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楚俊彦很郁闷的样子, 因为楚元生前没有上过折子要让他兼祧,所以无论他怎么活动,礼部都不肯松口。

忽然听到下人禀告前国师到访。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余倒也不敢怠慢, 忙忙迎了出去。

这位三年前在皇帝跟前可是很说得上话的。

“不知道长光临, 有失远迎了!”

明章开门见山道:“贫道受谢朝辉所托, 来取穆宁的遗物。”

谢朝辉身在行伍,时间不自由。而且老年丧女,实在难以承受, 便写信委托了他。

明章便来了!

楚俊彦道:“穆宁的嫁妆我全部封存起来的。只不知道长与谢家......”

他对发妻心存愧疚,白敏舒更是怕得不行。而且楚元留下的家产十分丰厚,二人自然不至于打谢穆宁嫁妆的主意。

谢家除了谢朝辉已经没人了, 嫁妆不嫁妆的他也不在意。只是,总不可能留给后来人享用吧。

而且,就他们这两年查到的内幕, 两家合该恩断义绝。那在之前把东西取回去,就是必须的了。

“穆宁叫贫道一声舅舅。不是亲的,是认的。”明章出示了谢朝辉的亲笔信, 然后便叫国师府的人进去搬东西。

楚俊彦着实楞住了, 这事他压根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个助力啊, 谢穆宁居然提都不跟他提!

国师府的人搬东西之时,他赶紧在明章面前献殷勤, 连‘舅舅’都喊出来了。

明章直接把眼闭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待册子上的东西搬完, 连同谢穆宁这几年自己置办的物件也一并带走。

明章这才睁开眼, “你那里还有她什么东西没有?”

楚俊彦摇头, “没有, 舅舅好歹留一样与我做念想吧。”那个秉性刚烈、火一般璀璨的亡妻的遗物, 他其实是不敢面对的。

明章手上拂尘一甩,“没有就最好了。明日大朝,贫道会上殿告御状。你与白氏,在家等着被传唤吧!”

当日楚俊彦为白敏舒找了位欠他人情的贵妇做不在场证明。

那人曾于上元节被人掳走,幸被他所救保全了名节。既是感恩也是怕他说出旧事,就违心的做了伪证。

明章和现任国师的师侄很费了些功夫才于近日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他其实早就到京城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才忍到今天来取东西的。

翌日金殿之上,明章上殿陈情,递上状纸和那贵妇的供词。

皇帝十分震惊,责令大理寺彻查。

白敏舒被查出来,判了秋后斩首。而楚俊彦包庇杀妻凶手,被发配军前效力。

所有家产因楚家再无他人,充公!

谢穆宁梦中手一拍,前世怎么不让她看完这一幕再走啊?多解气啊!

不过也是情理中啦,就算她爹被糊弄过去了,舅舅可是明察秋毫的主啊!怪不得他在她死后那么久才出现,原来是查案子去了。

楚元在外室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她声音很激动的样子,下榻慢吞吞走进来看她怎么了。

看她是笑着的,甚至因为头歪着,嘴角不由自主流出些口水来。

他爬到鼓床上抬右手给她擦了,然后把她的头搬正。

下意识想退下鼓床的,然后一想,他干嘛出去啊?

他挪到她左边钻进被窝,然后将她搂进怀里,两只手一直抓住。这样她就不会乱动碰到他左面的伤处了。

谢穆宁第二天醒的时候,都还是喜滋滋的。看到楚元睡在自己旁边,“你几时跑进来的?”

“半夜听你笑出声来,就进来看看。你梦到什么好事儿了?”

谢穆宁哼了一声,拿手指戳着他右胳膊道:“你上辈子欠了我的,这辈子是来赎罪的。所以一定要对我好点,听到没有?”

“还在说梦话呢吧你?行,你要认为我们是夙世因缘也成。”

谢穆宁揉揉鼻子起床,“这鼓床能个能靠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是去外面榻上啦。”

楚元跟着坐起来,“我觉得自己这几天脑子都不够用。我白天靠躺在外头榻上,我晚上可以回房睡觉啊。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我怕睡觉不安分,碰到你伤口。”

楚元的早饭是在屋里吃的,谢穆宁去膳间和德安、锋锐兄弟一起吃。她也不能完全就不管这小哥俩和客人了。

便每天和他们一起吃早饭。

至于那五个使臣,那都是年轻男子,交给瑞叔去照看。

锋儿吃过问谢穆宁,“叔祖母,我这几天都在想叔公的话。他让我们想想自己长大想做什么,不局限于从军。是不是因为他认为等我们长大,北戎已经不是北境的心腹大患了?”

