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刚开始写苗疆的时候,便很多人对我提出这样的疑问:“小佛,我去过茅山啊,这九峰、十九泉、二十六洞、二十八池之胜景,三宫五观俺们都去瞧过,木有看到什么神一般的男子陶晋鸿,也没有见到什么道行高深、能够捉鬼降妖的茅山道士,你莫非是骗俺们的?”
说实话,遑论茅山,便是那龙虎山、崂山、青城山以及海内名山大教,倘若你不得门道,不知其法,便是逛遍宇内名山大川,也只能够见到那些在道观前面摆摊的二调子,徒被欺骗,耍得团团转,而见识不得真正有本事的高人——何谓高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即是如此,高手永远生活在神秘和想象之中,有缘方得一见。
月有正面,印入眼帘即为盈缺,月亦有暗面,那便是凡人仰望星空之时,永远也瞧不见的风景。
这道门亦是如此,当你没有在这个圈子里面的时候,便如我开篇所写的一样,绝对不会对我在苗疆一文中所说的这些事情相信,更多人只是抱着稀奇的态度,看个热闹,然后依旧奉行唯物主义思想,认为万物自有科学,其余都是虚妄;不过当你真正能够深入到这个圈子的时候,才会对这大自然,对这个世界,产生着那种深深的敬畏之感。
生于上个世纪或者90年代的我们,是没有信仰的几代人,而正是这几代人,心中越来越浮躁,越不能够仔细地思考某些问题和细节,满脑子都是扭曲的价值观,心里面也只装着自己。
上面的开篇暂且不聊,深入了,便冲散了故事余味,且谈当日我跟着大师兄和杂毛小道负剑上山,虎皮猫大人显然恐惧茅山,不理会我们的挽留,飞回了萧家大宅,于是三人同行,先是走了一段时间的主道,到了半山腰,大师兄突然转身,朝着斜里的一条细碎青石小道缓慢前行,我望着头顶上那些巍峨殿宇,元符万宁宫高高在上,也如寻常人一样,拉着杂毛小道的胳膊,说老萧,咱们这不是上茅山么,怎么就转向了?
杂毛小道的手冷,不停地发抖,听到我说起,愣了一下,说啊,却不知道我在讲什么。
这个家伙时隔多年重回茅山,而且还是以一个前弃徒的身份,心中自然忐忑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师兄也知晓他的心情,于是洒然一笑,拉着我的手,给我介绍,说这茅山分前后两院,前院承受世人香火供奉,皇家赐福,但却只是一个空壳子,真正的茅山宗,世间的名声,精华便在后院,虽然也在这大山之中,却隐藏在迷雾阵法之后,寻常人等,便是穷搜宇内,也是找寻不到的……
我曾听闻杂毛小道说过一些这里的事情,才知道举凡名门道派,大多在世人眼中那里有一个道场,而私底下却都在附近有处山门,避开常人的耳目,这在以前是为了一种知识性的垄断,后来便也形成了一种潜规则、习俗,陆续流传下来。
这一路登山,风景倒是极美的,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气候宜人,这山上奇岩怪石也多,林立密集,大小溶洞深幽迂回,灵泉圣池星罗棋布,曲涧溪流纵横交织,绿树蔽山,青竹繁茂,物华天宝,端的是一派好风景,那小路虽窄而隐秘,曲径通幽,但走得并不算累,反而让我们这饱受大城市空气污染的肺叶得到充分舒展,脚步不由得轻快了好几分。
茅山主峰香火旺盛,到处都是青烟缭绕,但是走了斜路小径,却空气清新得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这后院在山内极深处,一路走行不歇,不知道多少脚程,周边的风景开始变得更加林密,山间的颜色都深了好几分,而之前没见到的白色薄雾,也从地上渐渐地浮现出来。
我抬头看天,感觉天色灰暗,并没有如之前进山时的烈日骄阳,天空似乎小了许多,大师兄见我瞧得仔细,不由得自豪地笑,说陆左,美国佬自称他们的军事卫星能够瞧清楚地面上米的物体,然而我们这儿,他们永远也瞧不见——上个世纪两弹一星时期,隐蔽工程便是由领导批条子,请得了我师叔祖李道子去参与的布置,这是我师叔祖名扬天下的时期,后来我在宗教局与军方沟通联络,还承泽不少,看看,老祖宗的东西,就是有这么神奇……
大师兄对于茅山宗是发自内心的归属感,一路上对我不断的介绍,颇为自豪,我边走边听,倒也自在。我们三个都是身有修为的人,由着大师兄一路领着,爬山自然不辞辛苦,不过也足足走了差不多两个钟头。
