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让太子认定自己和燕王府是因为知道当年的旧事,弄了替身一事来专门防备他,也已经知道暗杀的事情是他干的,那他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太子需要一个背锅的。
那她就帮他把这口锅先送给崔氏和夏成倧,想来太子知道了,也应该会逼着夏成倧和崔氏扛下这口锅的,说不定还会帮着她在京城造势,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样他可不就彻底清白了?
夏成倧享受着太子的“信重”和“恩宠”,此时不就是应该给他排忧解难?
如此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敌视和防着崔氏和夏成倧,不必把他们当成长辈来对待,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她的那一对子女划清界限,不必时不时要演出兄妹,姐妹情深的戏码来恶心自己。
简直是太完美了。
“你,你血口喷人!”
崔氏哆嗦着,终于破口大骂道。
她转身就跪在了夏老夫人和长公主面前,哭道,“母亲,公主,我在京中,根本连她还在世,已经被找到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做出这……这孩子口中所说的事情?而且我一深闺妇人,又如何能做到这种事情?”
第38章
崔氏被打得完全措手不及。
深宅大院的手段她从来都不缺,却哪里想到对方就是个疯子,恶鬼。
都还没有进战场,她就已经先扑过来直接咬住了你的咽喉?
当然,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疯子,她完全可以让人塞了她的口,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是她身后还站着个威压沉沉的福安长公主。
崔氏跪着,冷汗淋漓。
这一刹那之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被多年的养尊处优,被福安长公主的避世自我膨胀到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警戒心。
当然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丈夫的离心让她把所有的心都扑在了几个儿女身上,可偏偏为了她们的前程,她听从了婆母的建议,把幼子幼女都过继了出去,心都被撕离开,每日的煎熬,为的就是一双儿女的前程而已。
可明舒的出现又完全打乱了她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心神大乱之下才会往牛角尖一路钻去。
但她从来都不是真的蠢。
此刻她脑子里闪过很多驳斥的话,例如说这贱丫头是被恶鬼附了身,或者说这贱丫头怕不是个假货,是燕王府派来祸害人的。
可很快她就将这些念头都狠狠地按了下去。
她已经醒悟过来,其实她,或者说她的一双儿女都根本承受不起跟长公主撕破脸。
皇家的人都是疯子。
哪怕平日看起来有多么正常,但实际疯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大概这丫头也是因着有这皇家血统才会如此不按常理的行事。
她此时终于记起来明舒身上还有皇家的血统。
她颤抖道,“母亲,公主,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所以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对珠姐儿的敌意这么大?母亲,我被冤枉一下倒是无事,但这背后之人的用心未免太过恶毒,这是要让我们夏家,我们英国公府家宅不宁,成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啊!怕是还会影响国公府的圣宠和前程!”
“母亲,您是知道的,当年您让我把林哥儿和珠姐儿抱来国公府,我其实是不愿的,还是在您的劝说下,儿媳心痛弟妹的遭遇,才会同意把他们抱过来。我又怎么会为了那样的理由胆大包天的去害三姑娘呢?母亲,儿媳既无心,亦无能去做这样的事啊。”
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
夏老夫人也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跪在下面哭的长子媳妇,再抬头看向明舒。
虽然口中说着让人震惊骇然的话,但夏老夫人从明舒的眼神中却并没有看到特别激烈,怨愤的情绪,只有一派的沉静和镇定,这哪里像是个孩子的眼神?
她再看长公主,长公主的脸色很沉,眼中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丝毫震惊。
夏老夫人的心愈发的沉了下来。
这事情太过离奇,夏老夫人是不信的。
至少不会是这个儿媳所为,就算她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
可看这孩子和长公主的神情,暗杀一事应该是确有其实,至少长公主是知道的。
罢了,不管实情如何,这事都要先稳下来。
她低头看着浑身发抖,涕泪横流的长子媳妇,终于开口道:“好了,迎柳,你也说了舒姐儿还是个孩子。她自幼流落在外,这一路回来,又经历了不知多少艰辛,还曾遭人暗杀,心中惊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之前又有那姚家人恐吓在先,对你防备和惊恐都是人之常情。你是长辈,难道还要跟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计较?”
说完她再转头看向明舒,对她招了招手,唤了她到自己身边,握了她的手,眼里有些泪光闪烁,对明舒柔声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以后你回到家中,你母亲定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委屈。这些日子你就先好好在府中歇息一下,也让你母亲替你好好调养调养身子。至于以前的那些事情,”
她顿了顿,道,“孩子,你要相信你母亲,她定会查明所有事情,给你一个公道的。现在事情不明,我们也不能就贸然定下谁的罪,以免亲着痛,仇者快,你可明白?”
她已经发现了明舒对国公府的敌意,所以说话时已经避开了“国公府”这三个字,只说“你母亲”会照顾你,保护你,给你一个公道,以免引起她的抵触情绪。
老夫人一直都是这般让人信服,又让人忍不住信任的。
否则前世她怎么会信了她,最后又遭了崔氏的毒手?
还有,否则她母亲本无意过继夏延林和夏明珠,最后却还是听了她的劝说过继了他们?
明舒心里滋味难言,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垂下眼,道:“孙女明白。”
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个聪慧的好孩子,燕王妃娘娘教导你教导得很好。这些日子,事情未查明之前,你心中害怕,不想住去国公府,那就不用住过去。待你身子好些之后,只需过去那边给你祖父请个安可好?”
