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卿微微颔首,笑道:“王老丈,刚才本官曾与你简单交谈了一番,当时你说你想要返回江南,还请你详细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老翁点点头,这才抖动着白花花的长须开口说道:“不瞒崔大人,老朽乃是江南道苏州人士,本居住在太湖湖畔,前岁大江突然大水,滔天巨浪全都卷入了大湖,致使湖水暴涨湮没了老朽的家园,老朽的老伴以及儿子,也都丧生在了滔天的洪水当中……”
说到这里,王老翁大感悲恸,老眼中顿时留下了浑浊的泪水。
而今日围堵县衙的也几乎都是异地安置之民,遭遇可以说是与王老翁差不多,许多人听到王老翁的这番话,不由想到了自己死在洪水中的亲人,感同身受之下,不少人也是忍不住眼泪盈眶了。
崔文卿大觉同情的点点头,言道:“还请老翁继续说下去。”
王老翁开口言道:“那时候,老朽孤苦伶仃一个人,没有吃,没有穿,听说朝廷缺少赈灾银两,对于我们这些灾民也是爱慕能助,那时候老朽饿了足足几天,真以为自己差点就要死了。”
说到这里,王老翁眼眸中闪过了后怕之色,继而又喷射出了点点希望:“然好在危机之时,朝廷颁布了异地安置之策,说是可以将吾等灾民送去隩州安置,朝廷不仅不收咱们一分钱,而且还会免费为我们盖房、添置必要家具,当时老朽走投无路,加之又是孜然一身,故而也就前去县衙报名,准备前往隩州。”
“到了隩州之后,朝廷待我们的确不错,为老朽在保德县之外盖上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青砖瓦房,还为老朽添置了家什,器具等物,派发的粮食更能够支持到夏收之时,只要是种上几亩地的小麦,再来一个好的年景,老朽应该就能够衣食无忧,且还有结余。”
“原本对于这一切,小老儿也是非常知足,但是最近听闻辽国大军想要南下的消息,老朽实在是吓坏了,生怕被辽人抓去割了头颅,故此想请朝廷以及钦差大臣开恩,允许老朽返回江南路养老,恳请大人允诺。”说罢起坐,对着崔文卿又是一拱。
崔文卿对着人群笑言道:“不知诸位百姓有多少人所抱的乃是与这位王老翁一样的想法,还请举个手让本官看一下。”
话音方落,人群中便举起了密密麻麻的手臂,连在一起恰如突然冒出的雨后春笋一般多数不胜数,粗略一看,至少有所来者的七七八八。
崔文卿略微斟酌了一番,笑道:“好,今日本官就先解答诸位想要返回江南路的陈情。”说完之后,对着苏轼言道,“苏兄,还请你作以记录。”
苏轼心知崔文卿做事慎密,此刻留下记录自然为了方便朝廷调查,于是乎点头言是。
待到安排妥当之后,崔文卿用手敲了敲案面,加重语气道:“在这之前,本官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有谁知道朝廷为何要将江南路的灾民安置前来隩州?”
话音落点良久,却是无人能答。
崔文卿也没有多作等待,直接了当的公布的答案:“其实不瞒诸位,因为朝廷穷啊,去岁不仅要支持种世衡的关中军对抗吐蕃人的入侵,花了大把大把的银两军费,而且各州郡用钱之处亦是不少,另外相信大家也应该知道,江南路历来是为大齐赋税之源,重要粮仓,江南路受了水灾,对于朝廷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在面对江南路灾民无家可归,饿殍遍野的时候,官家以及诸位相公都是心急如焚,食之无味,睡不安寝,咱们最是敬爱的官家,短短两个月竟然瘦了十来斤,可见官家心内是多么的悲恸。”
听到圣天子居然因为关心灾民而体重锐减,百姓们在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感动。
至于整天呆在陈宏身边的宁贞却知道崔文卿此话完全是在吹牛,不由一阵哭笑不得。
崔文卿振奋精神,继续言道:“然即便是再多困难,朝廷也不会对江南路的老百姓置之不理,任由死活,故而,异地安置之策便顺应而生。”
“相信大家都应该知道,家中年景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将孩子送到富足的亲戚家去暂时就食,对于朝廷而言,江南路就是年景不好之家,而富足亲戚自然就为隩州,所以朝廷才狠下决心,将足足七十万的江南路灾民送到隩州、府州、麟州等地来安置。”
“据本官了解,到了隩州之后,当地官府可谓是尽心尽力,所有能够为大家想到了,也想到了,甚至还没有向诸位异地安置之民要过一文钱,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朝廷的诚心,以及官家仁厚之风。”
“原本官家也以为,大家能够在隩州安心居住,从而开创出比在江南路更好的田地农庄。然而,官家却没有料到,大家安置过来不过半年时间,却又提出想要离开隩州,实在令朝廷大感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崔文卿口气渐渐严厉了起来:“是朝廷安置不妥么?非也!是当地官府安置不尽心不尽力么?非也!是隩州环境较差,不适合居住么?也是非也!究竟根本,大家想要离开的原因是什么?有谁能够告诉我?!”
此话可谓是铿锵有力,声震四野,更震得百姓们耳膜隐隐作痛。
大家全都沉默着,面面相觑,无人能够作答。
这时候,崔文卿失去了刚才的平和,挂上了一丝冷笑之色,竖起一根指头道:“要让本官来分析原因,就两个字,贪婪!是因为你们的贪婪,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区区两个字,却不吝于千斤之重,顿时令百姓们脸上显出了震惊不已的神情,显然没有料到崔文卿居然给出了这样难堪的评价。
有几个年轻男子气不过了,不服气的叫嚷道:“崔大人,吾等全都是奉公守法的百姓,有何贪婪之处?”
“对,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危言耸听?!”
“如此评价实在难听,也实在令人寒心!”
……
在这几人的带领之下,不少人都是纷纷出言,开始指责起崔文卿来,场面顿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