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灵魂的味道。

光躺了一会儿, 细长的鸟喙伸出来, 揪窝边的野草吃。

祂这具身体自诞生以来就滴水未进,挨到现在早就饿的不行, 全靠意志力硬撑, 不管是野草还是荆棘, 甚至是土壤,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祂都吃。

勉强装满了胃袋,祂打了个带着苦涩味道的嗝,重新站起来,朝着圣女离开的方向小步跑去。

脚爪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淋漓,有时不小心扎进尖锐的荆棘刺,留下一连串红色的小树叉。呼吸加重,幼崽脆弱的神经突突作响,似乎随时要爆开。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这些都无法使祂停下脚步。

数百亿年仿佛无穷无尽的孤独岁月锤炼了祂的意志,□□的伤痕纵然让祂痛苦,却无法让祂畏惧萎缩,停滞不前。

光顺着气味在森林里穿梭,刚经过一片缀着颜色诡异果子的灌木丛,一股热流忽然从后背扑来。

祂猛地一打滚,离开原本的位置,一只红着眼睛的恶狼呲着牙扑来,利爪狠狠扎入土壤,与鸡崽细软的绒毛擦肩而过。

“嗤——”饿狼喘了口粗气,腥臭的涎水淌下来,垂涎欲滴的看着这团鲜美的肉球。

光嫌恶的皱着眉,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带着高傲和冷漠,轻轻睨了它一眼。

‘滚开,别挡路。’

祂的眼神里清晰地表达出这一观点。

饿狼被激怒了,它没想到这小小一团东西居然敢挑衅它?它怒吼一声,一跃而起,长长的獠牙张开,猛地咬向鸡崽。

光眼神一厉,不退反进。

光明神附身的鸡只是普通的鸡,虽然神祗的灵魂赋予它爆表的美貌值,但它依旧是只战斗力只有0.5的鸡。

谁都知道,鸡是打不过狼的。

所以来回交战几个回合后,光纵然有着无比娴熟的武技,快速的行动力和超强的疼痛忍耐力,却依然憋屈在某次力竭后被一巴掌按在狼爪下,动弹不得。

尖牙穿透了祂的翅膀。

祂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可光依旧用那种冷冷的、仿佛利刃般的视线看着饿狼,像是要穿透它的骨骼,灭杀它的灵魂。

饿狼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它所剩无几的神智似乎被这一眼吓得清明了些许。但流入口中腥甜的液体再次唤起了汹涌的饥饿感,它从喉中滚出几声嚎叫,毫不犹豫的合上下颚。

血肉撕裂声响起。

光明神的身体渐渐冰冷,祂瞧着眼前吞噬祂血肉的渣滓,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生物,此刻居然成了终结祂至高无上生命的捕食者。

多么荒唐,难以置信。

恶臭的气味涌来,狼张开大口咬住鸡崽的脖子,利齿就抵在潺潺流动的血管,一寸寸刺破皮肉。

在那一刻,饿狼饱食最放下戒心的时刻。

“噗嗤。”

鸡崽尚且稚嫩的爪子穿破了它的身躯,准确掏出心脏,捏碎。

狼尸重重倒地,压得光闷哼一声,鸡喙边流出一道血线。祂张张嘴,发出几声嘶哑的笑声。

祂是谁?祂可是至高无上的光明神。

就算是要以如此屈辱的形态,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地,祂也绝不会任人残杀吞食。尤其是这胆敢觊觎祂血肉的胆大妄为之徒,祂要它死。

血液流淌,视线渐渐模糊,光最后看了眼这个世界,笑着合上眼。

……

再次醒来时,祂正被人揽在怀里,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清凉感,熟悉的香味萦绕着祂。

是那个丢弃了祂的圣女。

圣女抱着祂,像是捧着珍宝,指尖轻柔的在羽毛掠过,带着无尽的小心和呵护,温柔的替祂抚愈伤口。

火把在熊熊燃烧,带来一阵又一阵热度,冰冷的身躯渐渐恢复知觉,柔软的毛毯包裹着祂,舒缓了僵硬的骨骼。

和之前险些丧命于狼口的惊险相比,眼前温馨舒适的这一幕多么像是幻觉啊。

光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委屈。

难道不是你丢了我吗,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祂没有睁开眼,一声不吭的转过身,将毛茸茸的脸藏下去,精神却紧绷着,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动静。

“呦,醒了?”阿米莉娅手一顿,放下药瓶,指尖摸了摸鸡崽小小的脑袋,“感觉怎么样?”

