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萧,凄凉肃穆,一处占地不大,却修整的十分庄重的坟墓前,萧瑾萱一身月白襦裙,神情郑重的站在一侧,静静的望着,正跪在坟前,烧成黄纸的文昕,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头七开始,你便每日跪在棺椁前,不昏倒就绝不离开,如今大娘也入土为安了,便葬在这梅庄的后山,你若想念,时常可过来拜祭,别再难为自己的身子了,否则你娘泉下有知,叫她如何放心的下你。”
文昕没抬头,依旧默默的烧着黄纸,过了好半响,他沙哑的声音才低沉的传来。
“瑾萱陪我在待会吧,等过了今日,下次再来看我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就在萧瑾萱不解他这话是何意时,文昕却站起了身,静静的望向了她。
“我都听白术和竹心说了,你要进京去了,我娘如今走了,扬州在没什么可让我留恋的了,我要和你同去。”
萧瑾萱闻言,可没半点欢喜,反倒皱眉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娘才走,你身为子女的,要留下来为她守孝一年,等守孝满了,你何时来我都留你,但现在不行。”
可文昕却仰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忽然笑了。
“人走如灯灭,难道我留下守孝,便是孝子了?,何况孝在心中就好,我走到哪都不会忘记,这便够了,何必惺惺作态,去做足那些表面功夫,半点用处都没有。”
或许是经历了至亲的离去,文昕很多想法,和之前都不同了,若是以前,他看到有人不为双亲守孝,可能会第一个跳脚大骂对方不孝,可如今亲身经历过了,他反倒将一切看淡了。
他和别的孩子不同,自小受尽白眼,如今母亲才死,又被那些所谓的亲人逼上门去,不得不说,他的内心在这些痛苦里挣扎,已经有些扭曲了。
他不愿在相信,这世上存在公理清白,不相信好人会有好报,而且他清楚的看清,人性是多么的贪婪丑陋。
他这会只有一个想法,若不想在被欺辱,就要比那些恶人还要贪婪,还要无耻,还要不择手段!
他的内心,如今是一片黑暗,若不是在这片黑暗里,还有一丝荧光,照亮着他的心灵,估计他如今不是被逼的发疯,就是要冲动的拿刀,去将那些欺负他人通通杀了。
多亏了这一点光明,让他尚且还保留着理智,而这盏明灯,不是别人,正是萧瑾萱。
这个在他一无所有,狼狈不堪时,施舍给他饭吃,将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的女子,可以说对方是他的恩人,恩同再造。
若非对方毫无保留的相帮,他的母亲怕是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也是萧瑾萱,除夕时给他置办了那么多东西,让他们娘俩一同相守的最后一个除夕,过的那般满足开怀,弥补了他对母亲的亏欠。
还是萧瑾萱,在所有人逼上门,不顾他娘尸骨未寒,就要将他赶出家门时,是对方再次相帮,给他出气,为他撑腰,如今还出钱帮他下葬母亲,这份恩情,他便是还一辈子,也觉得不够。
伸手抓起一把黄纸,文昕狠狠将它们抛向天空。
然后他仰起头,大声的喊道:“娘!如今你走了,只剩下孩儿了,若不是瑾萱,咱娘俩那场雪灾估计都熬不过去,谢谢你抚养了我十四年,但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瑾萱的了,儿子会带上你坟前的一撮土,走到哪都带着,可我不能留在扬州陪你了,娘你要保重,若哪日儿子有机会回来,在过来给您老磕头上香。”
说完文昕便跪在了地上,对着黄氏的墓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但眼泪却早没落下一滴。
死者已去,他如今要守护活着的人,用这一辈子去守护!
