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有心无心

不过,叫众人有些许失望的是,王诗韵虽然弹奏技法也很不错,与齐坤的大气磅礴相比,王诗韵的琴音更显得细腻深邃。

每一次弹拨,从指尖琴弦中透露出来的情感十分深邃,莫名间就引起众人心中思绪万千翻涌。

只是,王诗韵弹得虽然也非常好,和齐坤也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绝不能说谁就完全压过了谁的风头。

但是呢,因着刚才那副江山图太过惊艳,众人对王诗韵的期待实在是太高,以至于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齐坤看在眼里,胸口莫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很不是滋味。

要知道在过去的任何时候,这样的比试,旁人只会对他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期待之色!

可是今日!

齐坤微微转头看向王诗韵,看到她脸上一点得意的笑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如菊之高雅气质,愈发叫他心中不好受了……

齐坤不知不觉地,放在案桌上的两只手就紧紧地攥紧成拳。

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脸颊,心底的好胜之心更是如熊熊烈火一般,要将他齐坤整个人都点燃了一般!

作了画,奏了曲,还剩最后一轮比试。

同之前一样,吏部尚书随意选了一个人到前面来,从那透明的琉璃宝瓶里最后抽出一个纸团。

众人都拉长了脖子想要好好瞧瞧,这一次,他们会比什么!

实在是期待!

可是当那人将纸团展开之后,大家皆是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题目么?还是是出题之时搞错了?”

哪有纸团上一个字都没写,只在纸团的正中间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

还真是看不懂,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吏部尚书瞧了瞧,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哦,这题不再考各种技法,而是考策论。王姑娘和齐公子便以这图案为题,一炷香的时间为限,写一篇策论好了。”

吏部尚书的话一说完,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这竟然是策论题!

策论本就是春闱考试中最叫考生头疼的题目。往往策论的选题都比较刁钻,用晦涩尖酸的字眼,寥寥数语,就要你写出长篇大论来。

而吏部尚书准备的这道题就更刁钻了!

只是一个圆圈。

谁知道这究竟是要考什么啊!

众人心中都忍不住替场上的两个人担心,一炷香的时间又这样短,真是难为人了。

厉玄墨也是眸光里满是担忧。

他坐在安排好的椅子上,只觉得双手手心不知何时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心里沉了沉,只盼她能应对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到一炷香燃尽,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经过三轮比试,别说是在上面比的两个人了,便是观看的他们都觉得有些累了。毕竟他们都是才刚刚考了三天三夜,又这样用脑动心思的,自然也是累的。

王诗韵目光闪闪地扫了一眼自己所写的答卷,倒是颇为满意,长长舒一口气,才慢慢地搁下了笔。

那头齐坤也写好了。

策论的好与不好,妙与不妙,有很大的主观性,为了最大程度的公平,吏部尚书没有自己来做裁断,而是命人去请了南麓书院的秦院士前来。

虽说南麓书院好像名声并没有江南的青山书院名气大,但南麓书院毕竟在京城城郊,天子脚下,来南麓书院读书之人多是名门望族之后。

故而,南麓书院里的夫子们,自然也个个都是大有本事之辈,而且,其实若是细细一看,南麓书院里好几个夫子也早就是大周颇负盛名的文人雅士。

再说起南麓书院的秦院士,也是颇有来头之人。

秦院士本是朝中太傅太师,历经三朝,教导过的皇子王孙可以说数不胜数,只是后来他年纪大了,加之朝局变动,他便退了下来,在京郊开了这样一所书院。

虽然平时里,他自己只是偶尔兴之所至之时,才到书院里教教学生,但书院里的夫子,教什么,读什么,悟什么,也都是秦院士先拟定的。

所以,今日这最后一道策论题究竟王诗韵和齐坤两个人谁优谁劣,由秦院士来裁夺是最好不过的了。

秦院士年前刚刚过了自己八十岁的生辰,吏部尚书相邀之后,他才由书院里的学生搀扶着,一步一步地由内院走了出来。

“是秦院士!”

“秦院士来了!”

