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方才那么一出,就连最执拗的副统领何强,也没了再闹的劲头。沐浅烟见众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群情激愤了,便发话道:“都起来吧。”
众人陆陆续续的起了身。
不料沐浅烟话锋一转,语调登时凌厉:“李倚山,你可知罪?!”
队长李倚山一愣。
沐浅烟冷冷道:“你怂恿副统领何强,带领巡捕营的将士们罢工闹事;你身为小队队长,苛待手下兵卒;你还是京城长生赌坊的常客,好赌成性,带坏兄弟们与你沉溺于赌场和温柔乡……如此种种,你还有什么资格坐队长的位置?即刻撤了!”
李倚山大惊,呼道:“宁王殿下……”
“怎么,还想说本王是冤枉了你不成?”沐浅烟勾着唇角,眼底却蕴着冰天雪地,“你的这些劣迹,本王已经派人查证核实了,要不要本王再请几个人证过来,当场指认你那不堪的作风?”
“我、卑职……”
沐浅烟不再看他,而是点出一个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是隶属于李倚山这支分队的。他诧异的上前两步,跪地说道:“殿下,您唤小的?”
沐浅烟颜色和悦了几分:“本王调查过你了,你是队伍里资历最老的,身家清白,做事诚恳。从今天起,就由你来任命队长一职,将队伍里的风气治一治。”
这人又惊又喜,懵了半晌,忙道:“多谢宁王殿下,卑职必将不负殿下的期望!”
李倚山见自己的位子没了,一着急,说道:“殿下这是公报私仇,卑职不服!”
“哦?私仇?”
李倚山道:“就因为那天晚上,是卑职带人去检查了殿下的车辇,认为殿下涉嫌在刑部纵火,殿下就对卑职怀恨在心!”
“怀恨在心?”沐浅烟讥诮的冷笑,“你也配!”
李倚山一噎。
沐浅烟拨弄起手腕上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看似漫不经心,“那晚上的事,连父皇都知道与本王没有关系,你空口白牙的诬陷本王,是存得什么心?本王还没怨你拦了本王的车呢!”
李倚山面色变白。
“另外,也奉劝你动脑子想想,本王若真想公报私仇,早就对你下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落你,岂不是还落人口实了?”
见李倚山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沐浅烟语调一寒:“你太不老实,巡捕营不养你这样的人。收拾东西走吧,不要再出现在这座院子里。”
李倚山面色全白了,绝望的摇摇欲坠。
沐浅烟不再理他,视线又在另外几个队长的身上扫过,冷笑:“轮到你们了。问心无愧的,自可站着;问心有愧的,现在就跪下,不要让本王把你们点出来。”
这另外几支队伍的队长,有的变了颜色,冷汗涔涔。
沐浅烟不和他们客气,直接将不称职的人点出来,当场撤职,将各自队伍里称职的人提拔为队长。
整个过程雷厉风行,众人只觉得万般震慑。
总统领马峰见情况不妙,刚想说话,忽然对上沐浅烟寒气逼人的双眸。
马峰不禁心下一怵。
沐浅烟冷道:“该你了,马统领。”
马峰有些惊慌,稳了稳神色,道:“请宁王殿下明鉴,卑职一直兢兢业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哦?马统领这话说的,是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的?”
马峰心中一慌。
沐浅烟凌厉道:“方才让你触碰本王时,本王闻到你衣领上脂粉味甚浓,马统领昨晚上是在青楼里过得夜吧?巡捕营罢工闹事,你身为统领,竟还有心情去烟花之地找乐子?”
“还有你的手。”沐浅烟瞥向马峰的手,“你的指尖油腻,本王握你的手时,揩了一手的铜臭味。马统领哪里来的钱?被人收买的滋味,是不是挺不错的?”
一听“收买”二字,马峰彻底不淡定了,急道:“殿下您、您说什么?卑职听不懂。”
“听不懂?”沐浅烟乌黑的眸子覆着一层薄冰,“那本王就给你看个东西,你就懂了。杨刃!”
