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姨娘感觉天都塌了。
甚至忘记了把手从千妖月的袖子上拿开。
天下间最惨痛的是什么,就是你对生活和未来满怀期望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期望根本就虚无缥缈,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所谓从巅峰到谷底……
施姨娘呆呆望着千妖月,眼睛是僵直的,表情是僵硬的,整个人就像被冰冻的僵尸,没有一丝生气。
甚至千妖月笑着把袖子从她手里头拽出去之后,她的双手依然维持着抓握的姿态。
“乖徒儿,你看那里。”千妖月恢复原本的嗓音,把手往旁边一指。
施姨娘像木偶一样呆滞地执行他的命令,转过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然后她的瞳孔就骤然一缩。
她分明看见那边提灯的人里,几个已经被“师傅”干掉的地牢守卫赫然在列。人家好端端站着,哪里“死状甚惨”呢?
一切都是骗局。
世上并没有什么救世主。
“真是个坑死师傅不偿命的乖徒儿啊!”姓千的妖孽啧啧感叹。
施姨娘翻个白眼,瘫软,昏死过去。
“咦!”千妖月显然对此颇为不满,眉头紧紧皱起来。
你刚才叫我什么?妖孽?
你说什么,我和圣主苟且?是一对狗男女?
你要你师傅当圣主吗,然后自己当下一任圣主?
好期待你杀我的计划啊!
他还想对施姨娘说这些话呢。只有说了这些,才能彻底爽到,尽情品尝胜利者的滋味啊。
可是这女人竟然就这么昏死过去,不给他机会。
等过了此时此刻,再说那些话,杀伤力和爽感都不够了啊!
“我决定好好‘招待’你一下。”千妖月摸着下巴,对昏迷的施姨娘说。
毫无疑问接下来将会有另一轮刑罚。鉴于施姨娘没让他当场爽到,那么刑罚就加倍。
秦韶华从那边走过来,低头看看瘫倒的施姨娘,就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了。把目光移到千妖月脸上,“你可真是恶趣味。”
诚然施姨娘很蠢很作死,但是他三更半夜特意叫她在这里等,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场无聊的戏?
他有作弄人的兴趣,她可没有看戏的兴趣。
说起来他竟然有耐心带着施姨娘在宅子里逛了两刻钟,真是……无法形容的恶趣味。
“恶趣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的千妖月表示欣赏,“这个词真贴切,多谢圣主夸奖!”
“……”这是夸奖么?
千妖月让人把施姨娘带下去,挥退所有人,然后问秦韶华:“圣主都听见她方才的话了,这女人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对不对?圣主想怎么惩罚她尽管说,属下一定满足您。”
秦韶华道:“我对此没兴趣,随你。我只想问,某人好像说过,给我找的‘贴身护卫’万一出了差错,他会付全责。不知道现在这话还作不作数?”
这所谓的“贴身护卫”可还没上岗呢,差错出得不要太大。
千妖月笑嘻嘻地说:“当然作数啊。不过圣主,这可不是‘出差错’,而是一场特殊的训练。经过这次之后,她以后到了您身边,准保不会出任何差错。”
训练?
秦韶华转念一想,旋即恍然大悟。
当一个人的意识彻底被恐惧占领之后,他就没有意识了。
如果说施姨娘之前还在恐惧之下暗藏了什么小心思,那么经过这么一场“事故”之后,她的恐惧将和绝望纠缠在一起,成为她后半生的主要情绪。
没有强大内心和坚定追求的人,是无法从这种情绪中解脱的。
施姨娘有强大内心和坚定追求么?暂时看不到。
“接下来的惩罚,是这场‘特殊训练’的尾声,也是关键部分吧。”秦韶华道。
“圣主英明天纵,您说得非常对!”千妖月笑答。
用惩罚巩固这场“训练”,彻底摧毁施姨娘的身心。
秦韶华对此兴致缺缺,摆了摆手,“我回房休息去了。你自便。”
“唔……圣主您不喜欢这样吗?难道您还想饶了她不成?”
“那倒没有,你自便好了。”
秦韶华打个呵欠,朝住处的方向走去。
施姨娘是个祸害,一直花样作死,早就作到极限了。千妖月愿意拿她当消遣,随意,秦韶华还没糊涂到对一个心心念念要杀自己的人施以同情心。
她只是有些遗憾。今晚要不是被千妖月拉来这里看表演,她本来要去建恒王府找陈玉菱“谈谈”的。现在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只好明天再去。
回房,睡觉养精神去。
千妖月看着秦韶华远去的背影,长长吐了口气:“唉,圣主不感兴趣啊,只好我一个人玩了。”
说罢,悻悻朝地牢走去。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漫漫长夜啊,随便玩点刑具打发一下时间吧……
“陈小姐,我之前和你交待什么来着,你好像没有照办啊。”
午后,明亮的日光透过窗纱,照进湘帘垂地的卧房,正在榻上补眠的陈玉菱陡然从梦中惊醒。
她茫然张开充满恐惧的眼睛,四下打量,紧张兮兮。
“谁?谁在说话?谁在那里!”
