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曲一阵心惊。
事情脱离了掌控,不仅是他无能,而且常青和那人这次背主行事,恐怕得不了好。
端看萧寒潜心中谁轻谁重了。
汪曲不敢再多说,起身道,“您交待的两件事,老奴会尽快办好。不出两天就会有结果。”
他表明不再偏帮常青和那人,一心办事。
萧寒潜心里将汪曲当半个长辈看,有心提点道,“你办事我放心。至于李英歌,我只提醒你一件事,当年李子昌曾抱着尚在襁褓的李英歌进宫面圣,外人不知,你我当时在场,却是一清二楚。
三年后,父皇就将年仅三岁的李英歌指给了我。
我们查不出来因果,李子昌那里探不出话,但不代表这其中没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人人都当父皇乱点鸳鸯谱,我却不敢这么想。
只要李英歌不死,她就只能是乾王妃。”
而就在几天前,他的人竟然想弄死李英歌。
真是无知者无畏!
内宅妇人,始终格局太小!
汪曲听得魂走脊梁骨,明白萧寒潜这是让他回府后,隐晦地敲打那人一番,不要再莽撞行事。
他更明白了一件事。
李英歌在萧寒潜心中的份量,因着当年这件旧事,是他们这些老仆再鞠躬尽瘁也比不上的。
如果不是萧寒潜提起,汪曲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件陈年旧事。
如今想来,启阳帝赐婚背后,还有连他们都查不到的隐情。
汪曲转瞬间就有了成算,毕恭毕敬的躬身退出了内室。
绣楼外暖阳遍洒。
十月寒冬,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李英歌猜汪曲不会很快下来,就带着谢妈妈出了一楼偏间,留下杨妈妈和常青待命。
谢妈妈却不敢让李英歌在外头多待,一见汪曲出现在楼外,就道,“冬天的太阳晒不进骨子里,可别再受了凉。该回去了。”
李英歌散步散出一层薄汗,神清气爽的应下。
迎面遇上汪曲,就依礼叫了声“汪公公。”
汪曲此时再看李英歌,只觉她自带光环,险些闪瞎他的眼,闻言忙谦逊却不谄媚的笑道,“不敢当小王妃这一声。您愿意的话,喊老奴汪曲或是小曲子就行。”
谢妈妈听那一声小王妃,乐得连掏了三次袖袋,一气给了三个沉甸甸的荷包做打赏。
李英歌却觉得汪曲态度古怪。
她前世就听过汪曲的大名,这个曾经服侍过太后,后来跟了萧寒潜脱颖而出的总管大太监,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她对汪曲的第一印象不错。
没有寻常大太监的倨傲和阴阳怪气,言行举止不卑不吭,神态中甚至透着股隐约的正气,未语先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嗓音也没有无根之人的尖细高挑。
如果不看太监服饰,就像个温和的中年书生。
刚才汪曲上楼前和她见礼,就显得老成持重,有礼但不过分热情。
现在却恭敬不失亲近,还让她拿他当小太监喊什么小曲子。
她不认为汪曲会因为她的身份,就拿她当主子敬重。
萧寒潜和他说了什么,让他转眼就改变了立场?
这算是好事吧?
李英歌暗暗打量汪曲,随口道,“这是你该得的。”
汪曲就诶了一声,收下了丰厚的打赏。
他抬眼快速打量李英歌一眼,笑赞道,“小王妃这暖帽真别致。您且上楼吧,老奴这就告辞了。”
他似有所感,指了指二楼窗口。
李英歌被他夸得莫名其妙,抬眼看去,就见萧寒潜半倚在窗边,眼中含笑。
☆、第24章 看戏
谢妈妈亲自送汪曲,李英歌径自回了绣楼。
常青跟在她身后,曲臂虚托着李英歌。
一上二楼,热气扑面而来,熏得李英歌脸蛋红扑扑的,常青笑着替她脱下大氅,轻言细语道,“英哥儿陪着殿下说会儿话。待会儿就有点心吃。杨妈妈加了大姑奶奶送的好药材,祛燥祛热,又好吃又补身。”
说着摸了摸李英歌手脸的温度,悄声咬耳朵道,“都是偏着英哥儿的口味做的。你喜欢哪一种,回头告诉我,再让杨妈妈多做些。”
李英歌甜甜地笑。
心下却觉得唏嘘。
两世为人,她看得出常青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可惜立场不同,这几年的主仆情分,一到利益冲突的时候,就成了鳄鱼的眼泪。
记忆里“她”被摔下假山时,常青眼中暗藏的不忍几不可见,显得晦暗不明。
李英歌暗暗摇头,掀起门帘进了内室。
萧寒潜定睛细看她两眼,目光落在她的暖帽上,薄唇微勾,“真成只小狐狸了!”
