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不肯相信楚元就这么死了的还有皇帝。他收到消息后在御书屋不可置信的道:“区区一个苗疆, 怎可能折了朕的苍鹰?”
太子叹口气,“但如今楚将军确实是找不到了。本就中了瘴气之毒,又掉落悬崖, 再遇激流......”
皇帝沉着脸在龙椅上坐了半晌,“他好像有个侄儿跟当年他投笔从戎时差不多大了?”
“是,在太学读书。但他这个侄儿脑子不怎么好用。”太子把楚俊彦在那种关头不顾家族, 坚持要娶白敏舒的事说了。
皇帝失望地摇摇头, “这么说, 楚家竟是要就此没落了?”
“听德王世子说, 楚将军这个侄儿和丫鬟还怀了个孩子。已经是过继给战死的楚俊晖了。如果交由楚夫人教导, 将来未必不能成才。”
“那起码是十八年后才能派用场了。何况楚元这个侄儿还是他一手教导的呢。”
“那倒不是。之前是他母亲在教导。后来楚将军去了边关, 又受他舅舅白尚影响甚多。”
皇帝心情很是不好, 摆摆手,“你回头替朕去楚家走一趟。”
太子道:“父皇,楚家没发丧,连白幡都没挂。”
“嗯?”
“楚夫人不肯信, 不准发丧。”
“暂且由着她吧, 说不定还真能等来奇迹呢。”皇帝不抱什么希望地道。
因为楚府没有发丧,来了几拨人又离去后便没人登门了。
福叔出来说了谢穆宁的决定,“夫人吩咐闭门谢客。侄少爷和侄少奶奶且回房吧。”
楚俊彦和白敏舒对视一眼, 婶婶这不是乱来么?
难道这样叔叔就能回得来不成?
“福爷爷, 就一直由着婶婶这样不成?要不请她相熟的夫人、小姐过府来劝劝吧?”楚俊彦道。
福叔的身形仿佛一天就佝偻了一般, 他照本宣科道:“侄少爷,夫人让我问你急什么?”
楚俊彦的脸胀红, “我不过是担心婶婶而已。”
“侄少爷放心。夫人她该吃吃, 该喝喝, 不用你太过担心。”
福叔等了一会儿, 终究是没等到侄少爷说一句他去苗疆寻人的话,摇摇头失望地走了。
将军说得没错,夫人看侄少爷看得透透的啊。
谢穆宁这会儿确实是在喝汤。就算她不想吃,她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而且,她是真的不信楚元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一边吃喝一边对赵姑姑道:“要不是肚子里有这个小东西,我就自己去找他了。悬崖下面有血迹,只能说明他受伤了,并不代表他被水冲走死掉了啊。”
赵姑姑道:“嗯,夫人你好好爱惜自己。要是饿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将军回来要跟你算账的。”
“他敢!”
赵姑姑其实也觉得楚元凶多吉少了,但谢穆宁此时坚信他还活着,能吃能喝,至少对腹中孩子和她自己是好的。
谢穆宁吃了两口,搁下勺子道:“派人去保护好红鸾。”
赵姑姑颔首,“我就出去同福叔说。”
赵姑姑出去遇上福叔,把这话交代了。
福叔点点头,“红鸾那里我知道的。我有东西要交给夫人。”
谢穆宁展开福叔给她的字条,“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临出发前。”
“你收着吧。”谢穆宁过了一会儿递还给福叔。
“是。”
又过了三日,镇北伯府还是毫无动静。
赵姑姑问谢穆宁,“今天还去孟府么?”
“不去了。”当初每隔十日去一趟孟府,是为了调理身体好备孕。如今娃都揣上了,自然不用再去了。
这三天,楚俊彦也没有去太学。
白敏舒道:“表哥,消息传来都三天了。婶婶也该接受现实了吧。”
楚俊彦道:“看样子并没有。”
“咱们去看看婶婶吧。”
“我不去,没得又问我在急什么。我当然希望叔叔能回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接受现实又能如何?”
一开始收到消息,楚俊彦自然是真心实意的难受。毕竟从小到大,叔叔待他是真的不薄。也就是娶了婶婶之后态度才开始有了变化,但还是对他好的。
可这都过了三天了,婶婶一直不肯发丧,弄得家里什么事都没着没落的。
白敏舒道:“人死不能复生啊。婶婶这样,就跟除了你她还有别的选择似的!”这府里的爵位是能世袭的啊,总不能一世而斩吧。
楚俊彦听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
马上就七夕了,红鸾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快七个月了么。七个月生下来都全须全尾能活了。
原来婶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是要拖到红鸾把孩子生出来。
红鸾如果生的是个儿子,她就可以把持着,然后把自己一脚踢开。
白敏舒疑惑地道:“表哥,怎么了?”
