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刀会出现在御书房门外,自然是应萧瑾萱吩咐,特意扮成鬼魅形象,专门为余安而来。
其实这御前本该把守森严的,可周显辰打从继位以来。
他这位文帝是被迫上位,终日禁军严密把守,只叫他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不适,甚至彻夜彻夜的失眠难以入睡。
因此原本在周显睿时期,把守在御书房门前的禁军,现如今都退出到养心殿院外把守。
御前入了夜,外面只有余安领着四五名小太监伺候着。
因此当黎刀悄无声息,将几个小太监点了睡穴后,这才极为容易的就恐吓到了余安。
就在黎刀将脸上涂得厚重面粉,还有眼睛鼻子下涂得猪血,都尽数擦干净时。
虽然前前后后并未用上多久时间,可被余安那一声凄厉惨叫,而惊动的禁军还是立刻冲进了院子。
不过黎刀一身武功极高,轻轻松松就翻上房檐。
将身形彻底隐藏住,在夜色的掩护下,禁军想发现他根本难如登天。
等到黎刀趴俯在房檐上,小心留意着下面搜查的禁军动静时,忽然御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就微微不满的传来。
“陛下正在审阅奏折,余总管不知为何惊叫已经惊扰圣驾,你们搜查完若无异样就立刻退到院外去吧。这刺客杀手没瞧见,依我竹心看来,是又有人要起幺蛾子,存心叫陛下难以心安。”
这说话的人,的确就是当年服侍在萧瑾萱多年,如今在御前当首领姑姑的竹心。
而她之所以会语气如此不满,那也是有原因的。
周显辰这个皇帝,说到底确实窝囊的很。
别说日日受到陈后襄平等人的摆布,就连这宫内的太监禁军,甚至都不把他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中。
因此大晚上养心殿外忽然跑出个夜猫子,或者传来两声鬼魅至极的笑声,甚至有时还会有死老鼠被挂在房门外都不是新鲜事了。
而这些事情,虽然周显辰因为不愿惊动陈后,一直苦苦忍着。
但竹心知道定然是御前那些坏心眼的人,故意捉弄搞出来的事情。
所以在这种见怪不怪的环境里久了,今晚余安被活活吓昏过去,竹心也只当又是哪个不安分的宫人,跑来作怪,所以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而一听竹心这不悦的语气,这些御前禁军里,的确也有很多人逗闷子时,在御前肆意胡闹过。
所以堂堂文帝御书房外的怪异现象,竟然到了最后就草草了事,这也不难看出周显辰的处境究竟有多凄凉了。
这要换了周显睿在位那会,纵使他一直久病咳嗽,但又有谁敢触他的忌讳。
因为整个皇宫都知道,周显睿一旦动怒那是要杀人见血的。
而周显辰虽然也是皇帝,但他无权无势,毫无帝王至尊该有的风范。
因此他这位文帝,久而久之,竟然成了胆大宫人消遣戏耍的对象。
一位皇帝落得如此境地,他算得上是大周历代最窝囊软弱的一个了。
而等到竹心出面将禁军都赶到养心殿院外后,望着斜躺在地,仍旧昏迷没醒的余安。
对方如今效忠陈后已经不需遮遮掩掩,更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想到余安每日,都事无巨细将周显辰的一言一行回禀给陈后襄平等人。
气不打一处来的竹心,不禁趁机就在对方身上狠狠的踹了数脚,这才极为解气的转身准备回到御书房内。
可才要推门而入,竹心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轻拍两下。
等到她诧异的扭头去看时,就惊讶的发现黎刀正站在近侧,并示好的向她点了点头。
竹心跟在萧瑾萱身边历练多年,如今又行走侍奉在御前。
虽然黎刀的突然出现,叫她受惊不小,但她还是稳住心神,并没失态的发出声音。
而当年黎刀是周显睿的人,所以竹心虽然和他不熟,但也是认识的。
因此就见竹心眼中闪过疑惑之色,并随即压低声音说道:
“黎刀怎么是你,我原本还当刚刚的事情,是故意有人使坏。但如今看来余安昏迷不醒,恐怕此事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虽为启帝旧部,但前来御书房究竟意欲何为。”
周显辰的处境过于堪忧,这也导致竹心如今面对谁,都加倍的小心谨慎,唯恐出现任何差错纰漏。
叫本就惶惶不可终日的周显辰,更加的雪上加霜,那就是她的失职了。
而闻听竹心的询问,并将对方的警惕尽收眼底的黎刀,他并没忙着解释,反倒忽然说道:
“竹生空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这答非所问的四句话,黎刀才一念出来。
就见得竹心的双眼却立刻瞪大了,甚至因为过于激动,好半响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并忙不迭的马上问道:
“这首诗是谁告诉你的,我家小姐回来了是不是。主子她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竹心会这么激动,自然是有缘故的。
遥想当年竹心算是最早一个跟追在萧瑾萱身边的人,而那会她本名叫做竹子。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后,这才被萧瑾萱赐名叫为竹心的。
