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世之神,或者鬼仙,纵然气运盛时,也是福泽绵长,不输仙境,但依托冥土而生,限制太大。
真正的超凡者,不论修道还是修佛,乃至左道旁门,便是轮回转世重修,也不愿如此。
吴明自忖前途远大,自然更加不会这样。
“这里出了如此大事,恐怕麻烦会接踵而至,还是立即离开,前往黑台阴城为好,那里是黑台城隍的势力,料想足以摆脱大部分追兵了……”
他一拂袖,将自己留下的气息消磨了,转身就走。
之前,在江宅当中,吴明也曾问了路径,彼时他身上的宝物还未露馅,江观没起贪婪之心,倒是详细指点了路径,这时认准了,直接施展赶路之法,阴神驾风,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哗啦!哗啦!
一条玄黑色的河流缓缓自西向东流淌,其上有黑雾蒸腾,半透明的河水当中,一个个白色的人影随处可见。
“溺亡河中溺死鬼……”
远处,光芒一闪,吴明来到岸边,看着河水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却是面露喜色:“到了溺亡河,距离黑台阴城便不远了……这阴间之地,果然甚是广大,以我这两日的脚程,居然还未到目的地……”
这时看着河流对面,面上又是一动:“这河水中的亡魂,俱都想找替死鬼,冒然渡河,必然有着冲突,一路渡化过去,恐怕法力都是不足,难道又要动用龙气?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罢?”
正沉吟着,只听一阵骏马嘶鸣。
踏踏!踏踏!
一条道路自黑雾中浮现,伴随着规律的马蹄声,一辆硕大的马车就浮现在吴明眼前。
此车通体黝黑色,似是某种不知名的金属所铸,车辕宽阔,饰以翡翠明珠,拉车的却是四匹毛色玄黑、长有独角、蹄下踏风的巨马。
在马车四角,还有四朵巨大的幽冥火焰,散发出惨碧绿色,丝毫没有温度,却带着冷意,渲染到了骏马眼中,熊熊燃烧着,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马车,一看就是阴间座驾,阳世不论哪个活人见了,说不得就要吓个半死……’
“咦?”
马车正要过河,到了吴明面前却是停下,从车厢中走出一位神祗,面露诧异之色:“这位道人可是要过河?”
“正是!不知阁下?”
吴明一甩拂尘,在他眼中,这神祗周身光焰满满,又带着吉气与功德金光,外放足有四尺,也算是福德正神了。
“我是黑台阴城的功曹,今日出外公干,不想见得道友,便是有缘,如若不嫌弃的话,不若上来共乘一段,如何?”
这神脸上同样覆盖了半边黑色花纹,此乃阴神证明,见到吴明打扮,以及身上的清光赤气,却是又一笑说着,声音温和。
“如此,多谢了!”
吴明打了个稽首,却也没有推辞,直接上了马车。
原本马车就极为硕大,而在车厢当中,空间却更为广阔,几如一个富贵人家的厅堂一般。
“我不好美食,唯贪这杯中之物,道友不妨多饮几杯!”
这神笑着,面前摆了一张圆形的小茶几,这时一挥手,上面的酒壶酒杯就自动飞起,倒满一杯金色玉液,送到吴明面前。
“贫道无名愧领,不知尊神名讳?”
吴明灵识一扫,发觉这酒无害,并且灵力充满,对阴魂大有补益,当即也不推辞,端起来一饮而尽,才又问着。
“我叫做卫善初……”
这功曹神说着,外面的马车又缓缓起行,四团幽火一颤,独角巨马嘶啼着,脚下生风,凭空而起,直接从河水上踏了过去。
河床中央的溺死鬼虽然奔走嘶吼,却仿佛被大力束缚着,不得脱离水面,都是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
“这溺亡河,乃是我黑台鬼城与黑山鬼国的分野,不知无名道友缘何至此?”
卫善初问道,眼眸中闪过一丝神采。
“我阴神出游,无意间至此,一来就落到黑山鬼国当中,又杀了他们的几个毛神,因此便来黑台鬼城,想求得庇护,并且寻找还阳之法!”
知道这是在盘底,吴明也没有隐瞒,直接说着。
“哦?”
卫善初却是心里一动。
打杀敌方鬼神,这就是很不错的投名状了,并且,以阴司的特性,这种消息情报也无法隐瞒,想必不用多久自己也会收到消息。
如此一来的话,这个道人,却是值得拉拢一把。
因此当即笑容更盛:“道友不知,这阴阳相隔的伟力何等浩瀚?在我们这里,也唯有城隍老爷与那黑山君有此大法力,能打破藩篱……只是我家老爷甚少见外人,我当为你引见!”
