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华盯着贺姨娘看了半晌,直把贺姨娘盯得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贺姨娘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憋晕过去的时候,突然面前的地上,滴溜溜滚落一颗油纸包的小药丸。
“大小姐?”贺姨娘惊愕抬头。她认出来,这药丸和她喂给秦丽雪吃的一模一样。
秦韶华说:“这是秦丽雪下个月的药丸。你既然对我有诚意,我也适当表示一下。喏,她的性命在你手上了。”
贺姨娘欣喜之余未免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秦丽雪的解药需要每个月都吃一次。由此看来,秦韶华早就已经控制了秦丽雪!
果然和秦韶华联合才是对的,靠着段夫人已经不成了。
“多谢大小姐!”解药在她手上,也就是说,秦韶华把控制秦丽雪的权力交给她了。贺姨娘怎不欣喜!她更庆幸自己昨天选择救了秦丽雪,若是让秦丽雪真疼死了,可没有控制她来得有用。
打发走贺姨娘,秦韶华走出下人所用的会客室,在院子里站定,朝院墙角落里的一丛翠竹看了一眼。
“出来吧。”
周遭一片静谧。
那一丛翠竹却无风自动,沙沙响了几声,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十几岁的女孩子扶着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府送来的旧仆,婢女红姑和绣娘张婆婆。
红姑的脸上有些惊慌和惭愧,尴尬地朝秦韶华行礼:“大小姐,我们……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听说贺姨娘来了,怕她对大小姐不利,这才……”
相比于红姑的惶惑,眼睛上翻的张婆婆倒是比较镇定。
秦韶华看了看这位老太太,突然想起处置秋雁的那个晚上,她也是旧仆中最为镇定的一个。
她真得只是个绣娘?
“你们都听到了?”秦韶华问。
院子很小,自己与贺姨娘在房门敞开的屋子里说话,距离那丛翠竹不过一丈远,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听不到才怪。
红姑红着脸低头,“听到了。”
张婆婆突然开口:“大小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她的声音特别粗哑,听起来有点吓人。
红姑张大眼睛,“啊?大小姐早就知道?那……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把咱们揪出来,还让咱们听到那么多?”张婆婆接口。
“是啊!”
张婆婆摇头笑了,“傻孩子,因为大小姐不是一般人啊。”
秦韶华任凭这一老一少对答,最后目光落在张婆婆身上。
“你想要什么?”
张婆婆眼睛看不见,却明白秦韶华在和她说话,立刻摇头:“大小姐,奴婢活着就是万幸,不想要什么了。今天随红姑过来,也是和她一样担心大小姐安危罢了。”
秦韶华负手而立:“你应该很清楚,有了秋雁前车之鉴,我对你们不可能毫无芥蒂。”
“奴婢清楚。”
“那么,给我一个放过你们的理由。”
红姑着急地插言:“大小姐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有意偷听您和贺姨娘说话的!我们藏在这里本来是想保护你,怕贺姨娘像秋雁那样害你……”
“孩子别说了。我们的确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张婆婆打断红姑,朝秦韶华深深行了一个福礼,“大小姐,奴婢给不出充分的理由让您放过。如果大小姐怕走漏消息,把我们关起来也好。我和红姑这孩子都承过夫人的恩情,无论大小姐怎么对待我们,我们都没有怨言。”
秦韶华笑了:“还说你什么都不要。你自从现身,先是说我早就察觉了你们的存在,显示你的头脑,又提及我娘的恩情,显示你的忠诚……你既这般表现自己,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张婆婆上翻的眼皮眨了又眨,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小姐终于长大了,变得这般聪明,夫人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她合掌念了一句佛,对秦韶华说,“大小姐,我和红姑想留在您身边,请您答应。”
她拉着红姑跪了下去。
红姑没太听懂这两句对话,不过还是顺从地跟着张婆婆下跪,磕头。
秦韶华没想到对方的请求是这个。
她以为对方会求她给银子,给住所,给归宿。毕竟,对于一个眼睛坏掉的老婆婆来讲,有生之年能够过得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你知道我要和王爷去北疆么?”
张婆婆点头,“奴婢知道。”
“无论是一路北行,还是到了凤凰城之后行军打仗,你们都帮不上我。我需要的是会武之人,而不是端茶倒水的。”
“大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不求大小姐时时刻刻带着我们,只要您答应允许我们陪伴左右,让我们知道您安好的消息,就够了。”
“为什么?”