读书之人大多都是尊师重道,见到这样位份又高,名声又盛,又是一身才情的大夫子,自然不用人提醒,大家便全都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秦院士早就不在乎这些虚礼了,摆摆手,直接就让他们坐下。

秦院士伸手指了指王诗韵他们所在的地方,示意学生扶他过去。

王诗韵过去一直都是由自己的父亲王阜龄教导的,没有进过书院,更没有认识几个夫子。

第一次见到秦院士,她心里还是有些许的紧张的。

王诗韵见到秦院士往他们这边来,自己赶忙就往前几步,像是要迎一般。

秦院士瞧见了,已然布满了皱纹的双眼,眸光却如同孩童一般清澈透亮,没有丝毫的城府心计,有的只是大智若愚的坦荡。

“王姑娘。”秦院士没有架子,朝王诗韵点了点头,“舜之的事,节哀。”

王诗韵闻言整个人一僵,脸上挂着的笑意也顿时愣住。

舜之。

是她的父亲王阜龄的表字。

王阜龄成为辅政大臣之后,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大家不是叫他“王大人”,便是尊称一声“辅政大臣”。

她已经不知有多久多久,都没有听到过其他人叫过父亲的表字了。

今日再次听见,还是从秦院士口中说出来,王诗韵怎么能不一惊。

秦院士脸上的和煦神情倒是一点也没有减少,他走向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像是关怀的长辈一般,没有丝毫的陌生阻隔,倒像是十分熟稔一般:

“你出生的时候,舜之还告诉我,说他想要一个男孩子,将来好替他继续为这天下百姓苍生谋划。我当即便告诉了他,心怀苍生,不关乎男子女子,只关乎——”

“只关乎你有心无心。”

王诗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接上了这句话,看向秦院士的眼神不住地闪动。

这些话……这句话,过去父亲时时和她说,她听得多了,便记在了心上。

没想到,这……

王诗韵有些不敢相信心头冒出来的那个念头,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对,就是这句话。不关乎男女,只关乎有心无心。”

秦院士眼睛里似乎亮着光,经过岁月雕刻的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的笑来,有着说不出的情绪慢慢地就流淌开来。

但周围的人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秦院士是不是和这个王姑娘认识啊?”

“应该是吧。我听他们的语气,好像那个什么舜之的,应该是王姑娘的父亲吧?”

“是吧!还有那个什么无关男女的,不正是王诗韵之前提出想要参加春闱考试时说出的理由么!”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才将事情的前后串联了起来。

他们只当王诗韵说出这样的请求,是脑子发热,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要打破原有既定的规矩,都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原来……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了秦院士的身上。

原来,这个念头最开始,竟然是秦院士说与辅政大臣王阜龄听的。

他们当真是想不到啊!

要知道,王诗韵提出了那样的请求之后,最为反对的,就是那些一把年纪,刻板不知变通的老臣了。

而秦院士在众人心中,其实也正是这样的人。

所以,当时在出了这事之后,还有好些南麓书院的学生跑去问过秦院士,这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秦院士那时候,只是用一句“与你何干”,就将所有来问的人都打发回去了。

现在一想,只怕是当时秦院士在得知之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吧。

他当年这样和王阜龄说了一句,王阜龄便认真地记在了心中。

过后,在王诗韵的成长过程中,王阜龄也是一点也没有将她当做是那些娇弱的女子,教给她的,不是如何循规蹈矩,如何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后宅女子。

而是教给她天下大义,教给她民如水、君如舟。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汉阳贪污案被查,才有了王诗韵这样“大不违”的请求。

只怕,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做学生的,这样将老师的话记在心中,还坚持以行来得让人感慨和欣慰吧!

“我瞧你双目清明,眼神坚定,同舜之何其相似,舜之在九泉之下知道你这样出息,他必然是高兴的。”秦院士说得很诚恳,是发自内心的对王诗韵和王阜龄的肯定。

不知为何,过去也有许多人和她说过差不多的宽慰之言。

竟是秦院士这个,只刚刚才见面的人,说出的话,却是说到了她心底深处,叫她的心头莫名一酸,眼眶就有些微微发红了。

旁边的人瞧见了他们这样子,忍不住小声议论着说:“看样子,这秦院士和王诗韵关系很好啊,虽然只是才见,可那情谊多深啊!你说,这秦院士会不会看着王诗韵父亲的份上,这策论的比试,就可以偏袒王诗韵了啊?”

“谁知道啊,估计会吧……”

毕竟,吏部尚书都说了,策论本就是主观性非常大的一种题目。

同样一份答卷,不同的人看,或许上一个人还觉得不错,下一个人就觉得平平了。

而且,这样的判断,旁人也还不好说个一二三来。

大家心里忍不住就觉得这一次,说不定王诗韵还真是会占了个大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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