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真一边带着人下, 一边继续和士兵往雾的深处射箭。

他们是看着楚元夫妻消失在雾中的,就朝着那个方向射。

谢穆宁听到楚元闷哼了一声,忙道:“你怎么了?”

“看不清, 肩膀在山石上擦了一下。没事儿——”

估摸已经往下直下了上百丈了,谢穆宁小声嘀咕道:“这到底是有多深啊?”

看不见,只能拿脚一点点的试探, 难度十分的大。

“下吧, 总能到底的。反正咱们横不能往上!”

上方的纳真等人跟了百来丈, 完全看不出敌人在哪里。

早知道在箭上浸毒了!

可没事儿谁也不会让自己的箭带毒。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王子, 怕是追不到了!而且, 他们也未必能逃得出去。据说这下头满是迷障。就是不摔死, 他们也走不出去。”

纳真又下了二十几丈, “算了,上去。让人在上头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守着——”

谢穆宁又下了一刻多钟,终于脚踏实地了。

“我们到底了。你的伤怎么样?”她松开手站到地上。

楚元比她慢一步下来,谢穆宁觉得他的擦伤恐怕有些严重。不然不会一路都是她在探路, 告诉他哪里有落脚点。

楚元也到了地上, 谢穆宁伸手去摸他的肩头,却摸到一截长长的箭头,“你中箭了?”

“嗯。”攀在山石间, 根本避无可避。他只能稍微避开了致命处。

谢穆宁心头一沉, 她刚摸到那箭在很靠近胸口的地方。

难道真的逃不过这一劫?

“我扶你靠着这石壁歇会儿, 咱们先拔箭、止血。我让你带的药丸子呢?”

脸对着脸还是能看清几分的。楚元以下巴示意在他内衬口袋里,谢穆宁掏出给人吊元气的那枚喂给他吃了。看他脸色好了些, 才松口气。

谢穆宁先扯了一截棉质内衫备用, 然后倾身吻住楚元。

同时手下猛地一拔, 一股热血喷到她脸上。她用力摁住他胸口止血, 摁了好一阵觉得掌下没有冒血了再撒上金疮药。不然得被血水冲走。

最后才用扯下来的一大截布条给他包了好几圈。

楚元有些虚弱地道:“幸亏你闹着一起来了。不然落到这个境地,我怕是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没他说得这么夸张,但多了个她是要方便一些。要不然,他也只会一个人出来引走纳真。

一来那边也是硬骨头,除了他引走的士兵,还有不少人会追杀回来的人。

二来他一个人感觉也要好逃脱些。谁知道会遇上这样的境况?

谢穆宁把他没受伤的胳膊扛到肩上,“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咱们赌运气吧!”

他这样是怎么都没办法再爬上去了,而且上头肯定有人守着。

谢穆宁想了想,感觉回天|朝大方向应该是往左边,扶着楚元往左边走。

好在,这样盲人一样的走了小半个时辰,雾有开始散开的迹象了。

但是,楚元的脚步也越来越重了。他伤得着实不轻。

又走了一段,能看到不远处的事物。

她让楚元靠着山壁歇歇,“我去前头探探路,这匕首留给你防身。你一定要撑住啊,想想摇摇、晃晃,你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鬼地方吧!”

楚元握着她塞过来的匕首点点头,“嗯。你去吧,我不会死在这里的。”

谢穆宁看他脸色卡白,累得不行,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往前找路去。

两刻钟后,居然被她发现了一栋房子。

很原始的那种房子,纯以石块堆砌而成,排列得倒是整齐。门外晾衣服的绳子,也是以柔韧树皮搓成。

谢穆宁顾不得惊奇,捡了块石头在手走过去。

此地还在北戎境内,不得不防。

可什么人会跑来这深谷中、两国交界之处隐居?

她刚走到石头房子门口便有人以北戎话喊道:“什么人?”然后一杆小枪刺了出来。

刺的方位还满有章法,朝中她的小腹穴位。

谢穆宁一脚把人踹倒,单膝跪地按住人石头就跟着上。

结果一看是个十来岁的男娃她便收了手。这男娃一身北戎小孩的打扮,看到她一愣,揉着胸口道:“女的!”

谢穆宁收手的同时,旁边有人攻到,一把抓住了她拿着石头的手腕,力气很大。

谢穆宁手腕吃痛,石头掉地。她抬脚猛地踹向那人下三路。

两人你来我往,一眨眼过了好几招。

那小男孩爬起来,“阿爹加把劲,把她留下给我做媳妇。她好好看!”

“她可比你大七八岁呢。”当爹的笑道。

“我不嫌弃。”

谢穆宁暗自吃惊这人的功夫有些眼熟,那人也吃惊突然冒个人出来身手竟这么好!

