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往往是细节定胜败明面上的深仇大恨甚至都算不了什么。又何况独孤渊本来就不想同鬼眼先生计较。这笔账要算,只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他们都对对方有所需求。
“赌什么?”独孤渊微微一笑,喝了口清香回味甘甜的信阳毛尖,目光温和中,又带着潜藏的锐利,看向了平静地一屁股坐在纪搬来的另一把藤椅上的鬼眼先生。
“就赌这冥府储君之位。”鬼眼先生笑的随意,完全看不出滚动在他唇舌间的不是什么别的随便的东西,而是跟天命和运道息息相关的一界之主的位置。
独孤渊眉角一跳,生生发痛,却又并不接鬼眼先生的独赌局,甚至于连追问怎么赌都没有,只是兀自笑了笑,撇了撇茶沫,温和地说:“在阴司,能喝到跟阳世间没有什么不同的好茶,先生便也只能到我这里来了。我这里还有两个人,先生一定会想要见。”
说完,不待眉角一挑的鬼眼先生反应,独孤渊就抬手叫了纪,淡淡地开口:“把北院住着的人带过来。”
纪领了命,正要去带人,独孤渊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微微一笑,说:“你再顺便给她带句话,想看什么书,直接到我书房里来。”
纪有些犹疑地抬了头,独孤渊却径自一挥手,淡淡道:“去吧。”
竟然是完全不介意书房中的诸多机密一样。
鬼眼先生淡淡地看着独孤渊吩咐下去,忽然一笑,玩味道:“我猜,八成是个女人。”
独孤渊还是那个表情,温和而疏离,没有隐瞒,因为根本也不是什么他能胡说得了的。独孤渊又喝了口滚烫的茶水:“不错,确实是个女人。木迦圣人幼徒,密宗圣女,鬼婴圣母,如何,这个女人的分量,不知道先生还看不看得入眼?”
独孤渊没说一个字,鬼眼先生的脸色便往下沉一分,也要凝重一分。直到独孤渊慢慢悠悠地把这句话说完,鬼眼先生才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说:“好家伙,木迦的人,谁敢动?你胆子可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怕木迦直接一掌灭了你。”
独孤渊神态自若,道:“谁又敢逆天而为呢?先生找我,若是只为了在冥府储君之位上赌上一赌,那是大可不必如此劳心劳神的。”
“哦?这是为何?”鬼眼先生饶有兴味地一笑。
独孤渊抬起眼来,神色平静,薄唇中吐出一句话来:“注定了结果的事情,不需要去赌。”
而这时候,我刚脱离了轮回镜中酆都大帝和令心的幻境,刚蹙着眉一脸凝重地重新把轮回镜收好,门就忽然被一道阴风打开,小善怯生生地站在门前,而打开门的,是浑身冰凉、被黑雾包裹着的纪。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纪,独孤渊的死侍,我只见了纪一个。不知道到底是死侍们都是如此打扮,还是只有纪是这个样子。直到门口的人冷冷开口,我才心里边一跳。
纪冷冷地开口,说:“公子叫我带你去见客。”
“见客?”我吓了一跳,心猛地一沉,隐隐又觉得独孤渊不是那样的人,就小心翼翼地咬着牙开口,并没有挪动脚步,试探地问:“我初来乍到的,是要去见谁?”
我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心里边又冰凉又恐惧。
可纪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说:“你直走跟来便是!”
我知道这下大事不好,保不齐我真的要被独孤渊送去见什么客……独孤渊的府中除了我跟小善,没有别的女人。而我的姿色又要比小善好一些……
我咬着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小善只在门口垂着头,跟个鹌鹑似的,跟在纪的身后,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不去。”我强硬了起来,攒着勇气,冷冷地开口。
纪回过头,不耐烦地看着我,冷冷开口:“由不得你不去!”
然后,他一挥手,我的身子就被一阵鬼气缠绕住了,不能自主地就被一阵力量牵引了出去,任凭我死死咬着牙攒着劲儿,都没有办法离开这股力量的牵引……
我的心头,渐渐泛上一丝丝绝望。仅有的一丝希望,竟然被我寄托在了独孤渊应该不是那种会用下作手段、用女人的身体来赚取好处的禽兽……
呵,真的是讽刺。我是葛凌的女人,这时候,应该是葛凌来救我才对。可我现在,第一反应竟然是求独孤渊。
我咬着嘴唇,心痛如绞。
一天一夜了……葛凌还是没有找到我。
就连一丁点风声都没有,他是不是忘记了,我跟皎皎,是他的女人孩子?
我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可现在的我,如同陷进了一个魔咒中一样,越是恐惧,越是思念葛凌,我就不能控制地会去想一些负面的东西,想一些不好的东西。
是我对葛凌太过依赖……还是我太不愿意失去他?
我悲愤而绝望地被纪冷冷地带到了刚去过没多久的独孤渊的小院中,依旧是茉莉馨香,暖光照人。院子中摆了两张藤椅,旁边的桌案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可我面如死灰地望过去,只能望见独孤渊平静如同深渊一样的脸,不知道那个背对着我的,浑身漆黑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男人应该就是纪口中说的,独孤渊要让我见客的那个“客”了,可我现在顾不得许多,从背影上看,这男人既不是葛凌,也不是周冲或者沐雨生,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不熟悉的人。
我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装作乖顺的样子,挪步走了过去,却在那男人回头看我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抄起旁边桌案上的一杯茶,劈头盖脸地都泼了过去,怒喝道:“见什么客!独孤渊,你是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我不见什么劳什子客!”
我色厉内荏地怒吼了一通,独孤渊的眸色一深,那个猝不及防被我泼了一身茶水的男人,却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带着苦笑地看着我,一边扒拉着头上的茶叶梗子,一边叹了口气,说:“这性子,倒当真不像是木迦能养出来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