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府。
肖彻被崇明帝传入宫的消息,武安伯夫人是第一时间得知的,当即冷笑一声,她就知道,外头动静闹得这么大,今上不可能还无动于衷。
“娘,咱们这么闹,能管用吗?”秦曼满脸担忧。
武安伯夫人坐在暖榻上,手中捧着茶盏悠悠拂着沫儿,眼底泛出冷光,“朝中想扳倒肖彻的人那么多,皇上又一直在抓东厂的把柄,如今有个送上门的,他自然不会错过。放心吧,这事儿一旦闹上朝堂,有的是人揪着他不放,到时把皇上的情绪闹起来,有他好果子吃的。”
“只是可惜,我与那侧妃的位置无缘了。”秦曼说着,面上写满了遗憾。
武安伯夫人宽慰她,“事已至此,太子侧妃咱们不当也罢,现在所有流言都指向肖府,形势对咱们有利,我最近已经在给你物色好人家了,到时一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
秦曼小脸微红,心底却说不出的失落。
外头这些凡夫俗子,哪里及得上太子殿下的俊美风姿啊?
都怪小姜氏那个不知好歹的贱人,宣哥儿没了,家里都没怨她,还没日没夜地让人守着她,偏她作天作地,饭不吃,药不喝,最后还上吊彻底毁了这桩亲事。
每每想起,秦曼就恨得牙根痒痒,她本来能入东宫的,等将来殿下荣登大宝,自己便是皇妃,秦家也能因此繁荣昌盛起来,可现在……
母女俩又坐了半个时辰左右,金妈妈才匆匆打了帘子进来,吐着白雾道:“夫人,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说原本林御史和户部尚书等人一致咬定东厂以权压人欺负咱们家,但最后让肖督主给驳回去了,而且林御史他们也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宣哥儿就是死于小姜氏之手,所以这事儿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期待已久的武安伯夫人面上一僵,“圣上什么都没说?”
金妈妈摇头,“据说是肖督主顺道在御前告了咱们世子一状,说他不仅活活气死原配,还把继室肚子里的孩子给踹没了,无才无德只会家暴,合该被休,也好给京中尚未出嫁的闺秀示警,这样的人不能嫁……”
秦曼整个儿愣在当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
武安伯夫人铁青着脸,将手中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小姜氏害死了宣哥儿,现在娘家还想着倒打一耙?
想到圣上都拿他没法子,武安伯夫人气得胸口起伏。
金妈妈抿了抿唇,“夫人,要不就算了吧,肖督主权势太大,咱们跟他斗,讨不了好。”
“算什么算!”武安伯夫人怒喝一声,“我显哥儿的名声是白丢了吗?”
“可……”眼下这形势,伯府完全没有胜算,何况暗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丽娘。
那才是真正的毒妇,伯府能有今日,全是她造成的!
但金妈妈不敢说,只得眼睁睁看着武安伯夫人在那儿一个劲地生闷气。
“娘。”秦曼眼泪汪汪,“怎么会这样?”
大哥被肖督主在御前反咬了一口,这事儿很快就能传开来,有个只会虐待妻子的兄长,到时她还怎么找婆家?
“曼姐儿别着急,先让我想想。”武安伯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她才刚缓了口气,秦显的贴身小厮就匆匆跑了进来,脸上一片煞白,“夫人不好了,世子,世子他……”
武安伯夫人心头一突,随即沉着脸厉喝,“莽莽撞撞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那小厮哭丧着脸道:“世子被督主夫人带到茶楼里去了,小的也不知为什么,只得先回来禀报给夫人。”
“什么!”武安伯夫人眼前一黑,姜妙那贱人,竟敢明目张胆到青天白日地对显哥儿动手了吗?
“人在哪?”事关唯一的儿子,武安伯夫人再顾不上旁的,站起身就要随着小厮去找人。
秦曼忙跟上,“娘,我也去。”
小厮赶紧奔出去给她们套马车。
一炷香的工夫后,武安伯夫人带着秦曼和金妈妈出现在姜妙所在的鼎铭楼。
一下车,武安伯夫人就急匆匆往里走,当找到香樟木盘花屏风隔断的雅座,得见儿子与姜妙坐在里头时,狠狠松了口气,同时又皱紧眉头,冷笑,“督主夫人这是做什么?休了我显哥儿不够,现在还想直接对他动手了?”