当他在次站起身时,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拉起萧瑾萱,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望着走在前面,给自己开路的文昕,萧瑾萱心里有些酸楚,但到底什么也没说。
每个人都有各自选择活法的权利,她无权去干预,她能给予的只有尊重和理解。
等到二人下了山,来到马车前,才发现竟有人等在那里,一身紫袍加身,不是周显睿还能是何人。
萧瑾萱几步上前,福了一礼说道:“殿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周显睿笑了笑,随和的说道:“是有一事,原本过府去寻四小姐的,结果竹心姑娘告诉我你在这,所以本王就赶来了。”
可是他心里,还有半段话没说出口,数日未见,原本他以为自己一向内敛,也算稳重,竟不想过府未见到对方,竟一刻也等不下去,便驱马赶到这里来了,瑾萱你可知道,你叫本王想的好苦。
萧瑾萱自然无法洞察面前男子内心的想法,当即挑眉问道:“不知是何事,如今在扬州,怕是在无谁能给王爷添堵了。”
周显睿闻言,看了她两眼说道:“在扬州有幸得小姐相助,一切如今都处理妥当了,公事办完,本王过几日便要回京了,我知四小姐也要去京师,所以特意前来相邀,你我二人不如结伴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提议,萧瑾萱自然求之不得,能和一位王爷同行,一路上随行的侍卫不少,安全问题就要不用担忧了,这对于她可是个好消息。
“那瑾萱就谢过殿下了,如今扬州官场一片清明,都是殿下之功,但不知京师那边,最近可还安稳太平。”
她即将回京,若能多掌握一些,那边如今的情况,绝对是在有利不过的,可惜她如今羽翼未丰,还没本事探听到京师的动向,但周显睿就不同了,他定然对这些了如指掌。
果然就见周显睿笑笑,气定神闲的晃了晃手中的马鞭
“前阵子,六弟那事闹的最凶,但毕竟六弟的生母钱惠妃,也是钱家人,最后侯府不在追究,捏着鼻子认了,六弟这才保下一条小命,但父皇有旨,这辈子都不会封他王爵,所以到死那天他也只是个皇子,算是彻底废了。”
见萧瑾萱听得仔细,周显睿眼带笑意,继续和煦如风的说下去。
“其实钱家也知道,六皇子是被本王摆了一道,但他们到不敢对本王如何,我如今反倒担心,他们在调查后,会将矛头对向四小姐你,到时你回到京师,定要处处小心,但你是帅府的人,明面上他们不敢如何,就怕背地里要动手脚了。”
点点头,萧瑾萱从容说道:“谢殿下提醒,瑾萱记住了,定会处处留意的。”
周显睿闻言,也不在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这次回京,我七弟因为身有皇命,不能同我一起回去,这一分开怕是要有段时间在难见到了,上次我和四小姐所提之事,虽然你拒绝了本王一次,但如今本王还想在问一遍,四小姐果真不愿,嫁与我七弟为妃?”
其实将心仪女子,推向另一个人怀里,这种滋味可并不好受,但前几日,他无意间在周显御的房内,看到一块绣有萱字的手帕。
虽然那帕子被保存的极好,但还是能看出经常被人拿出来摆弄,心知这个七弟竟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他这个做兄长的,哪能不在开次口,尽力促成这段姻缘。
萧瑾萱没想到,对方竟又提起此事,扭头看向远处。
过了好半响,她才声音极轻的说道:“殿下,瑾萱心中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在这之前我是不会考虑婚嫁的,何况就向之前说的,我配不上御王,更不喜深宫侯府,妻妾争宠,请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对于周显御,若说她没有半点感情在里面,这话她连自己都无法骗过。
尤其是那晚梅林烟火夜,她相信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
还有周显御跪在月下,郑重其事牵着她的手起誓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哪怕上辈子和季凌枫夫妻多难,她都从未感受过,这么奇特的感觉。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当晚那个可怕的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重生而回,她早就失去了被爱与爱人的资格,弃情绝爱,若是情动,就会带来灾难。
若惩罚只针对她自己,那她可能还义无反顾,愿意一搏,可但凡彼此相爱,另一半也会改变命格,因她而带来厄运,这叫她如何还敢敞开心扉,不若就这么孤独终老,总比过害人害己来的要强。
周显睿望着萧瑾萱,他不是懵懂少年,如今都成家立业,对方眼中那抹情愫,他看的一清二楚。
这就让他更想不明白,既然萧瑾萱也对他七弟有情,为何就是不肯应下。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问清,对方到底因何缘由,迟迟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马鸣声,将他给打断了。
接着就见周显御一身黑色劲装,立于马上,一弯腰,就将暗自神伤的萧瑾萱捞到了马背上,然后潇洒的一转身,扬长而去。
“五哥我和萱儿的事,无需你再操心了,萱儿不想嫁,那我便等到她肯的那日,若她想嫁了,我便倾其所有,迎她为妃,但我不愿逼她,半分也不愿意。”
望着随着话音落下,策马远去的周显御,周显睿笑了笑,果然最适合瑾萱你的,便是我这七弟,他能给你的,本王这辈子终究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