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何太太伸手将要过去看江老太太的王夫人摁住,“夫人且慢,老太太身边的孝子贤媳呢,咱们先把话问清楚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妈妈,“我且问你,你是李家下人,难道就看着你家姑娘在许家受罪?”
秦妈妈眼神躲闪,半晌才仿佛下定了决心,“奴婢是害怕,”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太太您嫁过来的晚,王夫人是知道的,当初跟在姑娘身边的还有李嬷嬷,那是咱们府上大爷的乳母,以前叶太太还在李家的时候,待李嬷嬷也是极客气的。”
王夫人已经臊的无地自容了,但还得撑着不能倒架,“我知道她,阁老大人也是一片舐犊之情,特意让李嬷嬷跟着庭兰到了叶家。”
秦妈妈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夫人真是好记性,我和嬷嬷跟着姑娘还有太太去了高淳,后来太太又有了二姑娘,便老是将咱们府上送过来的东西偏给二姑娘,李嬷嬷看不过眼,就说了几句,后来有一次,”秦妈妈翻眼想了想,“大姑娘那会儿五岁多,二姑娘三岁,二姑娘要抢大姑娘正吃的热□□,结果丫鬟没防备,将□□撒在了二姑娘身上,太太非说是大姑娘将二姑娘给烫着了,竟然罚大姑娘跪。”
这下连许以尚和叶氏都顾不得照顾江老太太了,叶氏冲过去要撕秦妈妈的嘴,“你个贱婢,哪有这样的事?”
王夫人轻咳一声,她身边的妈妈已经快步过去将叶氏给挡了,“然后呢?”
秦妈妈松了口气,“李嬷嬷自然是要护着大姑娘的,便和叶太太吵了起来,还说要带着姑娘回李家,太太也毫不相让,说她是姑娘的生母,姑娘不恤手足,她自然罚得,还说要赶李嬷嬷走,”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许以尚,“当时许大人在前头听见了,进来将两人给劝住了。”
王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她知道秦妈妈特特说出当年的事,必然不会是替许家上下说好话的,就听秦妈妈道,“可是没过多久,李嬷嬷就病倒了,县里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太太怕李嬷嬷把病气过给姑娘们,就在外头租了个院子将嬷嬷移了出去。”
秦妈妈说着说着放声大哭,“王夫人,二太太,嬷嬷搬过去没几天就走了啊!水土不服,我们跟着许老爷在高淳已经快三年了,哪里还有什么水土不服?”
“这,竟然有这样的事?”许以尚又惊又怒,转头看着叶氏,“敏儿?”
叶氏不敢和丈夫对视,“老爷休要听这个贱婢胡说,这都是他们李家故意陷害我呢,他们想把庭兰接回去,故意让秦妈妈在这儿胡言乱语!”
王夫人却是信了秦妈妈的话了,这种手段在内宅里并不稀奇,李嬷嬷是已经脱藉的良民,背后有李阁老,又一手奶大了李澍,对叶氏全无好感,这样的人呆在叶氏身边,她能舒服才奇怪了。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叶氏再蠢也是她的小姑,也是姓叶的,这种把柄绝不能再往李家人手里送了,王夫人轻叹一声,抬头看着一脸无辜的许以尚,“之前的事咱们就不再提了,但庭兰是李家的女儿,且不说她也想回去尽孝,便是她不肯回去,你也应该劝着你媳妇把人送回去。”
许以尚已经汗湿重衣,他没想到这种隐秘的事居然被一个下人看在眼里并记在心里,还在十年之后喊了出来,现在若是再执意强留李庭兰,只怕李家不会和自己干休的,“嫂子说的是,”他似乎被秦妈妈的话给打懵了,有些迟钝的看向李庭兰,“兰儿,是父亲疏忽了你,请你看在这么多年为父是真的将你当女儿……”
如果说李庭兰对叶氏全无感情,那对许以尚就是厌恶和鄙视了,如果他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当自己当成女儿,叶氏这个亲娘又怎会如此?叶氏只不过是许以尚手里的刀罢了,“大人切莫说这样的话,您的良苦用心庭兰没齿不忘。”
看李庭兰的态度王夫人就知道像李嬷嬷这样的事只怕还不少,但现在绝不能再往深里扒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都别说了,既然老太太身体不舒服,你们夫妻合该好生在老人家跟前尽孝,至于庭兰,就让李大人和何太太先将人接回去罢。”她是看出来了,李庭兰今天是必定要走的,不然只怕这事还有得闹。从现在的形势来看,闹大了吃亏的只会是许家人。
何太太目的达到,立时满脸喜色,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妈妈,“东西都收拾好了?”