“属下在。”杨刃向沐浅烟递上一本账本。
马峰瞧见那账本,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沐浅烟甩手将账本扔到马峰面前,“这是本王的人从你家中找到的账本,账面上那无故多出来的五百两银子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你投靠权贵,在他们的授意下,指使李倚山煽动巡捕营将士们的情绪,更指使李倚山怂恿何副统领做这个出头鸟。”他冷笑一声:“闹罢工,你当本王好欺瞒是不是?”
“卑职没有啊!”
“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你干得亏心事可多了去了。你屡屡打压何副统领,拿他儿子的学业做要挟,从何副统领的手里抢了多少功劳?不单如此,调戏人.妻、圈地盖房的事,你也没少干,要不要本王现在就传人证过来?”
“卑职……”
沐浅烟截断他的话,这一声,声色俱厉:“收受贿赂、鱼肉乡里,你这巡捕营统领当得还真是荒唐。来人,将马峰痛打三十大板,交给大理寺发落!”
第70章 怦然心动
马峰身子晃了晃, 高呼道:“宁王殿下,卑职是做了些不地道的事情,但是卑职有军功在身!卑职这个巡捕营统领的位置, 还是圣上视卑职的军功而认命的!”
沐浅烟斜他一眼,转了转手腕上的红玉髓琢花连理镯, 镯子折射出一缕阳光,直冲冲的刺.进马峰的眼里, 一时晃得他睁不开眼。
沐浅烟悠然道:“你不提,本王都险些忘了这茬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个巡捕营统领做的不称职, 难道立过军功就能成为你不称职的理由?”
马峰道:“至少卑职是有能耐统领巡捕营,面对京城地痞恶棍的!”
“哦?是么?”沐浅烟凉凉道,“那本王就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凉玉, 你去和马统领过上两招。”
“是。”被点到名的凉玉, 稍微一怔,很快就应下。
马峰却有些愕然, 不悦道:“殿下让卑职和一个女人打架, 这是侮辱卑职!”
凉玉泼辣的笑道:“马统领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奴婢不才,还请马统领手、下、留、情。”说罢将越女双剑取下,往身后的侍卫手里一甩, “马统领空着手,奴婢自然也要空着手,帮忙拿着!”
马峰只觉得是受了奇耻大辱,脸色如腌菜般。众人也纷纷私下议论, 表情各异。
凉玉行了个抱拳礼,“马统领,请吧!”
马峰黑着脸道:“我不屑打女人,就让你先动手。”
“好,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凉玉狡黠一笑,下一瞬,便如闪电般杀到了马峰的面前。
马峰完全没料到凉玉会是这个速度,刚要招架,就被凉玉化解了动作。
凉玉一个扫堂腿,令马峰摔得仰面朝天,再一旋转,稳稳的站在马峰面前。
“马统领,承让了,没想到您这么不禁打!”
“你……”马峰在众人的哗然声中,爬起身来,不甘的盯着凉玉,“小娘皮,你耍诈!”
凉玉冷笑:“明明是马统领让我先动手的,这么多大老爷们都听到了,马统领还想颠倒黑白不成?”
