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话长,跟阿言之前磕掉的那半颗门牙有关,只不过这些毕竟是雪篁和阿言他们兄弟之间的家事……所谓家丑不宜外扬,外人不方便插手,所以闻人老师您也就别多问了。”
“家事?”对于南宫芷胤这样的说辞,闻人海棠显然不能接受,“你不也是外人吗?”
“自然……学生也是外人,只不过学生恰巧撞见了那一幕,雪篁又是学生的至交好友,故而学生才提了几个建议,只不过雪篁最后怎么做,还是看他自己了。”
南宫芷胤不紧不慢,不慌不慢,刻意把语调拉得长长的,越是看闻人海棠面露焦虑,便越是放松表情,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
见他又要摆开打太极的架势,闻人海棠不由微微变了脸色,有些吃不消了。
在天岐书院里,让他头疼的学生屈指可数,而眼前就有两位,一个是万年不化的冰山,一个是修炼千年的笑面虎,一个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一个绵里藏针滴水不漏,他在他们手头上纵然没吃上什么亏,却也绝对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所以从他们一离开黄字阁之后,闻人海棠就非常干脆利落地把他们拉进了黑名单!
这些日子要不是为了白司颜那个让人头疼的家伙,他也不会三番五次跑到天字阁来。
见从这两人口里问不出什么话来,再加上百里雪篁是那样的反应……如果换成是别人,闻人海棠还有可能怀疑对方是装的,但百里雪篁绝对装不来那样的表情……想到这里,闻人海棠便不再跟他们纠缠,摇着团扇一拂袖走了出去。
“算了,既然百里司言不在你们这里,为师再去别处看看。”
而他所谓的别处,自然是白倚竹的院子。
屋子里,两人淡然自若地立在原地,没有假惺惺地开口挽留,也没有故意想要激怒闻人海棠,说上一句“慢走不送”什么的,那种得不偿失、损人不利己,而又只会惹得自己一身骚的事儿……白司颜会做,但是他们不会。
微抬眉梢,一直目送闻人海棠绕出院子的门口,一路走远之后,南宫芷胤才立刻催了百里雪篁一声。
“快,现在下山,去找阿言!”
闻言,百里雪篁不由一怔。
“现在吗?”
“对!就是现在!”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最好的办法,把阿言的牙齿补回去……”
“先别问这么多了,按我说的做就行,趁现在他们还没找到阿言,我们得抢在他们之前把阿言找回来,然后藏起来,补牙的事儿可以之后再说……要不然,被他们捷足先登解决了阿言门牙的事儿,这么好的机会岂不是白白错过了?”
听南宫芷胤这么一说,百里雪篁才觉得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即便心底下多少还有些没底,但碍着时间紧迫,竞争压力又大,一时间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好,那我们一起去找。”
“不是我们,”南宫芷胤淡淡地开口,微笑着纠正了他,“是你。”
百里雪篁再次轻蹙眉心,不太明白南宫芷胤的意思……毕竟在这方面,他不仅毫无经验可言,甚至连天分都没有。
“为什么?你也一起去的话,不是可以更快地找到阿言吗?”
“不,话是这么说,可你想过没有……你一个人找到阿言,和我们两个一起找到她,或者是我先找到她……会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百里雪篁莫名地觉得他这番话意味深长,但依然不明白。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阿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个人能帮她一把,但是她磕坏了门牙,定是爱惜颜面,不想见到太多的人……”
“她爱面子?”百里雪篁觉得无法理解,“她什么时候在乎过自己的颜面了?”
“这……好像是哦……”被百里雪篁这么一打岔,南宫芷胤不免也微微愣了一下,想了片刻之后下意识还点了点头,继而才恍然回神,扬手摆了两下,“不管啦,毕竟阿言是姑娘,哪有姑娘不爱面子的,就当阿言爱惜颜面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
一见军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百里雪篁不由心头一急,即便附和了一声。
“那……那就当阿言爱面子,你继续说。”
“阿言之所以躲起来,肯定是因为破了相不想见人,人一多她肯定躲得更快,所以我们最好分开单独行动,但如果是我找到了阿言,她难免会对我有更多的依赖……这样的话,我不是抢了你的功劳了吗?”
听着南宫芷胤这么一条一条地分析下来,百里雪篁才逐渐理清了思路,随即微敛神色,朝好兄弟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
南宫芷胤微微一笑,开口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
结果,一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先百里雪篁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倏地一下就消失在了转角。
见状,南宫芷胤不由眨了眨眼睫毛,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呆滞的神情,在默了一阵之后,才忍不住轻声吐槽了一句。
“也不用走得这么着急……吧?”
而在隔壁的院子里,闻人海棠心有迫切,不想跟白倚竹这个心机鬼玩转山路十八弯,即便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百里司言在不在这里?”
其实一见到闻人海棠,白倚竹就知道他是来找白司颜的,而且看他风尘仆仆一脸焦虑的神态,怕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只不过白倚竹蛋定惯了,所以就算心有疑虑,也不会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叫人抓住把柄。
故而,轻抬眼皮,白倚竹一手抚着怀里的黑鹰,一边淡笑着看向闻人海棠。
“这儿又不是阿言的寝屋,她怎么会在这里?老师您找错地方了……”
把着团扇,微微眯起凤眼,闻人海棠知道他不会那么坦白,先是拿目光往他那张淡若清风的面容上来回刮了两遍,在捕捉不到任何破绽之后,才剔着眉梢往四下转了一圈。
“她真的不在?”