秦妈妈小心翼翼地回话,“回太太的话,都收拾好了。”
“还请二婶命人帮我搬一下行李,”李庭兰院子里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至于我院子里的丫头,李家送来的随我回去即可。”
女儿留不住了,而丈夫也对她生疑,叶氏双目含泪,怒指李庭兰,“走走走,你赶紧走,我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不孝女!”
张嘴就给亲生女儿盖章不孝,何太太反唇相讥,“叶太太可真是个苦命人儿,生了两个女儿,一个不孝,一个不悌,啧啧,不过你说我们庭兰不孝我们李家是绝不会认的,这世上就没见过放着亲祖父不尽孝,硬留在别人家里伺候一个连面都不见的老太太的,至于不悌,今天大家可是都看到了,你和许大人也是认下的了。”
事已至此,王夫人也不想再做什么调停了,她疲惫的站起身,拉住还要和何太太斗口的叶氏,在她胳膊上重重捏了一下,“时候不早了,你先将庭兰送走,再回来服侍老太太。”
闹来闹去,李庭兰还是要被带回去?叶氏哪里甘心,从小到大,她可是想做什么就必定会达到目的的,回家养胎生产是如此,再嫁亦是如此,叶氏顿时泪如雨下,“嫂子,我太冤了,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站都站不住的小姑子,再看看神情平静的李庭兰,王夫人心里不免觉得李庭兰这个孩子太冷情了,但形势比人强,就算是为了小姑子的名声,这事也得就此作罢,“行了,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等庭兰过去住些日子,必然会记起你的好的,到时候我带她过来给你赔罪。”
何太太懒得理会这对姑嫂,她让李清去外头安排车马,自己则拉了李庭兰要去她的院子里看看,“要我说你只带了贴身之物回去便是,那些杂七杂八不值钱的东西,咱也不稀罕,回去之后看缺什么,你只管去库里挑,庭兰,婶娘把话放在这儿,我和你二叔能有今天全是老太爷的恩德,我和你二叔再不会对你不好的。”
虽然上次何氏也是这样表白心迹的,但李庭兰对李清夫妻并没有太深的印象,记忆里李显壬丢官归乡,李清也丢了在广盈库的差使,一家子跟着李显壬回了商丘,之后她再没见过他们,便是小说里,也没再提起他们,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李庭兰还要再看,“我身边的东西大多都是祖父和您叫人送来的,我想着还是一并拉回去的好。”
……
见李庭兰带着何太太出去了,王夫人长舒口气,目光冷凛如冰,“别哭了,你还有脸在这儿哭?”
叶氏被王夫人的厉喝惊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去看许以尚,王夫人自然没放过她的目光,冷笑一声,“不争气的东西,你眼里除了男人,还有没有别的?”
许以尚没想到王夫人会当着他的面斥责叶氏,心里一突,忙挥手将屋里的下人都散去了,“福娘也出去。”
“她出去做什么?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和她没有关系?”王夫人不屑的看了许以尚一眼,“你不会觉得李家会就此罢休吧?”
叶氏连哭也顾不得了,“他们还想怎样?”
