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啊,姜琬一点不陌生,她在此地足足住了五年,闭着眼睛,都能从文德殿摸到叠翠宫,所以谈不上什么紧张,不过临走时谢氏的叮嘱,还是让她有点担心。
说起来,皇后是不应该请她的,她跟萧娥姿只有一面之缘,又不熟悉,她的身份也不够,要热闹,这京都的闺秀一大把,皇后到底是何用心?
姜琬猜不透。
到得宫门处轿子停下来,有位女官前来迎接,姜琬瞧她生得眉目清秀,低声询问:“娘娘是否还请了别家姑娘?”
“是,还有三位姑娘呢。”
不是她一个,姜琬稍许放心。
女官在前面引路,走得会儿,姜琬就发现不是去往延福宫的,心头疑惑,原本还以为皇后会在殿内接近她们,看样子却是在御花园。
二月底,已入春日,园内奇花异草争艳,浓香扑鼻,远远还听见有丝竹声,她大约猜到是在何处,必是重华亭附近,那里有一块广阔的空地,可放案几藤椅,亭后种了一大片海棠,在夏日遮阴避阳,而在左右两边,正好是供人欣赏的鲜花丛。远处则是一片湖水,天气好的时候,常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行得百步路,果然到那亭子。
皇后坐于上首,旁边是萧娥姿,再往下有两位姑娘作陪。
“姜姑娘,你终于来了。”萧娥姿见到她,哼了一声,“这些轿夫是想被罚了,什么脚力,叫我们一番好等。”
“娥姿。”皇后看她一眼,“姜姑娘本来就住得远,晚到是常理,关轿夫何事?”她微微一笑,“姜姑娘,你走过来些,别拘束。”
看起来这娘娘很是和善,不过姜琬是不会被骗到的,皇后原先不过是个妃嫔,而这宫里妃嫔何其多,唯独她最后当上了皇后,要说没手段,谁信?
“小女子见过娘娘。”姜琬郑重得行礼。
抬起头时,露出张如花似玉的脸,远山般的黛眉,狭长水眸,双颊白里透红,好似海棠花儿一般的娇嫩,皇后心头一震,瞬间就想到了谢嫣,如女儿所说,这姑娘与之相比,果真毫不逊色。
只不过谢嫣性子疏离,好似那雪花,美而不可接近,萧耀就完全继承了这一点,但姜琬温和多了,甚至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魅惑,勾得人亲近,她暗暗咬牙,谢氏真是好本事,弄来这么一个大美人,听说京都许多勋贵都已经坐不住。
皇后盯着姜琬看得会儿,笑道:“不用行此大礼,坐下吧。”
姜琬谢过,同时间看向另两位姑娘。
互相见礼之后,她安静得坐着。
微风徐来,气氛很祥和。
萧娥姿不时得同皇后撒娇,娘儿俩轻声谈笑,也不知这公主是怎么寂寞了,姜琬心想,到底皇后为何请她过来,总不至于听一下午的曲子罢?正奇怪时,听到黄门高喝声:“皇上驾到!”
姜琬一惊,眼见众人都跪下行礼,她把头低得恨不得碰到地上。
耳边听萧廷秀说:“你今儿好兴致啊,来此听曲?”
皇后没料到皇上竟然会出现,寻常这时候,他都在文德殿批阅奏疏,根本不可能来御花园,不由惊讶道:“皇上您忙完了吗?”
“朕何时有忙完之说,哪一日事情不是堆积如山?”萧廷秀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位姑娘道,“荣妃不舒服,朕去看一看,正好听到曲子声。”
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这时候?皇后后背一凉,突然想到上元节的月台,四皇子萧泰也在的,那么他定然也会告诉荣妃了,是不是荣妃知道今日请了姜琬?她忍不住捏紧了帕子,这宫里真是得处处小心,一个没注意就被算计了去,萧廷秀此时决不能看见姜琬。
皇后连连朝心腹赵嬷嬷使眼色,赵嬷嬷便是小心挪到姜琬跟前,将她身影挡住一半。
“这几位姑娘,是你请入宫陪娥姿的?”萧廷秀随意一问。
“是啊,娥姿总是缠着我。”皇后心里有鬼,不欲多说,温柔的催促萧廷秀,“皇上快去看荣妃罢,她这身子弱不禁风的,真得让太医好好看看呢,将来也好给娥姿添些弟弟妹妹,这样宫里就更热闹了。”
对于皇上来说,这子女都是多多益善的。
萧廷秀在她脸上捏了把,低声道:“你还不是可以给朕添几个?”说罢,笑一笑,去往荣妃那里。
一滴汗从姜琬额头上落下来。
刚才她以为皇后故意将她请入宫,是因为皇帝,幸好不是。
她大松了口气。
皇后也擦了擦额间汗水,命宫人端来果子酒,还有些精美的糕点。
“娥姿喜欢斗草,等会儿你们陪她玩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酒香扑鼻,不得不说,姜琬看着还真有点口渴,不过上回她吃过亏了,也不知酒醉之后什么样子被萧耀撞见,这回自然是不敢多喝一口。
案几上的糕点也不吃。
谨慎得有点过头,皇后柔声道:“姜姑娘,可是东西不合胃口?”