屋子里空无一人,但是她分明听到有秦韶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难道是梦吗?难道是她太过恐惧从而在梦里都被秦韶华追杀?可是梦境怎会如此真实?
外头伺候的丫鬟们闻声冲了进来。
“小姐你怎么样?”
“小姐你在找什么?”
四五个丫鬟一股脑涌进来,屋子里有了人气,陈玉菱砰砰乱跳的心稍微缓和了一点。
“没什么,大概是梦吧。”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拭满头冷汗。
“姨母在做什么?”她问。
丫鬟说:“王妃也在睡觉呢。时候还早,小姐您再睡一会吧,昨晚您一夜都没合眼。”
为了防备秦韶华再次趁夜潜入,昨晚整个建恒王府的守备加强了好几倍,连男仆免进的内宅都有几队侍卫来回巡逻,就怕被什么人钻了空子,危害主人们的生命安全。
陈玉菱的闺房外头更是守卫重重。
可是她依然不能安心,整个晚上都缩在床里,抱着被子瞪眼一夜,根本没敢合眼。
天亮之后她如蒙大赦,等建恒王一出府,就立刻到了王妃这里寻找安全感,午睡更是在这里解决了。
“好,你们下去吧。”陈玉菱重新倒回枕头上,准备继续睡。头疼得要死,她得把昨夜亏欠的睡眠补回来。不然今夜若是再睡不着,又得红着眼睛熬一宿。
可是还没等她闭眼,丫鬟们也还没退出去,就听头顶上一声轻笑:“陈小姐,我和你说话呢,怎么你只知道睡觉。”
陈玉菱一个激灵从枕上弹起。
惊恐地抬头,发现油漆彩绘的房梁上盘膝坐着秦韶华,正支着脑袋,歪着头朝她笑。
与此同时,丫鬟们一个接一个软软倒在了地上,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陈玉菱张大了嘴巴拼命喊叫。
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其实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恐惧已经控制了她全身的肌肉,僵硬掉的声带如何振动发声呢?
她就那样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双眼大张,嘴巴也大张,像木雕一样牢牢固定在榻上。甚至秦韶华从房梁上跳下来了,她还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彻底吓傻了。
秦韶华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和她说话,更没反应。
伸手搭上她的脉门,确定她的脉搏还说得过去,并没有被吓死的风险。秦韶华耸耸肩,撂下她走出了房间。
而陈玉菱一直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姿势。
秦韶华走进建恒王妃睡觉的寝房。几个丫鬟伺候在旁,或站或坐,都在打瞌睡。秦韶华走进去她们都没发现,为了图省事,秦韶华也将她们用药迷晕了。
然后径直走到建恒王妃床边,将她推醒。
建恒王妃睁开眼睛后很是迷惘了一会,盯着秦韶华的脸认了半天,“你……你是?看着面熟,你是哪房的丫鬟,怎么不经允许擅自闯到这里来?”
秦韶华想起,自己重生之后还没正式和建恒王妃照过面呢。而昔年的几面之缘,时候太久,估计这位贵妇人早就把秦大小姐忘了。
“我是秦韶华,不是你府里的丫鬟。”她笑着和建恒王妃解释。
“秦韶华?啊!秦韶华!”
建恒王妃也和陈玉菱一样,猛然就从枕上弹了起来。
她到底是经过事的,并没有吓得僵掉,弹起的同时就高声尖叫起来,“救命!来人啊……快来人抓住她……”
外头很快冲进来一群丫鬟婆子,更有许多纷杂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建恒王妃此时才发现房中原本的丫鬟们都晕倒在地,顿时叫的更大声。
几个粗壮婆子上来就要抓秦韶华。
秦韶华轻轻一跃跳上建恒王妃的卧床,掏出匕首指着王妃。
那些婆子不敢再向前。
随后赶到的王府侍卫们冲进了房间,原来为了安全起见,这些侍卫一直在几位主要主子的住处周围巡视,一有动静就能立刻赶来。
秦韶华挑眉。
连男性侍卫都能随便闯进女眷房间了,可见建恒王府为了防她,下了多大功夫。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她朝已经拔剑出鞘的侍卫们笑笑。
“快离开王妃!”
“还不束手就擒,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侍卫们把丫鬟婆子全都清出房间,举着利剑,一步一步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