“他们想怎样?你不会觉得李家不敢把你怎么样吧?”王夫人拿手点着叶氏的额角,她想不明白,原本在闺中极为聪明伶俐的小姑怎么会变成今天这种蠢笨无知的样子,“你真以为这些年李家是怕了你?”
她复有满脸嘲讽的看着许以尚,“许大人以为李阁老对你睁只眼闭只眼,是为什么?”
许以尚已经是冷汗涟涟了,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李庭兰养在他们夫妻膝下?“大嫂,我们夫妻真的没有苛待过庭兰,”他看了一眼犹自一脸委屈的许福娘,“福娘是我和敏儿第一个孩子,确实是惯的狠了,但平时她和庭兰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到这个时候了还拿话骗自己,王夫人呷了口茶碗里已经冷透了的茶,“既然你们夫妻问心无愧,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我家老爷是庭兰的亲舅舅,只怕他知道了庭兰受的委屈,也会心疼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叶昆也不管她了?叶氏一把拉住要站起身的王夫人,“嫂子?李家要做什么?”心里再恨李显壬,叶氏也知道他们夫妻绝不是李显壬的对手。
“李家要做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反正如果有人敢苛待我们叶家的女儿,我必是要双倍讨还的,”王夫人轻描淡写的甩开叶氏的手,“你还记得当年在老家的时候,吴中知府的女儿和你起了争执,他家是个什么下场吗?”
叶氏怎么会忘?也是那次,她深刻体会到了叶家在吴中甚至在大晋的地位,便是堂堂知府又怎么样?惹了叶氏的女儿,照样官位不保,甚至连那个她都记不清姓名的知府千金,听说也被夫家退了婚事。
“可庭兰是我女儿,这些年就算是我对她有所疏忽,不,我是更偏爱福娘一些,可她是姐姐,不该让着妹妹一些吗?若是李家因为这个报复我们,是不是太不讲理了?他们要是敢,我,我就去,”叶氏咬着嘴唇,飞速的想着要怎么报复回去。
“你去做什么?跪在李阁老面前痛哭还是以死相胁?”王夫人无语的看了叶氏一眼,转而向许以尚道,“若你还将我们侍郎府放在眼里,那就管好你媳妇,老实呆着,若再兴风作浪,别怪我们叶家不认许家这门姻亲。”
说到这儿,她又冷冷补了一句,“今年年底就要京察,你能被调回洛阳也能再次外放,你要真是个聪明人,就收起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这两口子叫她今天狠狠丢了脸,王夫人也不再给二人留面子,“那个姓楚的破落户的事这是李家还不知道,若是李阁老知道了,哼!”
王夫人把话说的这么狠,江老太太哪还躺得住,她摁着桌沿直起身,“亲家夫人,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老婆子承认,我并不喜欢庭兰,她毕竟不是我们姓许的,但我们许家老小对那个孩子从来没有不好的心思,这些年她吃的用的虽然都是李家送来的,可若是我们这些长辈但凡黑心一些,那些东西哪能落到她的身上?您说是不是?”