李英歌闻言微愣,下意识就去摘暖帽。
萧寒潜却长腿一伸,半探出身子将她抱上炕,屈指弹她暖帽上的两只耳朵,笑得嗓音淳淳,“这是你奶娘做的?心思挺巧,嗯,很适合你。”
李英歌红扑扑的脸更红了,一半羞一半气。
她总算明白谢妈妈为什么非要她戴这种古怪的暖帽了!
敢情是偶然听见萧寒潜喊她小狐狸,就巴巴地往暖帽上缝耳朵,好叫萧寒潜看了高兴!
还美其名曰什么保暖又趣致,年纪小正该扮可爱!
她就是再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谢妈妈这段日子的热情,都是冲着萧寒潜去的!
这是恨不得萧寒潜能立刻就看上她呢!
她才多大!
李英歌扶额。
怪不得汪曲莫名其妙地夸她的暖帽别致。
萧寒潜这些出入过南花园的亲信,都知道她有个“小狐狸”的昵称了吧!
她觉得萧寒潜是个二货。
弟弟李松十七岁的时候,也挺二的!
李英歌哭笑不得地瞪着萧寒潜。
落在萧寒潜眼中别有一番趣味。
他的小未婚妻头脸都小小的,包在齐耳的暖帽下,瞪大的双眼水亮,红润的小嘴无意识的嘟着,肩头两条细细的辫子大半都藏在暖帽里,视线往上,就是帽沿对立的两只耳朵,大概是毛料太软,半耷拉着立不起来。
衬着李英歌气鼓鼓的神色,越发像只被撩起脾气的小狐狸。
萧寒潜嘴角的笑意爬上眉角眼梢,朗声大笑起来,“小狐狸快别瞪了,小心眼睛脱窗。你奶娘手艺不错,该赏。”
赏个鬼!
李英歌一把扯下暖帽。
萧寒潜这次没阻止她,扳着她的肩膀就往怀里带,收敛笑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该安排的都交待下去了,在离开之前,可以专心逗他的小未婚妻了。
李英歌闻言,推拒的动作不由一顿。
但她又不是真的宠物,萧寒潜这样又抱又楼的,算个什么事儿!
她就主动转身坐好,微低着头道,“伤口在后脑勺那儿,您别弄乱我的头发。”
谢妈妈手巧,给她松松的编了两根辫子,贴着膏药的伤口完美的藏在头发下,即不怕压着又美观。
萧寒潜触到她软软的头发,动作有他不自知的轻柔,语气也极轻,“还疼不疼?这种要命的伤,你那个丫鬟至少也要问个失职的罪,我看你待她没有半点不喜,也不见你娘罚她。”
似乎在萧寒潜眼中,李府下人都不值得他费心记名字。
但之前问起她的伤时,他没有深问,这会儿怎么又追究起常青来了?
李英歌不是真的无知孩童,自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疼惜,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偏头道,“不疼了。至于常青,如今您在这里,我身边的人不好闹出大动静,省得节外生枝,坏了您的事就不好了。
我是想着亲自罚她的,不打算告诉我娘。
您之前说过会帮我的忙,如果有一天我要请您帮忙处置常青,您愿意插手吗?”
如果只是处置内宅丫鬟,又何必请他这个外人出手?
还不打算让谢氏知道。
他的小未婚妻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又猜测出了多少事?
真是有趣。
他从没和这么小的女孩子接触过,但他觉得他的小未婚妻非但不傻,还比同龄人要聪明。
萧寒潜想着就深看了李英歌一眼,捏着她的辫子不让她挣脱,轻轻拽着辫尾把玩着,“我答应过的事当然作数。小狐狸,你的头发怎么这么软?你奶娘做暖帽有一手,没想到梳头也有一手,这样软的头发也能打理得整齐好看。”
怎么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
李英歌看了眼萧寒潜束起的墨发,很想伸手拽一把。
他拽得她头皮疼,却半点没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