谢穆宁一矮身躲开他的拳头,然后跑到那小孩跟前,单手掐住他脖颈,“站着别动!把你家的伤药和吃的拿出来。”

她并没有用力,但如果这男人有异动,她立即可以锁住小孩的咽喉。

小屁孩,还不到她的咯吱窝,居然敢打她的主意!

那男人沉着脸,“你是哪里来的女强盗?看你身手不弱,对孩童下手不脸红么?”

“事急从权!赶紧进去拿伤药跟吃的,还要干净的布。”

那男人不动,“你还掐不死他,我就能打到你的手。你是北戎哪个部族的?我们一家避世在此,不想再卷进这些打打杀杀了。”

“那你救我夫君,再给我们指路,我们出去后也绝不会说出这谷底有人家。”

“死人的嘴巴最严实!”那人眼中浮现杀机。

谢穆宁骂了句边城的脏话。怎么这么倒霉?好容易找到户人家,居然遇上个高手。

“你是汉人?”那人挑眉道。脱口而出的脏话,应该是忘了掩饰。

谢穆宁换了汉语道:“是啊,姑奶奶就是汉人怎么了?”她心头在盘算着怎么利用好手里的小人质。

那人呼出一口气,“我当没见过你,你走吧!”却也没有指路的打算,只准备让她自生自灭。

“合着你也是汉人?”

双方都穿北戎衣服,说北戎话。结果两边都是汉人。

谢穆宁心头一动,“我怎么看你的功夫觉得有点像楚家的家传功夫?”

那人变了脸色,“你是......”

谢穆宁道:“我是楚家人。你哪位啊?”

那人想了想,又上下打量她,迟疑地道:“谢......”

谢穆宁点头,“对,我娘家姓谢。”

“你夫君,楚元?他现在人在哪?”那人声音陡地提高,脸色变得比刚才还厉害。

一刻半钟后,谢穆宁带着这人来到楚元所在的地方。

他握着匕首,还硬撑着一口气。

那人跑得比体力消耗过大的谢穆宁还快。只是到了楚元跟前又情怯了一下。然后看他伤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小心翼翼上前预备抱起他。

谢穆宁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楚元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谢穆宁道:“认识吗?我看他使的楚家家传功夫。”看样子应该是认识的。

楚元抬手制止那人抱他。在他媳妇儿面前被男人横抱,他丢不起这人!

那人看看谢穆宁,转过身背朝他蹲下。楚元便趴到了他背上。

谢穆宁心道,还真是楚家人啊!

楚家不是死得只剩楚元和楚俊彦了么?那这人,是逃兵啊!

她看眼楚元,就见他一脸的复杂。

所谓的满门忠烈,这是出了个败类啊。

不过,此刻她十分庆幸这是个楚家人,不然她真不敢放松。

谢穆宁问道:“怎么称呼啊?”

那人很有几分难堪地道:“楚俊晖。”

谢穆宁张开嘴,“原来你就是晖儿啊?”

比楚元大四岁的堂侄,小时候经常被他欺压着带小叔出去买零食那个。

哦,对了,他还是钺儿挂名的爹呢!

楚俊晖‘嗯’了一声,“方才不知是婶子,得罪了!”

“没事、没事,刚才敌我不明嘛,大家都不知者不为罪!”

“小叔,恭喜你啊,娶了这么漂亮一位婶子。”

楚元没回应他。

刚才那小孩被他爹吩咐在家烧水,这会儿一脸稀奇的看着进来的三个人。

楚俊晖直接把人背进了屋里,放到床上。

“子涧,还不快拿进来!”

楚子涧端着小碟子进来,里头是刚切的两片参片。这碟子瞧着像自己烧的。

楚俊晖拿过参片塞进脸有点臭的楚元嘴里,然后道:“子涧,你去看看你阿妈他们回来了么?婶子,你照看小叔,我出去熬参汤。对了,你还没吃吧?厨房里有吃的,你自己拿。”

谢穆宁点头,“嗯。”

谢穆宁听到楚子涧小声问他爹,“阿爹,这人参不是要拿去换钱的么?”怎么给陌生人用了?还要全用。而且那女的方才踹他,还掐他脖子。

“里头那两个,是你叔公跟叔祖母。你小子不得无礼!”

楚子涧嘴巴张开,“啊——”随便冒两个人出来,就是自家人?还是高了两辈那种。

谢穆宁自己去厨房找了做好的野味和饭菜端进来。

楚元含着参片,摇摇头表示不吃。

谢穆宁便自己吃了起来。奔波了这么久,她是真饿了。幸亏这是大夏天,不然这时候天都该黑尽了。

祝敏的烙饼她啃了两天,真的是吃不进去了。要不是山洞里凉爽,搁到这会儿估计都坏掉了。

楚元看她吃得还挺香的,饭都添到第三碗了。全不顾他这会儿心情复杂。

“对我来说,你死不了就行。至于你侄儿,厌战当逃兵,是丢了楚家的脸,有悖门风。但如果不是恰好遇上他,我们今天恐怕真的要在这谷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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