而当初萧瑾萱就是吟出这四句诗,并取首尾二字,选定为竹心的名字。
暗含希望对方不忘初心,一直忠诚耿直,犹如青竹之心,定不忘当日誓言。
虽然事后众人都知道竹心改了名字,但这四句诗却是萧瑾萱单独说与她的,就连白术文昕都不知晓。
因此闻听得黎刀竟然将这诗读了出来,本就不愿相信萧瑾萱已然身死的竹心,立刻就断定自己的主子回来了。
而示意竹心先别激动,黎刀在对方情绪平复下来后,这才一笑说道:
“看来主子所料果然没错,当时主子嘱咐我进宫时就说过,以竹心你直率的性格,若无一个足以叫你信服的理由,恐怕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是一句都不会信的。而主子也说了,只要这四句诗念给你听,竹心你定然就会相信我的。说到底还是主子料事如神,我黎刀真是想不佩服都难。”
一听这话,已经敢肯定萧瑾萱确实还活着的竹心,不禁激动的喜极而涕。
等到她问明白,并且得知萧瑾萱如今不但是公主之尊,还回到大周,就住在摄政王府内。
彻底安心了以后,早就变得极为干练,在不似扬州乡野丫头的竹心,立刻轻声谨慎的问道:
“黎刀你说吧,主子究竟要我做什么。这些年我之所以留在宫里,一个是为了相帮文帝,报答他当年救命之恩。另外也是寻找机会,想给主子报仇亲手杀了陈后和襄平公主。只是我没有用,隐忍了三年竟然也没下手的机会。只要主子下吩咐,纵使豁出这条命去,我也定然会把事情办妥的。”
竹心不聪明,但她的忠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而看出了她眼中的决然,黎刀在闪过一丝由衷钦佩后,不免声音一缓的安慰道:
“竹心姑娘你误会了,主子并非叫你拼命,而且她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只要你配合好的话,文帝就可成功摆脱陈后,襄平长公主等人的控制。如此她们在无法挟天子以令诸侯,御王才能与她们斗得旗鼓相当,不在处于劣势,到时她们的好日子自然也就到头了。”
话说到这里,一向沉默寡言的黎刀,在正经事一一交代稳妥后,竟然忽然又说道:
“竹心姑娘,你务必保全好自己。你一个女子本就不易,若你有个闪失,我相信这绝对不是主子想看见的。”
黎刀这嘱咐中,略带关心的话才一讲完,他这个冷冰冰惯了的人,莫名的脸上竟然微微泛红起来。
也亏得夜色较为漆黑,而且黎刀这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所以竹心到没发现对方的异常。
而满脑子这会都在思量,如何按萧瑾萱的嘱咐,将御前闹鬼,启帝索命的事情闹得更大的竹心。
很快的就忙活起来了,大约一炷香后,就见得竹心擦着额前的细汗,又回到了余安的近前。
眼见对方还昏迷着,这回竹心一点也没客气,对着余安的脸,就是狠狠的几个巴掌甩了下去。
在这种脸颊剧痛的刺激下,本就昏迷缓了半天的余安,想不清醒过来都难。
等到余安恢复清醒,并且意识到自己竟然被竹心掌了嘴。
当即就要发怒的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竹心那边却已经关怀备至的凑到近前问道:
“余总管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一出来,就看见你倒地不起,身边还放着一碗汤药,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我一时着急,就按家乡拍人脸颊,医治昏厥的土法子把你弄醒了。要不总管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我伺候着陛下即可。”
虽然余安这会双脸又肿又痛,但一听竹心赏他巴掌,竟然是好心相救。
这下他就是想发火,却也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了。
尤其是竹心提到汤药的事情,更是听得余安有些糊涂,不知道对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下意识低头向适才倒下的地方看见,结果余安真的看见一碗浓稠的汤药,赫然摆在那里,并且还冒着丝丝热气。
虽然这一碗汤药在普通不过,但余安永远忘不了,当日周显睿中毒而死的时候,就是在他悄然放襄平进入养心殿,并且服用完汤药后才发生的。
因此这些年余安心里一直都清楚,毒杀周显睿的人并非向外面传言的,是当年萧瑾萱所为。
而这真正下毒之人,根本就是襄平公主,但因为当初他也算共犯,所以这事余安甚至不敢告诉给陈后,就怕自己也受到牵连。
如今这碗汤药,在到刚刚七孔流血的鬼魅人影,都叫心虚不已的余安,认定这是周显睿的鬼魂回来了。
当即他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更是有种死到临头的绝望感。
而余安的嘴里,也是反反复复,唠叨着陛下回来了,他要来索命了,大家都别想活之类的魔障言语。
那惊恐无神的双眼,很明显能看出,余安这番接连被吓之后,神志似乎已然出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