走到最后,来到了一处山谷,周遭有五座山峰,如同微微握着的手掌,朦朦胧胧,因有白雾缭绕,将身周四五米的景物遮挡,都瞧不仔细,最后在大师兄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不大的青石平台,这平台上面有用石块拼凑成一个阴阳鱼的图案,看着凌乱,却有一种奇异的规则美感,大师兄站在上面,沉身静气,朝着头顶喊道:“金籙道场,道法自然!临……”
这声音一落,我们的头顶立刻冒出一阵金光,像那初生的朝霞,在云雾中蒙上了一层金边,左左右右,竟然概括出一道游动的阴阳鱼,与地上这青石板拼凑的相得益彰,颇有些不似人间的景色。
紧接着便听到轰隆一声响,似乎有什么绞盘在转动,我正兀自发愣,杂毛小道推了一把我的肩膀,说嘿,走吧,愣着干什么?我回过头,发现他的眼神奕奕,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彷徨和忐忑,眸子里面有着自信和从容的神态,猥琐的气息也已然收敛无疑。
既然无法逃避,那么欣然面对便是——有多少实力,便有着多少自信,这雷罚在手,一身的本事,而最为关心的师父还在闭死关,真正豁出去之后,这茅山上下,也没有几人能够让杂毛小道所惧怕。
他在乎的是旧情,而不是争斗。
依旧是大师兄在前领路,貌似走进了一处狭长的山洞隧道,因为设计巧妙,有散落的阳光照射下来,能够瞧见这两壁以及头顶天花尽是图案,瞧那手法,分彩绘、石刻、壁画、板雕四个部分,各有颜色,精彩之处自不必言,唯有三十余位石刻雕像,两人每见一位,便都要躬身参拜,我一问,方才得知这些都是茅山宗历任掌门之像,在余间间隔的,则是些《道德经》里面的篇章。
隧道行至一半的时候,大师兄朝着一处漆黑幽深的小巷拱手,朗声问道:“陈志程奉师命归山,不知是哪位师叔辛苦镇守山门,还请前来现身一见!”
他的话语在小巷之中回荡,过了一会儿,仿佛根本就没有人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对火红色的光亮来,那眸子里面似乎有火,接着一声沉闷的声音说道:“是我……”听到这话语,我和杂毛小道一激灵,面面相觑,而大师兄则躬身行礼,说没想到竟然是茅同真师叔亲自在此镇守山门,志程这番有礼了。
黑暗渐渐稀疏,露出了茅同真枣红色的脸庞来,不喜不悲地瞧着我们,说志程多礼了,自打外间回来,我便一直蜗居在这山洞中,当个看门的狗儿,你有事,直进便可,不必管我。
他瞧着大师兄,目不斜视,似乎根本不认识我和杂毛小道一般,大师兄又与茅同真寒暄两句之后,得到的回应并不真切,于是便不再言,而我们对茅同真也略微有些尴尬,见到大师兄转身离开,也跟着逃也似的离开。
或许碍于之前落败于我的往事,茅同真也不再多言,身子往后平移,将脸又浸入了黑暗当中,消失不见。
穿过这长长的隧道,前面有亮光,往前直走,除了洞口,突然有灿烂的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仰头看,感觉这阳光还在上午,温暖得让人心醉,而往前瞧,层层云雾飘飘渺渺,苍峰翠峦隐隐现现,宛若东海蓬莱仙山,峰峦之间,田野之上,阡陌纵横,池水如镜镶于大地;仰头看,那峰上有宫殿亭台,红墙萦绕,高入云端,使人顿有登临仙境,不似人间之感,那人间争斗,尘世烦恼,顿感随云而去,一切仿佛回到了原始,回到了自然。
杂毛小道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清新而富有氧离子的空气,将双手伸展开来,舒服地说道:“茅山,我回来了!”仅仅这一句话,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走出这隧道,到达了一处满是阡陌田地的山谷,中间有一条笔直青石路,有三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人迎上了前来,拱手为礼,说大师伯,我师父叫我们过来接你到震灵殿,请与我们前来。
大师兄给我们介绍,说这是符钧的弟子,茅山家大业大,各人各峰自有主人,我们先去那处歇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