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道:与我何干。
那人道:我在那窃脸贼身上留了记号,又告知了这几日在城中发现法力高强者。不过这记号要到几天后满月之时才能显现,也只有被我告知者才能发现。我会在当日将窃脸贼引至暗处,只有几个被我告知的法力高强者知晓。你们想必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对自己的实力应当有绝对的自信。最终获胜者去秘密领赏。领赏后打败我,就能拿走赏赐之物。我打败胜者,也无人知晓我曾参与过此次争夺。
简直是明晃晃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人拿着手里的消息与对方的自负心理交易,赌对方相信自己厉害到与其他强者相斗后仍有余力教训一个不那么厉害的小妖。
青泽终于正脸瞧了瞧他,道:我们也是你挑选上的人之一?
那人摇摇头,指着青泽,道:你是。
他看了一眼殷洛,又转过头来,对青泽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呐,竟然带了个魔族在身旁。当心利器扎手,反受其咎。
青泽道:他不是魔族。
那人道:行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
他与青泽素未相识,殷勤倒是献得积极。
法力强横者大多自负,吹捧与激将配合使用,几乎无往不利。他摸透青泽的思维逻辑,自觉心中有九分把握。
却见刚才还似笑非笑、对这建议似乎有些兴趣的青泽听了他刚才那两句吹捧,反而沉下了脸,不由分说撕下隔音符,站起身来,对殷洛道:这个家伙一直在胡言乱语,实在烦人,我们走吧。
殷洛并没站起身,问:魔族是什么?
那人看了殷洛的表情,愣了好几秒才确定他并不是在装傻,道:你问我?要我说,魔族就是三界之中最
青泽抽出剑,抬高音量道:你再在这里煽风点火,我就在这里把你了结了,你押再多宝都没用。
他发起火来全然不看场合,左右坐着的茶客看到这个看似优雅俊美的青年突然就翻了脸、不知从哪抽出一柄长剑都吓了一跳。一时间哭的哭跑的跑、打翻茶杯的打翻茶杯、偷瞟的偷瞟。
那人眼见周围人都朝他看来,也知道这对于常人而言过于离奇的讨论话题无法再进行下去,看着急急忙忙跑出来的掌柜,指着青泽说了句不识好歹!,才恼怒地离开了。
掌柜从茶房跑出来,人未到,声先至:怎么了?怎么了!
此时那人已经离开,掌柜的看到持剑的青泽,气喘吁吁拱手道:客官,怎么回事啊。咱也是小本生意,您看您这、这这这谁得罪您啦?
青泽火气却比他更大,道:掌柜的,你这店好歹是家格调高雅的茶铺,怎么把不入流的地痞流氓都给放进来了?平白惹人清净。
掌柜不知道自己被迁怒,还真以为是青泽受了地痞骚扰,也觉得是自己理亏,无法责怪青泽打扰别的茶客品茶,只得连连道歉,说要赔两人一壶茶,希望平息青泽的怒火。
他一边拱手垂头道歉,一边算着今日这一场骚乱又要损失多少钱,算着算着就觉得心里有些苦,没听到青衫青年继续回复,却发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一个低沉悦耳的男中音道:不用了。
掌柜的抬起头,发现和青衫男子同行的那个不懂品茶的黑衣男子伸手取下了自己头顶发冠上的簪子。
发簪做工精致,乌木雕金,线条流畅,端部嵌着一块黄翡,很是价值不菲。
掌柜的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缓过神来发现那支发簪已经被放进了自己手中。
那人道:掌柜的,刚才是我们遇到了有过嫌隙的熟识,为了赶他离开才惊扰到别的茶客。
他顿了顿又说:这簪上金雕和翡翠应当足够抵过今日营收
掌柜的拿着那个簪子,连连推拒,道:不用不用这太贵重了
黑衫男子直接把他的手拢在一起,道:若你觉得价值有余,就回答我几个问题。
掌柜只得将那发簪收下,道:您说,您说。
那人道:近日你这里的客人与之前有何变化?