王夫人的目光在许福娘身上一扫,语气里满是讥诮,“敢情你们没有贪墨庭兰的东西还立了功了?”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许家是叶家姻亲不假,李家也曾是叶家姻亲,若是以后许李两家再有纷争,叶家是必然躲不过的,但能做的也只是帮理不帮亲。”
一番话说完,王夫人不顾许以尚和叶氏的殷勤挽留,径直扶着丫鬟往许府外去,但她上了自家的马车,并不着急着走,而是一直守在许府门外,静静的看着李清领着下人往外抬箱笼。
等看到许以尚亲自送了何太太和李庭兰登上马车,又站在马车外面絮絮说了许久方才转身回府,而李府的马车碌碌前行,王夫人才叹了口气,下令回府。
王夫人支持李庭兰回李家,但并不希望她是以这种方式回去。可叶氏一而再的将把柄送到李家人手中,她这个嫂子也是回天无力了。
……
李家的阁老府在洛阳城东,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在李府门前停下,因着早有家仆回去报信,何氏的马车一到,一旁的侧门便已经打开了,李庭兰她们又走了一半柱香的功夫,才在二门处停下。
李庭兰一下车,便有竹丝凉轿候在一旁了,何氏招呼着李庭兰上轿,“你祖父在外院致中堂呢,咱们先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李家人丁单薄,李显壬的妻子过世之后,李显壬便直接住在了外院,偌大个李府内宅,其实只住着何氏一家五口。
李庭兰最近一次回李府,还是过年的时候,而且也是来去匆匆,这次终于回家了,她索性将轿帘挑起,一路走,一路欣赏着府中的风景。
李府外院阔大疏朗,并没有多少房屋,倒是一路浓荫蔽日极为凉快。见李庭兰好奇的张望,跟在轿子旁边的李清笑道,“咱们府上人少,你祖父又忙于朝政,我呢,”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扇子抵了抵头上的乌纱,“你二叔我没多大本事,也不是个爱折腾的,这些年家里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他一指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那边听竹院你瞧见了没?是你父亲当年的书房,里头的布置还是你父亲当年的样子,等你有功夫了就过去看看。”
李庭兰还是第一次知道父亲的外书房叫听竹院,“嗯,谢谢二叔告诉我,改日我过去给父亲上柱香。”
“你父亲书房里书也挺多的,你要是想看,也可以拿去看,你祖父从来不禁我们去你父亲书房借书的,他老人家说书就是给人看的,若是白放着,反而是浪费了。”
见李庭兰愿意和自己说话,李清挺高兴的,话也不免多了起来,“还有,你祖父也喜欢女孩子读书,你二婶儿,”他轻咳一声,瞟了一眼前头的轿子,小声道,“是跟着你一位姑祖母长大的,就学持家了,勉强认得几个字,你祖父知道之后,老大的遗憾,说是读书明礼不能分男女,如今庭萱也跟着单先生上课呢。”
“这样啊,”李庭兰眼睛亮了,“祖父真是这么说的?”
李庭兰跟着叶氏学过认字写字,后来许福娘大了,叶氏便请了女先生的,但学的都是女四书,李庭兰看评论区说了,那些东西就是要把女人教傻的,还说男人学什么,女人也应该学什么,李庭兰已经大了,不好再去跟着先生学习,但李显壬能这么说,肯定不会像叶氏那样拘着她,不许她看那些“杂书”,“那我以后也去听竹院借书看。”
李清虽然是靠着李显壬才恩荫个举人功名,但他到底是读了十几年书的人,天然对喜欢读书的晚辈有一种亲近感,听到李庭兰想读书,忙道,“听竹院你随便去,那边到底是外院,如今咱们府上还住着几位要参加明年春闱的族亲,你若是过来。先使人打个招呼。”
“嗯,谢谢二叔,我晓得了,”李庭兰甜甜一笑,读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她也不考状元。倒是她的婚事迫在眼前,李庭兰可不相信许以尚会就此罢休,还有那个晋王和谢寒雨,想到这会儿谢寒雨这会儿应该还在乡下,李庭兰眯眼看着听竹院墙外的那么绿色,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
李显壬虽然才年过五旬,但人极瘦,头发业已白了一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有苍老一些。他看到孙女回来很是高兴,但他是个深沉人,捋须受了李庭兰的大礼,方含笑让她坐下,仔细打量了李庭兰的气色,但他并没有急着问李庭兰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只道,“回来就好,你的院子你二婶已经安排好了,这里是你的家,若是里头的布置你不喜欢,只管和你二婶儿说。”
李庭兰已经不是任事不懂的小孩子了,李显壬虽然没和她聊太多,但她还是从他强压激动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欢喜,不过近乡情怯,她也不知道该和祖父说些什么,便起身乖巧的应了,跟着何太太出了致中堂。
来日方长,她和祖父有的是好好聊聊的机会。
……