闻言,白倚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染上了几分寂寞。
“学生倒是希望阿言在……”
“哼,”闻人海棠却是不信,“既然你不肯说,那为师就只能自己找了。”
话音落下,闻人海棠就自顾自绕过白倚竹的身边,匆匆走近了屋子里,因为走得很快,白倚竹行动又不是十分的方便,没能来得及拦住他,只闻到一阵香风从那飘散的衣摆间飘洒而出,倒是不难闻。
紧接着,就听闻人海棠在屋子里头噼里啪啦地乱翻了一阵,白倚竹似乎习惯了闻人海棠的人来疯,心知一下子劝他不住,而且屋子里确实没藏人,就任由他翻找。
只不过——
“要是没找找人的话,老师你可得把东西整理回去。”
听到这话,闻人海棠不由一顿,拧了拧眉头。
“你不是有下人帮着打扫的吗?”
白倚竹微垂眼睑,露出了几许惋惜的神情。
“念云在昨天搬柜子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手,没个三四天是好不了……”
门外,念云刚刚走到门边,本想进来帮着收拾,一听白倚竹这么说,立刻扭头走了开,毫不迟疑地跑去找纱布包扎自己的手!
而在屋子里,闻人海棠先是抬头看了一下被自己不经意间翻得七零八落,如同过了贼一样的屋子,继而才凝着眉头看向白倚竹,希望他是故意在诓他的。
只可惜,白倚竹虽不像百里雪篁那样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但演技绝对天衣无缝,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拿目光又在白倚竹的脸上刮了几回,闻人海棠还是一无所获,可是又不甘心就此罢休。
正沉默着,白倚竹状似随意地又将话题转移回了原先的事由,不动声色地打消了闻人海棠的质疑。
“怎么,阿言又不见了吗?老师您又对阿言做了什么?虽然老师您对学生有非分之想,但也着实不应该因为学生的缘故,三番四次地刁难阿言,毕竟……阿言是无辜的。”
对此,闻人海荣只剩下了两个字。
“呵呵。”
倘若说在这之前,白倚竹的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那么他现在说的这番话,就是他按捺不住露出来的狐狸尾巴。
白倚竹是什么样的人,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那天在天字阁的外面,他是被自己的一番举动震惊了片刻,甚至在那之后的一天两天内都不见得能回过魂儿来,可是……白倚竹并不傻。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已经看出来,那时候闻人海棠之所以气急败坏,做出了惊天地而泣鬼神的举动,并非是因为白倚竹,而是因为白司颜!
所以白倚竹说这种话,显然是为了刺激闻人海棠,这也就是说——
打闻人海棠一进门,白倚竹就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回报”他那天的那个“吻”了。
勾起眼角,闻人海棠没有那么轻易就入套,在大手大脚地把整个屋子都翻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白司颜来过的痕迹之后,才开口朝外喊了一声。
“念云。”
蹭蹭蹭……
顶着巨大的压力,念云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换成是以前,他定然不敢在闻人海棠面前搞小九九,耍小把戏,可自从跟在白倚竹身边久了之后,近墨者黑什么的……逐渐的也就,胆子黑了那么一丢丢。
“闻人前辈,您找小人有事儿?”
微一挑眉,看了眼面前那个快要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小厮,闻人海棠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尔后回头问向白倚竹。
“这就是你说的……不小心弄伤了手?”
“咳……”白倚竹也没想到念云这么入戏,不由掩嘴轻咳了一声,继而才解释了一句,“伤了手是关键,若只是伤了脚,坐我这椅子也能干活。”
对于白倚竹这种牵强的回答,闻人海棠自然不信。
轻轻摇了两下扇子,闻人海棠款步走上前,朝念云伸出了爪子。
“把手给我。”
“这……”
念云到底有些心虚,不免侧头朝白倚竹觑了一眼。
白倚竹却只对他淡淡一笑,面上仍是波澜无惊的表情。
不得已,念云只好硬着头皮,把“受伤”的手臂伸了过去。
闻人海棠提指按住了他手腕上的脉搏,不用仔细检查,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根本就没有受伤。”
“是嘛?怎么可能?让我瞧瞧……”
白倚竹还在死鸭子嘴硬。
念云闻言又转过身去,朝白倚竹递去一个办事不力尽情谅解的眼神,然而在下一秒,不等他忏悔完毕,就听得“咔嚓”一下,手臂顿时被扭成一个相当夸张的形状,惊得念云都来不及感受疼痛了。
听到那声音,闻人海棠也是一震,待他反应过来,却是来不及阻止,只能睁大眼睛瞪了白倚竹一眼。
“你……”
白倚竹眉眼如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理所当然地笑着回望他。
“现在不就伤了手吗?”
闻人海棠闻言一滞,尔后气急败坏地从薄唇里崩出几个咬牙切齿的字节。
“你当为师眼睛瞎了不成?”
白倚竹淡然自若,口吻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