正有滋有味吃着北境朝食的德安听得两眼发亮,“真的吗?哎呦,我们就随便说说。我回京不会跟外人讲的。”

谢穆宁一滞,“不是啊,你们叔公就只是单纯的问你们而已。楚家儿郎不必都从军,也可以读书考科举或者做别样。就好像如今的云阳侯府那样。”

云阳侯府当初是彻底交出北地军权回京的。这里头不知道有没有其它的事。反正面上看着挺好看的,君臣不负。

德安有点失望,锋儿道:“叔祖母,我并不想看边民受苦。但如果锋儿长大,北戎还总过来打草谷。锋儿还是想从军杀敌报国。”

那一晚和村民们一起杀北戎人的经历给他的影响很深,他确定那就是他想做的。

谢穆宁点头,“只要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们就会支持的。锐儿,你呢?”

锐儿挠头,“我还没想好。”

“不急,我们锐儿才刚满七岁,还早呢。慢慢想就是了。至于铮儿,他既然做了小世子的陪练,只要这个身份不变,以后自然是要为小世子出力的。”

谢穆宁回到正房,把锋儿的话说给楚元听。

楚元道:“他今年九岁,十年的功夫要彻底打垮北戎可能不太够。关键不是军力,是财力。这得看朝堂诸公,尤其是户部大佬的。要不然就是挖到大金矿了!”

“跟北戎打了这么多年,怎么没早些攒银子啊?”

“你也说打了这么多年,军费开支很大。而且这几十年好像都很少风调雨顺的年头,每年总有那么几处要出些天灾人祸。赈济也需银子。再有,白尚那样的巨贪,估计远不只抓出来的这些。唉,不说这个了。这是皇上、太子要愁的事。咱们两口子这会儿在这忧国忧民也无用。”

午睡起来,楚元道:“我觉得身上有点痒,要不我洗个澡?正好今儿不是要换药么。就万一弄湿了点也没事吧?”

“军医让你暂时不要洗澡,又不是怕把药打湿。是弄湿了伤口不好愈合。这屋里摆了四盆冰,你也不至于出汗啊。”

楚元元:“几天不洗澡你试试?”

“我坐过月子的。那何止几天啊,那是整整一个月。让你背着姑姑给我弄点水,你还不肯呢。”

楚元一滞,脸色有点古怪地道:“我觉得我现在这个状态就有点像你坐月子那会儿啊。”

楚元好说歹说,谢穆宁总算同意让他洗澡了。

当然,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她帮忙。

谢穆宁一边帮他宽衣一边道:“还是我好吧?我那会儿好话说尽,你也不肯帮我。”

“你那是滴水成冰的正月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而且女人坐月子不做好,要得月子病的。等你年纪大了就遭罪了!”

谢穆宁挑眉,“你怎么知道?”

“岳母那会儿就怕我帮你忙天过海,天天跟我叨叨啊。”

下人已经把热水送进了浴间,倒满了半浴桶。还剩下一桶热水、一桶冷水在外供他们调冷热。

楚元坐在浴桶里,手搁在浴桶边沿,“还没到胸口位置,再来点水。”

谢穆宁拎起一桶热水往里倒,“烫了喊我换冷水。”一般女人还真是拎不起这么一大桶水。

“冷水。”

谢穆宁搁下半桶热水,换冷水。

“停——我想了下,还是不要倒多了水。”

“哦,你往前坐一点,我帮你洗头。”谢穆宁在高脚凳上坐下,打散他的头发。

楚元很听话的往前挪了挪,方便她动作。

洗好后拿毛巾擦了个七七八八的干,谢穆宁给他包在头顶。

“好了,澡你自己洗吧。”

“我是伤残啊!你一并帮了洗了就是。”楚元理直气壮的道。

“你右手不是好的么?”

“不大方便,先搓背吧——”

谢穆宁看看他还没几分血色的脸,拿了澡豆包在毛巾里给他搓背。

楚元舒服的趴在桶沿,“你别用那么大力气,我知道你饭量大。”

“我又没伺候过人。”谢穆宁说完一笑,“我这还真是头回帮人洗澡。别说家里这三个,就连摇摇、晃晃我也没伺候过他们洗澡。姑姑说我手上没轻没重的,不让我给他们洗。”

楚元道:“按你这个手劲儿,那是不能给他们洗。那是体罚!”

“我可以放轻点啊。我不是想着你皮糙肉厚,怕你嫌我力气小,这才使劲儿搓么。”

两人正说着,瑞叔拿了一份飞鸽传书进来,隔着门在外头道:“将军,刚收到的消息,北戎人交换人质根本没有诚意。三位使臣在交换的时候,走到半途背后中箭。其中杨乐大人,中箭身亡。另外两位,没射中要害,但如今也命悬一线。”

杨乐,谢穆宁想起那个带头来给自己敬酒的年轻人,心头一痛!

楚元的脸也黑了。

己方的人肯定是有防备的。但北戎人挑了交换的过程中下黑手,那三位使臣却是没有盔甲的。

“伤亡如何?粮食留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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