李庭兰九岁上李显壬已经命人将她的院子给布置出来了,只是这位一向心有定算的次辅没想到,他这一等,居然又等了五年多才将孙女接回。
李庭兰的院名清芫,和何太太住的住院并不远。李庭兰有限的几次到李府请安,也曾经在自己的院子里小歇过。她内心里极爱这处院子的,不止是因为这处院子极为宽阔,她最喜欢的是院中那一处用老榆木搭起来的花架,此时正是紫藤花最盛的时节,密密匝匝或浓或淡的花束垂下来,天然就成了一道通往正房的游廊。
何太太见李庭兰下意识的顺着花路往前走,便知道她不让人清扫地上的落花是对的,“我猜着你们小姑娘指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她又往后一指,“你院子后头还有一个小门,你平时要是想去咱们园子里走走,顺着后头的路半盏茶功夫就到了。”
李庭兰还不知道原来她的院子还有后门,笑着应了,不论是跟着许以尚在任上,还是回到洛阳,许家的宅子都十分的狭小,没有李府对比且还罢了,但前世李庭兰也是当过几年康王世子妃的人,醒来重回猗兰院的时候,真的是看到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挤在一处就觉得头疼。
清沅院虽然只有三间正屋两间耳房和东西两间厢房,但却比平常的屋子要宽敞阔大的多,三间正房一明两暗,堂屋正中一架十二扇鸡翅木象牙花开富贵屏风,屏风前是一张紫檀木的罗汉床,左右各立着一架紫檀杆的羊角宫灯,罗汉床左右各摆了两对紫檀玫瑰椅,不用问便是清沅院待客的地方了。
屏风后则做了平时吃饭的地方,西侧间是起居室,靠墙的一张紫檀木的拔步床,何太太抚了抚上头的帐幔,“我不太懂得这些,也不清楚兰儿你的喜好,便选了这十样锦的纹样,你若是不喜欢,只管叫你身边的丫头去库里挑便是了。”
自己之前按着叶氏的要求,硬是往“端庄气派”上打扮,也难怪何太太会给自己选这种花色繁复的纹样了,但这里是自己的家了,李庭兰也不准备再压抑自己的性子,“要是不麻烦,就让人把这帐子换了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其实更喜欢清雅些的颜色。”
何太太上次见到李庭兰已经发现了自己侄女身上的打扮都换了,她一拍脑门道“瞧我这眼睛,你还是穿浅色的衣裳好看,”说罢便招手叫过丫鬟,吩咐去将库里那领雨过天青的帐子拿来给李庭兰换上。
见丫鬟去了,何太太拉了李庭兰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坐了,一脸欣慰道,“就该这样,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至亲,”她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李庭兰颊边垂下来的碎发,“好听的话婶子也不说了,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你便是信不过我和你二叔,也要信你祖父,你祖父这些年可是没有一天不想着你的。”
李庭兰乖巧的点了点头,“今天的事多亏了婶子,”她站起身深深一福,“庭兰哪里还不明白您和二叔对侄女儿的心意。”
见李庭兰能懂自己的意思,何氏抚慰的点点头,“我这个人想来你也听说了,出身不高,也不识几个字,那些大家闺秀夫人太太之间的什么规矩礼仪,也只是学了个皮毛,以后要是有什么没顾到的地方,你只管来和我说,”她冲自己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丫鬟站在门口招了招手,未几便有一排丫鬟婆子鱼贯而入。
何太太笑道,“这是你祖父一早就给你备下的人,”她一指一个正呆呆望着李庭兰的老妇,失笑道,“董嬷嬷你别光流眼泪儿啊,快过来给咱们姑娘见礼。”
那老妈妈“诶”了一声,上前一步曲膝道,“老奴见过大姑娘,我的姑娘……”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庭兰忙站起身,“嬷嬷多礼了,”她身边的樱桃已经知机的迎了过去将董嬷嬷给扶住了,一旁的何太太则道,“今天是第一天见,庭兰就受她一礼,这是规矩,这位董嬷嬷是咱们老夫人院子里的,你父亲成亲之后,便和你母亲身边的葛嬷嬷一道帮着你母亲管着咱们府上的内务,后来你父亲不在了,她便被儿子接回去养老,这次听说你要回来,老太爷特地让人将董嬷嬷给接回来了,先帮你管着院子里的事,也镇着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
竟然是郑老夫人身边的人,李庭兰忙向董嬷嬷曲膝一福,“庭兰见过嬷嬷,以后这里就劳烦嬷嬷了。”
董嬷嬷哪里敢受李庭兰的礼,侧身避过了,才抹着眼泪道,纹纹来企鹅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以“看见姑娘回来,老奴这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想到叶氏,她本能的想啐,但还是忍住了,“姑娘放心吧,”她一指身后的几个丫头,“这几个是老太爷一早就叫老奴挑出来的,不论是忠心还是规矩都错不了!”