刚好说书人还没开始,姜妙听得动静,抬眸就见武安伯夫人黑着脸站在屏风外,一副她敢动秦显一分,她就敢跟她拼命,活活撕了她的架势。
青杏和小安子要出去拦人,被姜妙一个手势制止了,笑看向武安伯夫人,“我若是想动他,手底下有的是人,犯不着亲自来。”
“你!”武安伯夫人死死捏着拳头,抬步走进包厢,拽着秦显的胳膊要把他带走,“显哥儿,回家了。”
秦显挣脱她,身上醉意还没散去,脸上一片痛苦,“娘,督主夫人说,只要我陪她听完一段说书,丽娘就会回来了,我要在这儿等着她。”
武安伯夫人一怔,这贱人,到底对显哥儿使了什么妖术!
“丽娘早在出京那会儿就被人害了,她怎么可能会回来,我看你是魔怔了。”武安伯夫人满心的恨铁不成钢,自己拽不动,又使唤了金妈妈进来。
姜妙瞧着几人在那拉扯,唇角翘了翘,“伯夫人来都来了,不如一块儿坐下喝杯茶吧,您不是想知道我准备对您儿子如何么,顶多半个时辰,听完这段说书,您想要的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
“娘,我不相信丽娘死了,她一定还活着。”秦显醉意熏然,揪着武安伯夫人的袖子,眼眶发红,“我要等她,她会回来的。”
武安伯夫人狠狠一拧眉。
姜妙淡笑,吩咐青杏,“给伯夫人和秦姑娘看座。”
武安伯夫人便只得走到秦显旁边坐下,秦曼也白着小脸进来,坐在姜妙旁侧。
姜妙又叫了一壶碧螺春,让小二上了些点心吃食。
外边儿台子上,说书先生才刚把姜妙托付的故事给理通顺,往方桌前一坐,扇子一敲,开始进入状态。
说的是京中有一大户人家,老爷性子软,却娶了个掐尖要强的太太,太太过门三年肚子没动静,家里给老爷张罗了两房姨娘,其中一个姨娘才过门不到三个月就怀上了,太太担心这姨娘会在自己前头诞下长子,便暗中使招儿让姨娘的孩子流了。
却不想,那姨娘很得老爷宠爱,肚皮也争气,头胎流了没多久,二胎又怀上了。
这下真惹怒了太太,太太让人去外头找了个野男人来,借机污蔑姨娘与人通奸,怀的是孽种。
老爷心里不信,可他性子太软,又不敢跟太太对着来,便只得委屈了那姨娘,任由太太把姨娘给发卖出去。
那姨娘怀着身子就被卖到了窑子里,卖身契在老鸨手上,她走不了,又没法子接客,便只得没日没夜地干活,直到生下个女儿,没多久就积劳成疾,病死了,死前把女儿的身世说了出来。
亲娘死了,姑娘小小年纪没地儿去,便一直在窑子里长大,来了月信之后就被逼着接客。
后来有一天,她接了个很特殊的客人。
客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儒雅俊秀一表人才,对她很是温柔。
来了几次之后,那少年便扬言喜欢她,要为她赎身。
姑娘心里高兴啊,从小在这鱼龙混杂的腌臜之地长大,所有人都觉得她们是脏的,唯独那眼神清澈的少年,愿意一掷千金把她带走。
她本以为自己觅得了良人,却不想出去后才知,那少年正是太太所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姑娘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了毁掉自己一生的仇人。
于是从那天开始,她便存了心思要复仇,要让这户人家断子绝孙。
于是,弟弟前后娶的两位妻子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了,她自己怀的三个,也一个没留下。
终于有一天,这户人家声名尽毁,弟弟也成了废人,姑娘大仇得报,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小丫鬟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讲到最后时,说书先生吊了个胃口,说这或许并不是最后的结局,具体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客人们头回听到这么禁忌刺激的说书,一个个唏嘘不已,大堂里一片热闹的议论声。
包厢里,武安伯夫人脸色全变,手上茶盏没端稳,“啪”一声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