“你……”
“殿下。”凉玉转身,朝沐浅烟走了两步,福了福身,“恕奴婢直言,马统领的功夫怕是都荒废得差不多了,连基本的反应力都退化得与普通人无异。”
“你胡说!”马峰不堪侮辱,这回真急了,气急败坏之下,冲向凉玉,扬起拳头就要往凉玉的背后砸。
一时间,周遭一片倒吸凉气声。
却见秦素鸢步法如燕,翩若惊鸿,一下子就插到马峰和凉玉中间,一手在马峰肩膀上一按,手臂一翻,竟是将马峰一个偌大的男子撂翻在地。
当马峰吃痛的摔在地上时,周遭的倒吸凉气声齐齐加剧,甚至有人惊呼出来。
再接着,全场鸦雀无声。众人不敢相信,秦素鸢一个看着纤弱的女子,竟然用单手,就把魁梧的马峰掀翻了。
“不堪一击。”秦素鸢冷冷道。
凉玉忙扶了秦素鸢,退回沐浅烟的身边。
沐浅烟拉过秦素鸢的手,一边揉着,一边说道:“原来马统领所谓的能耐,就是接连被王妃的贴身丫鬟和王妃一招就撂倒。”
马峰瘫在地上,浑身都痛,跟骨头散架了似的,半晌也没爬起来。
副统领何强因为总被马峰欺压,见他吃瘪了,心中不由得畅快了几分,看向沐浅烟的目光也多了些复杂。
沐浅烟道:“有些人就是不能享福,一享福了就会堕落。马统领,这些年你坐着巡捕营统领的位置,在其位不谋其政。事务都是何强和别人做的,功劳全都是你的,你那一身武艺也全都荒废了。”
马峰艰难的喘道:“卑职……卑职没有荒废武艺!分明是王妃娘娘和那丫鬟是……是秦将军家的!本来就难对付……”
“你错了,马统领,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承认自己早就没了能耐。”沐浅烟的视线,落在了马峰的手上,“既然本王感觉到你手指上带着铜油,又怎么会没注意到你手指和掌心的茧子?”
马峰脸色一变。
“这些年你若是勤勤恳恳的,你手上因练武而形成的茧子,便不会褪掉。本王探了你的手,也探了何副统领的手。相比之下,何副统领才是没有荒废功夫的人。”
何强微微震惊,望着沐浅烟。
马峰只觉得在沐浅烟的面前,自己成了个透视人,被他全都看穿了。
马峰绝望的瞪着沐浅烟,沐浅烟冷笑一声,一挥手,身后两个侍卫冲上前来,押住马峰,将他按在了一方长条椅上。
接着又有两名侍卫抄起大木板,狠狠打在马峰的身上。
三十大板子,每下去一板,马峰就痛声惨叫。
落板的声音和他的惨叫声,回荡在静静的大院里。秦素鸢观察了一遍在场的人,发现不少人都对马峰的受罚露出畅快的神色。有人还看向她和沐浅烟,神色充满了认可。秦素鸢放心下来,看着沐浅烟,不禁浅笑。
三十大板打完了,沐浅烟让人将马峰送去大理寺治罪。
何强看着马峰被拖走,心中百感交集,忽然就被沐浅烟点了名。
“何副统领。”
何强回神,抱拳道:“卑职在。”
沐浅烟起身,走到何强面前,在何强正感到诧异的时候,朝着何强躬身,行大礼,深深的弯下腰去。
“殿下!”何强被吓到了,连忙去扶沐浅烟的双臂,又想这是皇子殿下,自己怎好碰到人家,只得双手虚扶在沐浅烟的双臂旁边,说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沐浅烟行完了礼,直起身来,和颜悦色的说道:“本王知道,何副统领兢兢业业,为京城的治安辛苦奔走,不贪功,不诿过,是个忠厚称职的巡捕营将士。”
何强一怔,心中顿时暖了起来。
“何副统领铠甲下露出的衣领,是已经老旧的麻布,印证了你是个朴素节俭的人,这与本王的调查一致;方才你在靠近本王时,本王闻到你的衣服下有金疮药的味道,你带伤仍表现的若无其事,是真汉子。”沐浅烟说的真心实意,“难为你一直被马峰欺压,还能不忘初心,克忠职守。本王代表父皇,向何副统领致敬。”
何强眼眶微有些发红,腔调不由得有些沙哑:“殿下,卑职……卑职脾气不好,带着巡捕营的将士们闹事,卑职愧对京城的老百姓,更愧对殿下和陛下!”
沐浅烟摆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副统领言重了。如今本王撤了那条条罪状的马峰,巡捕营统领的位置就由你接任。本王希望看到巡捕营能团结一致,加强京城的治安管理,让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
何强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腾地一下跪下去,抱拳呼道:“卑职何强,听命于宁王殿下,忠于朝廷,誓要保护京城百姓安居乐业!尽忠职守,肝脑涂地!”
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在所有人的头顶。巡捕营第一硬骨头何强,此刻跪在沐浅烟的脚下,信念坚定,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