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枕月把怀里熟睡的人放在沙发上,托着她的后脖颈,缓缓放平。
从沙发背上拿下一条毯子,盖上去。
沙发实在太窄,穆雪衣一个人平躺着已经占完了所有地方。
可周枕月不想走。
她跪坐在沙发旁边冰凉的地板上,趴在穆雪衣的肩旁边,握住对方的手,整个人的重量都倚靠在沙发边缘的一个小小角落。闭上了眼睛。
食指的白玉戒指,刚好触在了纯金手铐上。
她坐拥这栋岸阳最奢华高广的大楼,可眼下,她无比地希望,自己的世界只有这张沙发这么大。
只要沙发上有穆雪衣。
那么沙发上,就有她的全世界。
.
半夜。
也许是凌晨两点。也许是三点。
坐在地板上睡着的周枕月忽然被一阵异动吵醒。
一片漆黑中,她努力辨认着沙发里那人的轮廓,依稀看见穆雪衣缩在沙发深处,口齿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周枕月:雪衣?
穆雪衣没有醒,模模糊糊地说了句梦话:
我是发。
周枕月直起弯得酸痛的腰,又问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
穆雪衣完全没有了清醒时的那股疏离与淡然,就像是又回到了最开始还弱弱的样子,像奶猫一样,把身体蜷成圆圆的一团。
长长的卷发睡乱了,扇坠上的流苏一样,软而散地裹着单薄的肩。
她又哼哼了两声,还是口齿不清:
我是发。
周枕月听过第二遍,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穆雪衣说的是:
我是花。
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梦。
周枕月给她掖了掖毯子,摸了一会儿她的后脑做安抚。
深夜寂静。
没多久,就只能听见办公桌上时钟在走的答答声。
周枕月快要入眠时,忽然又听到穆雪衣梦呓了一句:
我要光合作用啊。
周枕月:
穆雪衣翻了个身,得要光合作用啊
她又黏黏糊糊地嘟囔了好多,说来说去,就是要光。
为了哄她平复下来,周枕月从地板上爬起,撑着跪酸了的腿走到办公桌旁,轻轻拿过自己的小台灯。
回到沙发边,把台灯开到最低亮度。
一有光,穆雪衣就满意了。
自言自语地嗯了一声,又翻了个身,睡沉了。
周枕月想把这个小台灯夹到穆雪衣的旁边,但是沙发上没有一个棱角适合夹的。夹在茶几上又太远,光打不过来。
如果放在茶几那边,再往上调亮一个度,距离又不太合适,对于睡眠中的人来说还是太亮了。
周枕月举着台灯,左右看了一圈。
没办法。
她沉了沉肩膀,摇摇头。
她就这么握着台灯,举在穆雪衣的肩旁边。
让微弱的灯光均匀地倾泻在对方的侧脸与耳畔。
看着那人安静的睡脸,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忍不住,突然笑了一下。
光合作用
她低喃着这个有些荒诞的词。
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清醒时伤她入骨的人。
怎么能在睡着时
这么可爱啊。
微垂的眼眸里,铺满了温柔与宠溺。
那一晚,102层的那盏光,亮了整整一宿。
一宿,动也未动。
稳如那夜天空中流经万古的星辰。
不移。
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 嘴上说着要以狂风骤雨惩罚你,心里却在为你打着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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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周枕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 她眉头轻皱,眼皮因为光的刺激抽了一下。
艰难地睁开眼,迷糊了一会儿。
突然发现, 她不是像入睡时那样跪坐在地板上的,而是躺在了沙发里。
周枕月想抬起手揉一下眼睛。
一抬手, 就看见自己手里握了一整晚的台灯,睡着了也没放下。
灯管还发着微弱的光。
在已经明亮起来的办公室里, 这点光几乎看不出什么效果了。
她眯了眯眼, 目光一转,便见穆雪衣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边,正一边看外面的风景, 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
嗯穆雪衣低了低头, 声音放得很轻,准备好了就行,开过来,把车停在周氏公司的楼下不会很久, 等阿月醒了我就下去了
周枕月闭上眼。
突然就很不想醒来。
穆雪衣打完了电话,慢慢走过来,脚步深一下浅一下的, 应该是没有拄手杖。
手杖昨晚落在了天台上,还没取下来。