“多谢尊神!”
吴明起身行礼,心里却是紧了紧:‘难道此世隔绝之力如此恐怖?连土地神都是无法沟通阴阳,那就有些麻烦了……’
当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又与卫善初聊些道书玄学、游历见闻,两边倒也颇为投机,有着相见恨晚之感。
“……我观此片地域,却是地气不恶,能养鬼魂,黑台城隍庇佑一方,其行令人景仰!”
吴明挑开窗帘,当即可见外面冥土虽然地质仍然玄黑,却带着一丝肥润之意,并且天空中布满着一种淡薄的神光——他认得此乃神祗的光辉,不由就是赞叹。
在此神光之下,坠落此方法域的冤魂却是不必受那日夜折磨,刮骨罡风不断的地狱痛苦了。
“此乃我家老爷慈悲……只可惜救得了十个、百个,却救不得千个万个,特别是自那黑山君设置法界,将黑山周遭的冤魂都拉到黑山鬼国中以来,我们这些属下,便得四处奔走,救援其它地域的鬼魂,还只是杯水车薪,寥尽心意罢了……”
这神长叹一声,又似乎涉及到什么顾忌,当即闭口不言。
吴明见此,心里一笑,面上却是善解人意地换了个话题:“卫兄,小弟第一次前来,不知这黑台阴城中,可有什么忌讳?”
他与这卫善初言谈甚欢,之前早已兄弟相称,以示亲近。
“无妨……我家府君老爷,是极为宽容仁厚之神,城内也并无严刑峻法,只是有着几点要留意……”
见到吴明没有多加纠缠,卫善初也是长松口气,笑着说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面色却忽然一变。
“这是……法力灵压波动,前面当有人斗法!”
吴明一怔,旋即就说着。
“贤弟说的是,只是虽然此非为兄份内之事,却是不得不管!”
卫善初点头,马车当即转向,朝着灵压来源处飞奔而去。
“好胆!竟然有黑山鬼怪犯境!”
黑铁马车飞行绝迹,没有多久,战场全貌就浮现在两人面前,卫善初却是气得怒喝一声。
战场上的两方,一方赫然打着黑山旗号,由着一名身高两丈的饿鬼率领,正在围攻一人。
被围攻的那人约莫二三十岁年纪,两鬓却微带白霜,面容冷峻,若刀削斧凿一般,穿着长袖大袍,虽然被鬼兵冲冲包围,却是丝毫不乱。
“大胆!”
卫善初眼睛眯起,身上光焰一炽。
“兄台不妨先等等!”吴明却是不慌不忙,似胸有成竹地道:“那位被围攻的也非常人,恐怕无需兄台相助!”
“哦?!”
听到这个,卫善初知道这个贤弟虽是初识,眼光却是一等一的,一怔之下,又坦然坐好,静静关注着。
这时,原本的战场上也发生了变化。
见到马车飞来,其上神祗端坐,为首的饿鬼精嘶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蓦然产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仿佛黑洞一般,对准那青年。
“定!”
青年眸子一凝,忽然一喝,舌绽春雷,一个斗大的金字就浮现而出,在半空中放着光华。
一波波光芒垂下,那饿鬼精一怔,与麾下阴兵俱是一动不动。
“好一个言灵之法,贤弟果然好见识!”
马车之上,卫善初一笑,抚掌赞道。
“我也只是随意一猜罢了……”吴明微微一笑:“不过此人之技,恐怕还不至于此呢!兄长拭目以待便是!”
这时,青年以指作笔,却是临空而字,形成一行判文:
‘戮害人命,其罪不赦,当斩立决!’
呲啦!
数柄鬼头大刀就凭空浮现,凌空而斩,阴兵纷纷授首,唯有饿鬼首领,还在嘶吼。
“蔑视王法!当刑!”
青年又是一喝,两条巨大仿佛天柱般的水火棍,就是交叉砸下,将饿鬼膝盖狠狠砸入地底。
‘尔啖食人魂,贪得无厌,悖逆人伦,当处极刑,千刀万剐!’
压服这饿鬼之后,青年继续写着,只是这次就比较吃力,但最后一笔落下,却又带着坚决之意,杀气凛凛。
唰!
水火棍旁边,三千六百柄小小的法刀几乎同时浮现,荡漾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刀芒,又如游鱼般呼啸而上,将饿鬼围在其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剐之声。
啪啪!
吴明鼓掌而赞:“久闻法家刑律名闻天下,今日一见法家神通,言出法随,当真令人好生敬佩!”
“你是……”
青年转过身,眸子亮如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