掌柜的想了想:这几日的客人生客比熟客多了许多,以前约摸一半一半,现在生客能占六七成。我家熟客不少,生客增加应当是城里流量增加太快之故。
他回想片刻,又道:虽然以前生客也多为外乡人,可毕竟能猜得出从哪国过来的,可现在的生客,我是完全猜不到了。
黑衫男子点点头,道:多谢。
掌柜道:嗨,哪里用得着谢,客官的发簪这么贵重,再多问几个问题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衫男子道:足够了。
青衫男子似乎也不那么生气了,看到有些狼藉的茶桌,表情有些微妙,倒是不说话了。
待他们走远,掌柜的看着那支发簪,想起自己刚从茶房出来时看到的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他摇了摇脑袋,嗨,这里每日这么多来来往往的茶客,眼熟也很正常。
青泽二人自是不知掌柜的心中所想。他们从茶铺出来,走在城镇街道上,谁也没有再说话,虽然勉强算是并肩而行,中间却始终留着一人半宽的空隙,无人刻意靠近对方半分。
殷洛看着前方,道:宋清泽,刚才来找你说话的是妖怪,是么?
青泽说:是。
殷洛又道:这城里的不知哪国来的外客也都是妖怪,是么?
青泽说:是。
殷洛道:宋清泽,你并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人族术士吧。
青泽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殷洛道:我是早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道:宋清泽,魔族是什么?
青泽皱起眉头,终于不太耐烦:魔族是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殷洛道:那个屠户就是魔族,是么?
青泽道:是,是。是!那又怎样?!你想想那个屠户,再想想你自己,你和他是一样的么?!
他这句话音量颇大,周边人不禁侧目。
殷洛道:宋清泽,你不要激动。
青泽鼻翼收缩两下,冷静下来,低声骂到:那个该死的妖怪,下次让我抓到他,一定把它抽筋剥皮。
殷洛听多了他说狠话,反而笑了笑,深信不疑道:我的父亲是玄雍前主,我的母亲是先帝正妃。他们都是人中龙凤,我自然也是人族。
见青泽神色缓和了些,殷洛又道:对了,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青泽并未回复他,行至人烟稀少的拐角才挑着把窃脸贼的部分讲了。
殷洛想了想,道:也就是说,内城里长得好看些的都被关了起来,街上的大多是窃脸贼目标范围外的人。
青泽道:没错。
殷洛道:那你的模样,走在内城街区不会太过显眼么。
青泽道:
这话说的,简直像是在夸奖他生得好看似的。
青泽浑身不适,道:你也不用突然拍我马屁
殷洛道:我是说,你原本就应该是窃脸贼最佳的目标,现在这般情况,简直是窃脸贼唯一的目标了。若他真的对俊美容颜如此痴迷,怎会不对你的脸庞动心?
青泽愣了愣。
殷洛又道:我们去内城里。你这几日多在街上抛头露面,说不定不用等到满月,那窃脸贼就找上你了。
青泽道:这算什么说法,抓他就该凭实力。这般刻意为之,就算抓到了,也太上不台面了。
殷洛道:硬碰硬就是上得台面,兵法战术就是上不得台面了么。
青泽道:哪门子兵法战术有这种说法?你要是能说得出来,我便配合你一次。
殷洛咳了咳,沉声道:美人计。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把这三个字往他头上套,青泽噎了一下,看着殷洛,讥讽道:你怎么不去。
殷洛的神情诧异极了,似乎无法理解青泽为何这样问,有些茫然地道:美人计,自然是只有美人使用才能有效的计谋了。
他神情这般严肃,因为认真思考而微微皱着眉头,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简直算得上调戏。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神族和上古神族是有区别的昂~
比如魃就是神族,但是他是后世神。
而且青泽的法力在洪荒时期的上古神族里都算实力强横的。
但青泽的法术是强横在攻击上,日常使用的很多非攻击法术就没这么一骑绝尘了,也算术业有专攻8。
窃脸贼只能闻出青泽是神族,不知道他是上古神兽,不然肯定夹着尾巴做人呢_(:з」)_
至于殷洛,因为殷洛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寻常人是闻不到他身上的魔气的,真的是因为窃脸贼嗅觉特别好,三界排行前几的那种好,所以才觉得他肯定是魔族。
第33章 射羿风云(四)
临祁外城喧哗热闹, 多的是来自各处的旅人,哪怕窃脸阴霾仍在, 也一派生机盎然。
可若再往里走,就全然不是这般模样了。
内城多为本地居民,不过隔了一道不算太高的围墙,便将外城的人声鼎沸一并隔了去。其内恭默守静,寂然无声,来往行人行色匆匆。
穿百姓常服者遇见各式服饰的旅人,反而低下头去、避之不及。
守卫们身着铠甲, 分成一个个小队, 被骑着马匹的将领各自率领着,排成两列队伍齐步在城中街道巡查, 若发现有人行为怪异,或发现三五人群聚拢、人头攒动窃窃私语,便可将其驱散,更甚者,亦可就地捉拿。
那些守卫倒与旁的城池守卫没什么区别,只是那几个率队巡查的将领, 个个气魄豪迈、神情悍然,与城内守将气场截然不同, 应当都是在沙场经历过一番杀伐的战将。
他们也曾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立下赫赫战功。现在玄雍独大,小国投诚,这些原本为战场而生的悍将便只能屈居于皇城, 做些个守卫头头。
尤其是率红衣守卫巡视的那位将领,身形高大,神情凛然, 面上蓄着短短的胡茬,骑着一匹矫健凶悍、脸带长疤的独眼烈马,持一柄一丈二长的方天画戟,其上坠着一条长长的红缨,分不清是原本颜色还是洗不掉的鲜血,虎虎生威,好不气派。
想他当年征战沙场,必是一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将军。
殷洛看到那名战将,拢了拢斗篷,低下头去,低声催促青泽换个方向走。没走两步,便听身后凌空劈来一句呼喝。
站住!