说到这里,她面上现出悲痛之色,道,“你父亲他是你祖父最疼爱也最器重的孩子,当年听闻你父亲出事,你祖父就一夜白头。孩子,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记挂着你,得知你回来,他不定会怎么高兴呢。”
夏老夫人的声音沉痛。
明舒听言也忍不住眼睛一酸,有泪意出来。
不管那背后有多少事情,父亲的死对祖父祖母的打击很大这事的确是真的。
她应下“好”,夏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转头对长公主道,“公主,舒姐儿刚刚回来,她之前受了太多委屈,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着舒姐儿吧。另外,珠姐儿言行莽撞,心性还需要好好调教,我看这段时间我就先带她回国公府,好好教导她一番再说,你看如何?”
现在这样的局面,长公主的确不想再留夏明珠在府中,自然是点头应了下来。
一场暴风雨就这样在夏老夫人的几句话中无声无息地平息了下去。
***
长公主府大门前。
夏明珠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府的大门和上面宽大的匾额。
她的眼睛红肿,之前被夏老夫人好一番训导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下来,可是此时她回头看那大门和匾额,眼泪仍是忍不住又滚了下来。
这里曾是她的骄傲之源,是她在众家闺秀面前高人一等的根本。
可从今天起,这里可能就是她被人嘲笑的源头了。
崔氏看女儿如此,简直心如刀绞。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女儿,却见一辆刻有宫中标志的马车驶了过来,她愕然间,下意识就伸手将女儿拉到了自己怀中。
不过片刻,那辆马车已经停下,然后夏老夫人和崔氏等人就见到了皇帝跟前服侍的小太监多禄从那马车上跳了下来。
多禄下了马车就看到了站在长公主门前的夏老夫人和崔氏等人,他顿了顿脚步就向着她们走了过去。
他是极有眼色之人,走到了近前明明看到了夏明珠红肿的眼睛,崔氏颓败怨愤的面色,但他还是像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异样一般,仍是笑眯眯的招呼,道:“老夫人您刚刚是从长公主府上出来啊,可是见了兰嘉县主?”
兰嘉县主?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多禄拍了拍自己脑袋,“哎哟”一声,道:“看咱家这糊涂的,老夫人勿怪。咱家先在这里给老夫人贺喜了,陛下他已经下旨,册封长公主之女夏三姑娘为兰嘉县主,咱家这就是来宣旨的。陛下这圣旨啊都放了好几个月了,听说夏三姑娘回来,可不就急着让咱家赶紧送过来吗?”
这,这么快?
且不说崔氏和夏明珠的反应,就是夏老夫人听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下意识之下,夏老夫人就道:“公公是说,陛下册封了我们家的三丫头为兰嘉县主?依大周制,就算是公主,不也是只能替一女请封县主爵位的吗?”
夏老夫人这一问,也都问出了崔氏和夏明珠想问却无法问的问题。
看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多禄“呵呵”一笑,道:“是,依大周制,的确是有这么一条,但凡事总有例外,陛下爱重长公主,兰嘉县主又是长公主的独女,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陛下除了册封了夏三姑娘为兰嘉县主,还特地给她划了封地,又格外恩赏了一处宅子,两个庄子,和其他不少东西。这些可也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多禄的一番话真是说的崔氏和夏明珠心里就跟浸在了多年陈醋里的胆汁,又苦又酸又涩。
就是夏老夫人,也是滋味难言。
如果是之前她能听到这消息自然是欢喜的,可经了先前明舒对崔氏的指控,虽然她将事情一手按了下来,事后又和长公主深谈了一番,但现在这心里也仍还是沉甸甸的。
这个孙女这样的性子,还有对国公府显而易见的敌意。
她是真不知道这个孙女的回来对夏家,对国公府是福是祸了。
但这都是国公府的家事,不管怎么样,恩还是要谢的。
她递了一个眼色给翠竹,翠竹便从袖袋里拿了一个荷包过来,老夫人接过递给了多禄,口中道:“这真是圣上的隆恩,也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只是我们三丫头这才回来,就劳圣上这般费心,实在是让臣妇等惶恐。”
多禄还是笑眯眯的接过荷包,入手沉甸甸的就知道银子不少。
他笑道:“不费心,不费心。兰嘉县主是圣上嫡亲的外甥女,还是燕王世子心尖子上的人,圣上惦记也是自然的。”
夏老夫人又是一震。
燕王世子心尖子上的人?
这,这从何说起啊?
是,是听说孙女是燕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听那丫鬟说,燕王世子还对孙女袒护有加,可她年岁还小……
她看向多禄,可多禄却是再也不肯多说,只道,“老夫人,世子夫人,圣上道了,让臣宣过圣旨之后就要带县主入宫,圣上现还在宫中等着呢,可不能误了时候,咱家这就先去府中宣旨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等着带明舒入宫?
老夫人听出这应该是托辞,但多禄既然已经这般说了,她便也不敢再拖着他了,忙道:“那公公还是先去公主府中吧。”
多禄谢过,便笑吟吟地告辞了。
“阿娘。”
多禄的身影没入府中,夏明珠带着哭音和无尽惶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珠儿。”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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