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紧随在阿郁身后的柳婉婉时,她立刻了然。

少年少女,般配至极。

她干脆垂眸,只当不识。

郁殊微眯双眸,掩去多余情绪,容色紧绷比刚过去的隆冬还要寒上三分,眼尾徐徐染上一抹诡异的赤色。

真是熟悉。

穿着一袭与身侧男子极为般配的戎服,站在他的身侧,如一团安静燃烧的火。

竟还装作不识他?

认识他,很丢人吗?

郁殊勾唇,扯出一抹笑,只是眼底混沌不堪。

柳婉婉曾与苏棠见过,而今在此处见到她,满眼诧异,却不知为何,未曾作声。

陆子洵则在看见郁殊的瞬间,目光僵了下,极快恢复如常,心中却暗自思忖着:小郁公子?郁?还有这熟悉的眉眼,却只是个少年……

几人各怀心思。

柳元修看了眼郁殊,他虽看着这少年像当初的摄政王,可摄政王到底已经二十有六,可眼前少年却不过十八九岁。

然而,这少年却可以轻易放倒他身边的侍卫,手上有他贪赃枉法的把柄,他若敢背叛,那把柄便会即刻送到吏部,像极了当初摄政王的手段。

今日这场私宴,亦是这少年所要求的。而今,他正等着这少年发话,未曾想少年竟直直盯着陆子洵身侧的女子来。

“咳咳,”柳元修假咳一声,见少年始终未曾反应,也只得道,“今日是私宴,不必过多拘礼,各尽欢喜。”

……

苏棠手脚冰凉站在马场边侧,看着近处三两文人驾马慢行,远方武将纵马驰骋,心底登时一阵格格不入的羞窘。

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苏棠。”身后,一人唤她。

苏棠回首,陆子洵拿着马鞭,眉眼带着几丝笑。

“去骑马吧?”陆子洵将马鞭递到她跟前,“你以往不是便想来瞧瞧吗?”

苏棠轻怔,愣愣看着那马鞭,许久摇摇头:“我已经不想了。”

早已时过境迁。

陆子洵笑意微顿,刚欲开口,便听见马蹄哒哒朝这边飞快行来。

马背上,穿着一袭绿色戎服的少女扬着马鞭,直至近前,才勒紧僵硬,低呵一声:“吁。”

陆子洵不经意将苏棠护在身后。

柳婉婉居高临下看着苏棠,声音带着几分娇横:“我们来比试一番。”

她已经探听到,这个叫苏棠的女子不是阿郁的亲姐姐,阿郁一贯对什么都不上心,方才确一直盯着她瞧。她身边站着的陆子洵,也本该是她姐姐的。

苏棠蹙眉。

柳婉婉一扬马鞭,抽在地上,泥土飞溅:“你莫不是瞧不起我?”

苏棠只看着少女,心中竟无丝毫恼怒,她当初也曾这般,肆无忌惮都是被宠出来的。

“还是这儿有趣些。”又是一阵马蹄声,郁殊懒懒抓着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地上那对男女。

男子还在护着女子。

真“贴心”。

“郁哥哥!”柳婉婉脆声道。

“发生何事?”

“我要和她比试一番!”柳婉婉马鞭直指苏棠。

苏棠垂眸,只朝后退了退。

这动作看在郁殊眼中,却更像在寻求陆子洵的庇护,他眯眼,倏地笑了出来:“那就比试啊。”

苏棠蓦地抬眸,未曾想一眼撞进郁殊的眸子,诡异而冰冷。

郁殊笑的越发欢愉,她终于看他了?

“去牵一匹快马来。”可他还在生气。

陆子洵微顿,最终未曾言语。

苏棠看着一场莫名的比试,在自己未曾点头之下,已被人安排妥当。

不远处不少人听闻女子比试,已聚集过来。

苏棠看着眼前的马匹,她在这些人中央,根本没有选择。

“绕马场一遭,谁先回到此处,便为胜者。”柳婉婉扬鞭道。

苏棠松开紧攥的手,蹬着马镫上马,抓着缰绳的手,却不觉颤抖了下。

她已经太久没骑了,她都快要忘记那些过往了,忘记……她也曾被宠溺过。

柳婉婉睨了眼她颤抖的手,瘪瘪嘴:“你若摔了别怨我,怪自个儿技不如人。”

话落,已驾马至起点。

苏棠只觉手心一阵冷汗,紧抿朱唇,便欲上前。

“你当真要比?”郁殊拦在她跟前。

苏棠半垂眸:“正如小郁公子愿。”

郁殊脸色陡然阴沉。

一阵密如雨点的鼓声传来,却在鼓声骤停的瞬间,柳婉婉驾马疾驰而去。

苏棠轻踢马肚,一抽马鞭,马匹嘶鸣一声,同样飞快冲出,紧随其后。

然下刻,她的身形趔趄了一下,后背一层冷汗,死死抓着缰绳,手背苍白。

初春的风仍有寒意,刮在脸颊如刀割一般。

四周景色倒退,似乎唯有周围模糊不清时,她的心底才隐隐浮现几缕畅意。

她太久没这种感觉了——她只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策马扬鞭,伴随一生娇喝:“驾!”响入所有人耳畔。

苏棠半屈膝站起,压低身子,用力勒紧缰绳,任由猎猎风声而过,唇角缓缓扯出一抹笑,起初极淡,到后来越发粲然。

……

陆子洵怔怔看着那驾马而来的女子,神色恍惚。

一身海棠红装,在满目萧瑟的马场中,如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胸口处似有什么在一点点的蔓延,直至灼了整颗心。

她本就该是这样的,夺目如灿阳。

……

郁殊死死攥着缰绳,紧盯着那戎服翻飞的女子。

他从不知,她纵马而驰时,竟如此明艳,让人难以移开眼眸。

突然想到京城流传的“首富千金张扬跋扈”的传闻,彼时听听便算了,而今才知,这份张扬明艳,有多夺目。

原来,月白色根本不适合她,浓烈的赤色与墨色,竟也如此好看;

原来,她也曾这般肆意过。

只是……她曾肆意时,陪在她身侧的,是与之有婚约的陆子洵!

……

从马场归去,天色已暗。

那场比试,未曾分出胜负,只因苏棠将要到终点之际,柳婉婉收紧缰绳半路离开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侧一盏灯盏微微摇曳着。

陆子洵看着灯火下女子忽明忽暗的娇媚眉眼,心底越发的温热。

苏棠道:“戎服等回去我洗好还到陆大人府上去。”

陆子洵轻怔:“不用……”

“还是还了吧,”苏棠垂眸轻道,“分得开些比较好。”

“……”陆子洵静默了下来。

苏棠听着马车“吱哑”声阵阵,待转过官道,她方才突然道:“便停在此处吧。”

陆子洵看了眼她,最终吩咐秦成停了马车。

苏棠安静下了去:“陆大人,愿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陆子洵唇动了动,那个“好”字却怎么也道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窄巷之中。

秦成跃上马车,扯了扯缰绳,马车复又行驶。

陆子洵沉默着,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声音平淡了下来:“秦成,这几日注意着柳府,尤其那个小郁公子。”

“是,”秦成忙应,下瞬却又想到什么,“大人,那小郁公子是不是……”他常跟在大人左右,自是见过摄政王的。

“……”陆子洵未语,只凝眉沉思着。

“大人是否要告知圣上?”秦成侧首,小心询问。

陆子洵缓缓抬眸,良久叹道:“秦成,摄政王倒下后,朝堂、天下,将数年难稳。”

“大人?”

可惜天子虽有些谋略,终究年幼势微。

“总得有人镇得住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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