走到茶几边时, 脚步声停住。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水壶被拎起,茶水淅淅沥沥流入瓷杯的声音。
茶水倒好后, 手旁的沙发陷下去了一段距离,那人腰后的体温挨上了她的大腿侧面。
看样子,她是想坐在这里喝口茶。
周枕月还是装睡, 把注意力都灌注在耳朵上,认真听着穆雪衣的动静。
她甚至能想象到两秒之后,雪衣含住杯沿喝水的细小咕噜声。
听着茶杯与茶几碰触的声音,穆雪衣每做一个动作时裤子与沙发摩擦的声音,还有那后背脊骨贴在自己大腿的触觉,周枕月觉得空虚了一年的生活,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被这些细微之处填满了。
可是天会亮,她会走。
自己的世界
总是要经历这些填满与抽离的反复轮回。
周枕月的脑海被这些杂乱思绪满溢着。
过了一会儿,她朦胧察觉,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两秒,都一直没听到穆雪衣喝水的动静。
正这么想着,沙发忽然向她这边塌陷了一些。
下一秒,沾着水的柔软指尖点上了她的左脸颊,轻柔地划出长长一道。
然后那人又把手指在茶水里蘸了蘸,点上来,继续画。
等她画完左脸的三道,转而开始画右脸时,周枕月才忽然意识到,她这是在给自己画猫胡子。
手一抬,牢牢地抓住了那人做坏的手腕。
冰凉的金手铐在掌心硌了一下。
穆雪衣窃笑的咯咯声散溢出来。
不装睡啦?
周枕月睁开眼,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穆雪衣把小小的瓷杯放回桌面:阿月,你不知道么?你睡着时和清醒时,呼吸的频率间长是不一样的。
周枕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胸口积蓄了一晚的混沌散去,换几分清澄。
是你把我扶到沙发上睡的?她问。
穆雪衣嗯了一声,我早上醒来,看你坐在地上睡着了,就把你抱到了沙发上。
周枕月:你抱得动我?
穆雪衣:咱们都是女人,你能抱得动我,我自然也抱得动你。
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
她抬腕看了眼表,说:六点二十了,你该走就走吧,一会儿上班的人来了。
穆雪衣:说到这个,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她有事和自己商量,这倒有点出乎周枕月的意料,什么事?
穆雪衣找到周枕月的手,主动和她十指交扣,软软地握了握。
我的停职时间还有五天。这五天,我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你方不方便暂休五天,把工作先移交给别人?
说完,她马上又补充:不方便也没关系,要真有什么走不开的事,别为了我耽误了。
周枕月抿了抿唇,半晌没说话。
没什么重要的事。她还是忍不住迁就了穆雪衣,你想做什么?
穆雪衣很高兴:那就好。我是觉得,岸阳熟人太多了,或许玩不尽兴,所以想和你去别的城市逛一逛。
周枕月:去哪里?
穆雪衣:你觉得皋川好不好?
周枕月:为什么是皋川?
皋川是我过去一年待的地方,穆雪衣低下眼,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我对那里很了解,知道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那个时候,吃到好吃的东西,总是想:要是阿月能和我一起吃就好了。所以啊,就想带你去皋川玩。
看到穆雪衣主动提起自己过去一年的事,周枕月心神一震。
对她来说,她对穆雪衣过去一年的所有了解都是一片空白。可能就是因为这未知的一片空白,她才会有那么多患得患失的情绪。
雪衣肯定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无处安放的焦虑。
她是在以这样的方式
给予自己安全感吗?
穆雪衣又说:我叫阿浓弄了辆越野车,车上装了充足的水和食物,咱们自己开车过去。我查过了,开过去要一天一夜,除掉来回路程,可以在那边待三天呢。
周枕月:为什么要选择自驾?
穆雪衣笑了笑:阿月,飞机和高铁是比较快,但是人也太多了。你和我自己开车,那越野车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路途很长,我们有很多可以聊的东西,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你说呢?
周枕月心里其实挺开心,可又不愿把这样的开心表露在脸上,于是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冷漠地吐出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