街上行走的人都停住了脚步。
青泽看了眼旁边的殷洛,也停了下来。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站立着一个个一动不动、停摆木偶似的人。
嗒嗒,嗒嗒,嗒嗒。
不疾不徐、沉稳有力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回声在街道中轻轻摇晃。
这街道并不算短,那声音最后却正正停留在了距二人不过一米处的地方。
接着响起金属碰撞和布料摩擦声,似乎是那将领拉进了缰绳。独眼烈马仰头长嘶,前肢高高抬起,又重重落在地上,沉闷地踱了两步,钉进马蹄的铁掌与青石板哒哒碰撞。
将军道:你、你,你们两个,转过来。
两人一动不动。
说你们呢!转过来!
殷洛身体紧绷,犹豫了片刻,示意青泽转过神来,垂头行礼。
将军见他们转过身来,一抖长锏:穿着斗篷,鬼鬼祟祟,见我就躲,是为何意?!
青泽看向殷洛,发现他仍低着头不发一语,抬头道:小生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听说临祁最近有个窃脸贼,担心自己被盯上,这才披着斗篷。我从偏僻小镇上来,没见过将军此等威仪,自是下意识想躲。
自从恢复记忆后他就不曾刻意态度恭敬对待他人,此时顺口模仿起失忆时做白泽随侍时的态度,竟真的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那将军似信非信看了青泽一会儿,发现他神情坦荡到有些悠闲,实在看不出半点心虚,只得呵斥道:油嘴滑舌!
他说完这句话又看了看殷洛,道:你怎么一直低着头?!畏畏缩缩,抬起头来!
殷洛抿了抿唇,点头应了,下一秒就捂着嘴开始急促地咳嗽起来。
青泽拍了拍殷洛的背,道:大人,这是家兄。他样貌丑陋,怕惊扰将军,这才不敢抬起头来。
他顿了顿,又道:家兄自幼身患恶疾,日日咳嗽,我们到临祁,就是来求医问药的。
那将军听了却反而朗声大笑,笑罢了道:这世上还没有能吓到我的东西!我见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也带过形貌可怖忠心耿耿的士兵!你说他样貌丑陋,我倒想看看,是有多见不得人!
见二人仍不动弹,那将军收了笑意,长戟尾部往地上一杵,捅得石板出现一块张扬的裂痕,又是一声厉喝:本将军让你抬起头来!
他这阵势甚是可怖,身后两列守卫闻声齐齐抽出长刀,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殷洛低着头,后退半步,咬了咬牙。
青泽暗骂了一声,藏在斗篷里的指尖又凝了几道罡气。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吵嚷哭闹。
将军呐!将军呐!
那将军停住动作,看了看仍是低着头轻轻咳嗽的殷洛和一派无辜与他对视的青泽,怒哼一声,御马回身,朝来人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只见一妇人哭哭啼啼向将军跑来,跑到那匹烈马跟前,扑在地上,嚎哭道:将军呐
她身后站着老老少少一行人,押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容貌俏丽,被五花大绑着,表情一片空白。
将军看着那趴在地上的妇人,眉头皱得更紧:有事便禀,为何在此哭哭啼啼。
那妇人抽噎片刻,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道:我们抓到那窃脸贼了!就是她!就是她!她窃了我女儿的脸!将军快把这窃脸贼抓起来啊!她杀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