“她可能真的有别的打算。”
“什么别的打算?”
楚俊彦把红鸾的事说了。
白敏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不能让她生个儿子出来。”
刚出生的奶娃娃,自然是比表哥好拿捏。而且这样一来,婶婶她就还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女主人。自己可就彻底靠边站了!
楚俊彦道:“我也知道不能。可人在婶婶手上,我还写了过继文书的。”
这孩子生下来,从礼法上来说和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不必孝顺他;在有叔祖母发话的前提下,也不必听从他这个堂叔的话。
白敏舒原本以为表哥袭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而她也将成为第二任的镇北伯夫人。
以后她的嫡长子孙也将一生下来就有爵位等着继承。
至于婶婶,他们也会尊她为太夫人,好好孝顺她。
可现在竟然听说表哥和丫鬟早就有个孩子了。如今只等那个孩子呱呱坠地,一旦是个男娃,就会让她一切的想往成空。
“红鸾现在人在哪里?”
“京郊的庄子上。”
“表哥,你得笼络人为你所用。”
楚俊彦摊手,“叔叔临走把一切都交给了婶婶,上下都听从她的吩咐。现在还有个孩子在,她能名正言顺的掌控楚家。”
白敏舒冷笑,“孩子?生出来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就算是个男娃娃,养得大么?”这孩子要抢走她儿子的一切,剥夺她做伯夫人的机会,她绝不能容忍。
楚俊彦看她一眼,为表妹这一刻露出的阴狠有些心惊。
“表哥,平素你交好的家将、家丁有么?”
楚俊彦道:“那铁板钉钉是楚家的子嗣,他们不会下手的。不过,我可以自己去见红鸾。”
白敏舒眼中一亮,“对,你去见她,告诉她你愿意纳她为姨娘,我也愿意接纳她。咱们先设法让她从婶婶掌握中离开。”红鸾自己愿意配合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好,我现在就去。你在家支应着。”
白敏舒点头,“放心,一切有我。”
一个丫鬟,凭什么做未来伯爷的生母?
谢穆宁听说楚俊彦骑马去京郊了,摇摇头。
“我要是他,这会儿就自请去苗疆搜寻。不管找不找得到,世人都看得到这份努力。就是我,也不能轻易否认他。可他竟然目光只盯着红鸾肚子里的孩子,难怪夫君会留下那样的......”
遗嘱两个字谢穆宁实在说不出来,她嘴唇颤抖了几次最终还是闭上了。
赵姑姑看她好像也有一点愿意接受现实了,心头叹气。
“夫人,顾着孩子。不管将军如何,你都一定得顾好孩子。”
谢穆宁点头,“嗯,我知道。”
如果楚元没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他真的已经......,那她腹中的可就是遗腹子了,更容不得丁点有失。
福叔听说楚俊彦去了京郊庄子也是连连叹气。他是后宅的女人么?目光就只在这一亩三分地打转。
不,这么说都侮辱有些后宅的女人了。
譬如说他们家夫人!
将军宁可相信经夫人之手教导出来的幼童,都不再相信侄少爷。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说来还是自己做得不够,没有及早警觉,让这个孩子长歪了。
要不然,哪怕将军出事,楚家也立时有人能撑门立户的。
如今,担子都到夫人肩上了。
他进到内院对着谢穆宁惭愧不已。
谢穆宁道:“这哪能怪得了你老人家?你也不能面面俱到。而且他还时常在学校里待着。十天才回来一趟。有些人不遇上事儿,是看不出来的。”
看着福叔佝偻的身形,她把手放到肚子上,“福叔,我的孩子以后还要听你讲楚家先辈的英雄事迹。你可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福叔猛地抬头,一下子身形都挺拔了不少。
“夫人,您......”
谢穆宁点头,“才一个多月。”
福叔两眼放光,“夫人,您想吃什么、喝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的。这孩子很乖,什么反应都没有。”
福叔叹气道:“二公子自己就是遗腹子,如今......”
谢穆宁呼出一口气,眼圈有些发红的道:“我们将门,早该习惯这些事的了。不管夫君能不能回来,无论孩子是男是女,我一定会教导他成才的。”
福叔道:“夫人,你确实比大夫人更适合做楚家的当家主母。”
赵姑姑道:“福叔,夫人还没满三个月,暂时不好张扬。夫人的衣食住行,我会张罗好的。您这里不用做什么。”
福叔点头,“我明白。”
侄少爷和侄少奶奶这是要对红鸾的孩子下手啊。如果被他们知道夫人腹中已经有了孩子,难免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虽然是一家人,此时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还有个世袭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