“红姑是夫人救的,性命早就是夫人的。而奴婢的女儿含冤而死,是夫人替她申冤昭雪,从那时起奴婢就发誓效忠于夫人。”
原来是凌夫人结下的善缘。
秦韶华的确有点感动。不过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我以侍女身份随王爷北上,不好再带旁人,不如你们在京城等我。”
“大小姐!您就带上我们吧!”红姑恳求。
张婆婆听出秦韶华语气里的坚定,拽了拽红姑,叹口气,再未多言。
秦韶华略作思忖,随后便拿了秦云给的银子,对剩下的十二个旧仆交待清楚。想脱藉做平民的她给五十两遣散费,帮着去官府消奴藉,想继续跟着她的,她在京郊买了一处小宅子,可以住到那里去,她每月给生活费。这是她应尽的责任。
有大半人都表示愿意脱藉。
秦韶华并不意外。像张婆婆红姑这样表忠心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这些人因为是凌夫人的陪嫁,想来在凌夫人过世之后,在护国公府里吃尽了苦头,应该满心盼望着结束为奴生涯吧。她很快给他们办好了脱藉事宜,拿了银子打发他们离开王府。而不愿离开的五个人,张婆婆,红姑,还有叫福贵的男仆和两个小厮,秦韶华雇了车把她们送去京郊的宅子了。
张婆婆和红姑临走时,特意过来给秦韶华磕了三个头……
眨眼就到了和靳夷灵约定的赏花会日期。
这日早晨起床之后,秦韶华想了想,觉得今日没什么要紧之事,段夫人的案子还没审出结果,奇门那边也没有急需处理的事务,而刚刚挑选组建的近卫队正在老兵们的带领下进行入营基础训练……暂时都不用她出力……不如就去一趟赏花会罢了。在离京之前见识一下大楚贵族的悠闲与奢华,也好长长见识。
她简单洗漱一下,决定等齐王起床就去和他告假。
没想到齐王这日竟然没睡懒觉,已经坐在床边等她服侍了。
“今日穿那件银丝云纹的。”他像点菜一样点衣服。
秦韶华不由暗自腹诽,王爷您换来换去都是一身黑,每件衣服的区别只在细微之处的花边而已,有什么意思呢?反正就是黑的,黑的,黑的……不注意的人肯定以为您天天穿同一件衣服。
不过还是依言取来了银丝云纹的那件。
业务非常熟练地给齐王换上,又服侍他梳洗。
齐王对镜看看自己,又从头到脚瞄了一遍秦韶华,然后吩咐她:“去换袖口挑绣了雪樱花的那件。”
秦韶华站着没动。
怎么boss还管起雇员的穿戴来了?有没有点人身自由了?
齐王挑眉:“不愿意?那么给本王换一件,本王就穿银丝竹海的那件吧。”
秦韶华不解,为什么她不换他就要换?
只听齐王说:“这样本王的衣服就和你身上这件相配了。”
相配……
秦韶华努力想了想,终于想起银丝竹海花纹的那件黑袍子,的确和她身上穿的差不多,都是领口和袖口用了万字曲水方形襽边的。
看来齐王今天非要和她穿同款衣服了。
秦韶华觉得还是自己去换比较方便,给齐王换衣服太费时间了!
她于是乖乖回房换了袖口有雪樱花的袄裙出来。站在齐王身边比了比,果然和他身上这件款式类似。
齐王看到两个人镜中的影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好看。”
秦韶华腹诽着,默默服侍他用早饭。
干完活之后刚要开口告假,却听齐王说:“走吧。”
走哪去?王爷您今天要出行吗?那我岂不是没办法去赏花会了!
秦韶华有点小郁闷。不过,谁让她签了一年劳动合同的,只好工作至上,“王爷要去哪,出府还是在府里随便走走?”
齐王反问:“你不是要去冯府的赏花会?”
嗯?
“王爷也要去?”
“当然。”
秦韶华暗暗无语。
齐王看着秦韶华面无表情的脸,微微勾唇,“怎么,不想和本王同行?”
“岂敢。”
“本王许你可自行活动如何?”
秦韶华这才松动了表情,“谢主隆恩!”
齐王大笑……
“华姐姐你怎么不和我一起?我在家等了你好久,你却派人通知我各走各的,真不够意思!”冯府花园门口,靳夷灵一见到秦韶华就跑上前来,撅着嘴抱怨。
不过旋即又眉开眼笑:“华姐姐今天真漂亮,比那天在我家还漂亮!”
秦韶华朝后面不远处的齐王背影指了指,耸耸肩。
靳夷灵只看一眼就吐舌,“那是齐王殿下?噫!好吓人,光看背影就吓死我了!怪不得华姐姐不和我一起走,原来是陪着他呀……”露出一副你好可怜的表情。
秦韶华笑笑。
却有一个声音插进来,“灵儿妹妹,我好像听见你说‘齐王殿下’?齐王殿下也来了吗?”
海棠树后转出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明眸雪肤,手持一把牡丹团扇,笑盈盈地走过来。她和靳夷灵说着话,目光却往秦韶华身上扫,带着明显的探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