“没有。”姜琬一怔。
“那为何不吃呢?”皇后道,“这果子酒是宫里酿制的,姑娘家可以喝一点试试。”
被皇后一说,众人都看向她。
再不吃的话,好似也太过无礼了,毕竟是娘娘赐下的东西,姜琬笑一笑,端起来在唇边饮一口,含在嘴中。
皇后与众人笑道:“就算醉了也无妨,在宫里歇息会儿就好了,不过这种酒寻常人是不会醉的,娥姿经常一喝就是十几盅。”
她原先在宫中酒量也很好,但现在一点承不住。
姜琬偷偷将酒吐在帕子里。
然而,出乎意料,如此头也竟然开始发晕,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后,只觉视线模糊,面容都看不太清了,登时心头一紧,忍不住想到刚才的萧廷秀……
不行,她着道了!
姜琬实在想不明白,站起来道:“娘娘,小女子有点不适。”
她面色发红,皇后看得一眼,吩咐两位宫人道:“你们领姜姑娘去歇息。”
二人应声。
姜琬此时还能思考,凭着直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不然肯定会被利用来做什么事情。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离开皇宫,可是,她怎么办得到呢?不晓得能撑多久!
两个宫人领她去附近的宫殿歇息,姜琬勉强辨认路,到得一处岔口时,突然蹲下来说肚子疼,一步也不肯走了,两个宫人互相商量了下,一个便回去请示皇后是否请太医,另一个要去拉姜琬起来。姜琬装作酒醉的样子,用力将那宫人推到地上,转身就藏入了旁边茂密的树丛。
她对这里甚是熟悉,认路是难不倒的。
她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也不知睡一觉能否彻底清醒。
在树丛中穿梭,姜琬感觉自己越来越是迟钝,恨不得就要倒地睡觉,可这种地方太过危险,勉强又往前走动,此时忽地听到路上有男人的声音,冷冽的,有些低沉,她曾经听过许多次,也为此生气了好几回。
好像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一样,姜琬寻着那声音而去,模模糊糊中,瞧见有个身影,似乎穿着华服,她叫起来:“表哥!”
来得不止一人,除了萧耀还有萧烨。
因姜琬入宫,谢氏不放心,连忙派人送信给萧耀,让他务必在宫里找到姜琬,将她送出来。萧耀正是为此过来的,结果路上遇到萧烨,说了几句话,没料到姜琬会突然从树丛中钻出来,头发披落,裙衫散乱。
萧耀惊讶之时,姜琬已经踉跄得奔到跟前。
这段路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没有余力支撑,往地上倒了去。
美人虽然看起来狼狈,可身上这种虚弱我见犹怜,令萧烨想到那日,刚踏上月台时的惊鸿一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刚要碰到姜琬的肩膀时,一只手横生过来,将她拽了过去,只留下淡淡一股幽香,仿似兰花,钻入鼻尖。他突然笑了笑,怎么忘了,他这二皇兄那日的举动呢?
他将傅英的弹棋都击碎了。
很自然的收回手,萧烨关切道:“姜姑娘这是怎么了?二皇兄,你快些将她带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姜琬在摔倒之前被揽住,碰到男人坚硬的胸膛,浑身都放松下来,在这宫里,她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萧耀了,虽然他总欺负人,但她相信,萧耀会在此刻保护她。
他喜欢她叫表哥。
她呢喃道:“表哥……”
小姑娘绯红的脸颊近在眼前,整个身子都无力得靠在他身上,阖着双眸,萧耀听着这声轻轻的表哥,感觉自己的心一下软了,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吩咐荣起:“去找一乘轿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