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围着许多人,周琅只看见散在地上的白绫,和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
南凤辞环着手臂,忽然侧过头来问周琅,“好看么?”
周琅见着这一幕,脑子都还有些懵,听到南凤辞问的问题,愣了一下,“什么?”
“这出戏。”南凤辞说。
“戏?”周琅看人群里来了一双鬓发斑白的老夫妻,将席子掀开,看了一眼里面人的脸,就泣不成声。
周琅心中实在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转身要下去,南凤辞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下面有官兵。”
周琅这才想起谢萦怀还在四处找他。
南凤辞贴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脸上一抹,周琅觉得脸上多了东西,伸手一摸,竟摸到了一层极其轻薄的东西覆在脸上。南凤辞捏着他的手,“别弄坏了。”而后推了他一把,“你不是想下去看吗。去吧。”
周琅侧首看铜镜,竟发现自己变了一张脸,想来官兵也是认不出来的,又看了南凤辞一眼,匆匆的下楼去了。
他推开众人,走到近前,见那席子里卷的,正是那一天遇到的妇人。
只是因为是上吊的缘故,温婉的面貌显得有些狰狞。
身旁都是议论的声音——
“真可怜,怎么就上吊了呢。”
“听说是孩子死了,想不开就……”
孩子死了?
周琅这一下更懵了——他明明几日前,还看见那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
和官兵说话的男子神情无一丝一毫的悲痛之色,“治儿两天前掉进井里溺毙了,我夫人就疯疯癫癫的,早上一看,在屋子里上吊了。”
伏在尸首上哭泣的老妇忽然在女子手臂上看到了许多掐痕,脸色一变,起身去抓男子的脖颈,“是你杀了我儿!”
男子轻而易举的将她推开,“你不要瞎说——我娶了一个妾进门,你女儿就疯疯癫癫的,这些伤是她自己弄的,你可不要污蔑我!”
周琅乍听到这一声,几乎要忍不住冲动上前去,身后却又一人忽然拉住了他,回过头,看见是不知何时下来的南凤辞。
南凤辞将他拽上楼,看咬牙切齿的周琅,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好看么?”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看的!”周琅这时候就觉得南凤辞笑容的碍眼了。
南凤辞眨了眨眼睛,“活人丑陋,死人才好看。”
周琅这一下是被南凤辞给气笑了,“你有病吧!”
南凤辞听周琅这样的语气,也不生气,只是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到人群慢慢散去,压低声音道,“戏还没看完呢。”
周琅一整天的心情都因为这件事差到了极点,就如他所说,和他不相干的人死了,他半点感觉也没有,但那妇人和他有一丝交集,他今天看到他死在眼前,心里就始终不舒服的很。他也不想和南凤辞说话,天色一暗,就裹着被子在地上睡去了。
南凤辞却忽然从床榻上下来,白日里总是无甚精神的眼也神采奕奕,他问周琅,“要看戏么?”
周琅是真的不知道南凤辞说的那个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只觉得烦躁的很,扯着被子将自己的头裹住,“不看。”
“你确定?”南凤辞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周琅翻过身,“不看!”
南凤辞这一回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在周琅的怒目而视中,拍了拍他的面颊,“好戏。”
“你有病吧!”周琅是真的有点崩溃了。
南凤辞伸手在他面前一拂,漆黑的眼望着他,眸光微微有些冷意。
周琅睁大眼,他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了。
“乖乖陪我看戏。”南凤辞两指间倏忽出现一根银针,针芒泛着碧绿色的光,一看便是淬了剧毒的。周琅一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南凤辞解开周琅的穴道,又恢复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走。”
周琅顾忌着他刚才手中的针,只得起身跟他出去了。
现在已经入了夜,外面的更夫还没有出来,但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南凤辞拎着周琅,带他去了那死了妇人的宅子里。
这时屋子里还亮着灯光,贴到门口,还有男女翻云覆雨的声音。
周琅不知南凤辞还有听人壁角的爱好,跟着他在门口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等房中云雨终歇的时候,一个女声忽然传了出来。
“夫君,你待我真好。”声音娇柔婉转。
男子应道,“你是我心肝儿,我当然要对你好。”
嘤咛声。
“那疯婆子总算是死了——从她儿子发烧死了之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还想要动手打你。”男子半点不顾念夫妻之情,声音鄙夷的很,“真是该死。”
周琅听见这一声,心神猛地一震。
“姐姐昨天撞见我,还打了我一巴掌。”女子撒娇的声音。
“我不是帮你打回去了吗?没想到她夜里回去,居然就这么上吊了——真是晦气!”
周琅听到这里,已经是忍无可忍,玩弄感情尚可啐一声人渣,草菅人命就是该死了!
身旁的南凤辞终于动了动,他薄唇翕动,“你觉得这出戏好看么?”
他这一声破开了寂静的夜幕,房中苟且的男女也悚然一惊,“谁?谁在外面?!”
南凤辞侧过头看着周琅,漆黑的眸光在夜色中冷的仿佛一块冰,周琅这才明白,这个问题是在问他。
然而不等他回答,南凤辞就伸手将门推开——门在里面有插销,但南凤辞这一下,生生将那抵着门的插销也一并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