“叽……”光变扭一阵,还是在温柔的抚摸下虚弱地叽了一声,奄奄一息的抽着脚。

祂看起来确实可怜极了,失去了半边羽翼,伤口狰狞地敞开着,短短的脖子上还包着厚厚一层纱布,柔白的羽毛被血侵湿。

可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看过来,带着温顺和讨好,有些怨怼,又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就染了些委屈的水光,泪盈盈地泛着湿气。

阿米莉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斟酌片刻,商量道:“要不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她喜欢小动物,人也温柔善良,我把你送到她那里去,她肯定会好好待你的,好不好?”

送……送出去?

还在装模做样的光简直惊呆了。

你还是人不???

你看看我!我难道不可怜可爱又讨人喜欢吗?

只是想当个普普通通的随身宠物而已,怎么会这么难……

光眼神空洞,失去了灵魂。

祂第一次被人欺负成这样,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憋屈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女人滴水不进,软硬不吃,看着娇娇弱弱其实心思深沉,很难为外物所动摇。是个难啃至极的硬茬子。

但光明神绝不会放弃。

光赌上了身为神祗的骄傲,誓要攻下阿米莉亚这座高山,让她为祂如痴如狂,后悔今天三番两次抛弃祂的举动。

然后心甘情愿,主动恳求的收下祂当宠物!

由于鸡崽的激烈反抗,送养行动被迫中止,阿米莉娅暂且从花园里给它收拾出个小窝,有遮风的帘子,还有食碗水碗,布置齐全,贴心又舒适。

但就是不让它进门。

“好好躺着啊,别乱动,伤口再给挣开了。”阿米莉娅拍拍它脑袋,头也不回的关上了门。

光对着那扇无情的门,再次气得直抖。

关好门,阿米莉娅启动了那枚窃听符文。

最开始放出来的是一些普通的交谈,零星杂乱,没有什么关键信息,阿米莉娅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加速,直到忽然听到一股熟悉的声音。

——“你什么意思?”

那熟悉的女声带着愤怒和气恼。

阿米莉娅手一顿,迅速将声音调回原速,在脑海中回忆这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同时凝神听符文中泄出来的交谈声。

审判长说:“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光明已死,我们没有退路。”

“那你也不该去联系那些人。那是什么恶心肮脏的垃圾你不知道吗?”女声歇斯底里。

审判长笑了,语气和蔼又温柔:“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他们才是这世上唯一拥有魔法力量的人。只要能变得强大,拥有无上权势,成为主宰他人生死的人上人,黑暗神和光明神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是不是,黛布拉?”

黛布拉。

审判长的话一出,阿米莉娅心中的种种猜测被打破,她没有惊讶,反而竟有种尘埃落定的心安感。

就类似于‘她啊,老对手了’的这种感觉。

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黛布拉的声音从愤怒变得冷静,冷得像块冰:“你骗我。”

审判长说:“我哪里骗你了,答应你的不是都给你了吗?你放心,过几天我就找个理由把首席的位置交给你,就算到了那边,有我在也不会亏待你的。”

黛布拉一字一句的说:“不,我不跟你走。”

她声音发紧,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伴随着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你就是个骗子、垃圾!你比教皇冕下差得远了,我当初真不该相信你的那些鬼话!”

紧接着是几声极响亮的金属撞击声。

阿米莉娅意识到黛布拉正在做什么,她要刺杀审判长。

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不提身边守卫的骑士队,就审判长本人来说,他虽看着身体肥胖不善运动,但实际上久经战场,经验丰富,是神教数一数二的高手。

而黛布拉却从未经过实战,只练过一点花架子。绝不可能是审判长的对手。

阿米莉娅豁然站起,她一边密切关注着符文那边的动静,一边披上斗篷,拿好武器,匆匆朝着符文定位的位置,大教堂走去。

武器碰撞的金属声响了一段时间。

黛布拉气喘吁吁,审判长却声音带笑,悠然道:“你确定要和我动手吗?”

“黛布拉,你仔细想想,光明和黑暗到底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要杀人吗?现在神明都陨落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你放屁!”黛布拉斥骂道。

粗重的喘息声不停,她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吃力,直到一阵扼住喉咙时气流无法通过的赫赫声,打斗声戛然而止。

审判长悠悠叹口气:“你这么粗鲁,那我就没办法了。黛布拉,你既然这么执着于光明,那就死后去侍奉祂吧。”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阿米莉娅心中一紧,加快速度跑过最后一个弯,眼前就是气势恢宏雄伟的大教堂。

门正大开着,在教皇冕下的尸体不远处,黛布拉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奄奄一息的倒在那里。

教堂内没有其他人,审判长不在。

“黛布拉?”阿米莉娅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蹲在她身边轻声唤她。

听到声音,黛布拉吃力的睁开眼,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空茫一片,潺潺流动的血液带走了她大部分的温度和力量。

“我、我绝不会…再回到那种地方……”黛布拉喃喃道,“我要…成功,成为人上人……”

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再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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