,共两万人。武当五千人,扬口五千人。而探子回报,他的粮草,也在扬口。”

“杜增狗贼诡计多端、骁勇善战。此次我率两万人马,一万步兵,一万水兵,一百五十只船。只可智取,不可硬打。”周昉微笑看着我们,虎目生威,“我军有两处战机。”

我笑道:“扬口的粮草,自然是一处。”

周昉点点头:“战将军说对了一半。”他又看向师父和林放。

师父仔细端详了地图,手指向扬口西南四十余里处:“不是扬口,是这里!”

那处,是酉水河。只是听说酉水河水流极其湍急,自古以来都是天险……

我心中一动。

周昉击掌笑道:“夏侯大侠果然目光如炬!还有一处?”

这下连师父也不知道了。

林放看着地图,伸出修白的手指,慢慢指向沔州东南沔水上游某处:“清泓,是否还记得凤樟堤?”

我干脆的摇摇头。

林放还未回答,周昉已再次击掌:“林将军,此言深得我心!”连一旁的青瑜的目露钦佩。

我很郁闷的拽了拽林放的袖子:“哪个凤樟堤?”

林放微微低头,看了眼被我拽住的袖子。

师傅咳嗽一声,我忙缩手——对了,这里有外人!

一旁周昉仿佛没看见,依然目光炯炯看着林放。青瑜看了我一眼,宽厚的笑了笑。

这些男人!怎么回事?我不过抓了林放的袖子!再说,他全身除了那里,我都看过好不好!那日一时冲动帮他擦拭全身……

想到这里,忽然脸一热——那日实在是,热血沸腾过了头,冲动啊冲动,冲动是邪魔!

“凤樟堤,距沔州不到三十里。到沔州的第三日,我便向沔州诸将询问过此地。他们说,有千人把守。一旦有变,即刻能向沔州警示。沔州守军半个时辰以内便能赶到救援。”

我一拍脑袋:“噢!对了!”

其实我还是没能想起来是哪个凤樟堤,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周昉又道:“只是这两处。其一,酉水河水流湍急河面极宽,船只不能通过;其二,杜增派了两千人镇守凤樟堤。如果只是半个时辰时间,就算我们围攻沔州,就算我们决堤放水,水流也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尽没沔阳城。”

林放微一沉思,望向周昉笑道:“如果以精锐力量迅速决堤,将军的大船正好可从南城门偷袭;如果有武林高手能够强渡酉水河,运兵偷袭扬口……将军,你说杜增是忙着自保沔州城,还是会出救凤樟堤,抑或救扬口呢?”

周昉哈哈大笑道:“一直听闻林盟主智谋无双,今日一见,老夫才知所言不虚!”

林放颔首道:“将军深谋远虑,总揽全局!林放也钦佩不已!我等也不过是这种近身相博的场合,能有用武之地。能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实在三生有幸!”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开始商议具体兵力布置。青瑜和师父也是一副热血沸腾模样。商议到半夜,这次进攻的各个细节终于敲定。

我对周昉多了一丝敬佩,不光是因为他跟林放一样的谋略,还以为他竟然能对我们,如此推心置腹、知人善用。他安排我和师父带士兵强渡酉水河,强渡过后,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至于夜袭扬口的任务,就交给我手下诸将。”周昉笑道,“你们每一个可抵千金,可不要用在乱糟糟的攻城过程中!”

其实……我们要是真去攻城,除了勇猛点,肉身,也躲不过箭雨吧!

我于是对周昉印象更好。

师父带来的其他精锐,则被分配跟随青瑜,偷袭凤樟堤。凤樟堤位置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恰恰是精锐高手的用武之地,说以一挡百,都不为过!

一切都已布置完毕,周昉忽然朝我和师父深深鞠躬:“此役的关键,就托付两位了!”

呃……其实他说得有点夸张了,但我还是略微有些感动。

师父拱手道:“将军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我也道:“将军言重了。清泓不懂兵法也不懂计谋。清泓有的,就是匹夫之勇和一身武艺,必定全力以赴,不负将军所托!”

周昉看我一眼,声音铿锵有力:“清泓此言差矣。你可知,你们几位中,老夫最佩服的是谁?”

这还用问么?我看了看林放,却发现他目光温和的看着我,略有笑意。

“你以为是你们盟主?”周昉摇摇头,“不!老夫最佩服的,是你,江东武林盟主护法、游击将军战清泓。”

我张大嘴——我?!

不、不会吧?虽然我这个人,出生武林名门,长得据说也不错,还是夏侯门下高徒,现在也是有地位有声望有战功——可是跟师父和林放比,我承认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这样子说,我岂不是有功高震主的嫌疑!

周昉认真道:“清泓,林放和夏侯大侠的的确确是难得的大英雄。可是你是否知道,我们行军之人,最崇敬的是什么?”

“武艺?”他摇摇头——那你干嘛欣赏我?

“谋略?”他还是摇摇头——也对,要不他肯定最欣赏林放了。

周昉肃然道:“是精神。”

他目光扫视我们一周,最后停在我身上,接着说道:“英明的智谋或许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高强的武艺也可以勇冠三军。”他顿了顿,“然而,只有精神,无畏的精神,才能激励一支濒死的队伍,才能凝聚人心、创造神话。清泓,当日沔州城之战,只有你,怒吼着掀翻敌人的登云梯,震慑三军;只有你,在我方已露颓败之势时,不要命的出城刺杀杜增,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说你是匹夫之勇,我却不以为然。按老夫说,除了无畏的精神,你还有无人能及的霸气,激励三军的恢宏霸气。战清泓,你天生就是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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