李庭兰顺着董嬷嬷所指去看屋里的一排丫鬟,看她们的年纪和打扮,大概便分出了一二三等,她笑看领头的两个和樱桃枇杷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她们和樱桃是一样的?”
看到李庭兰身边的樱桃和枇杷,董嬷嬷对自己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娘已经高看了几分,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大丫头是和樱桃两个一样的,“姑娘说的没错,她们几个都是咱们李家的家生子,从五岁上便选到庄子上跟着老奴学规矩了,这个是山楂,”李嬷嬷指着一个面孔微黑的姑娘道,“那个叫石榴。”
四个大丫鬟往眼前一站,立马便能分出不同来,樱桃圆白脸细眉毛,是个和气的长相,而枇杷脸略长些,嘴唇微厚,给人十分老实的感觉,但这两个貌不惊人的姑娘,却个顶个的心明眼亮,聪慧能干。
四个中皮肤最黑的山楂,生的浓眉大眼,眸光明亮,李庭兰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利索的人,最后个子矮些,看起来也要比樱桃三个小一两岁的石榴,生的是几人中最好的,但也不是叫人惊艳的美人,而是个看起来十分甜美的小姑娘。
石榴见李庭兰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大大方方的曲膝一礼,“奴婢石榴见过姑娘,奴婢的祖母原是伺候老夫人梳头的,只要奴婢见过的样式,都能照着梳出来。”
李庭兰浅浅一笑,请董嬷嬷坐了,一指那个山楂道,“后头那几个,你和我说说?”
何太太没想到李庭兰初来乍到竟然全无一丝怯意,她有些喜出望外,干脆也不走了,坐在一旁呷着茶听李庭兰和那些个小丫鬟们说话,心里却觉得自己有些误会叶氏了。
等大家都见过了礼,李庭兰又让樱桃放了赏,才看向何太太,“二婶,不知道秦妈妈您准备怎么处置?”
听李庭兰问起秦妈妈,何太太便知道她是不打算留着秦妈妈了,“秦妈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和背主也没什么区别了,”当年的事虽然被王夫人给硬掀了过去,但在场的都听得出来这里头的故事,“只是她男人和儿子还管着你的产业,怎么个处置法,还得请老太爷示下。”
一个秦妈妈虽不至于打杀了,但发卖了也不是难事,只是秦通父子的位置十分重要,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但李庭兰却有些不太想于用他们了,她不相信自己在许府的处境秦妈妈在丈夫儿子面前只字不提,秦氏父子却和祖父提都不提,其实就是背主了,若不是有老太爷镇着,只怕自己的那些产业能剩多少还真不一定。
李庭兰不想给李显壬留下个没主意的印象,秦通一家子是李显壬给她的人,“左右秦妈妈家就在洛阳,就让她先回去吧,至于秦通他们,既是祖父挑的,肯定是极好的,但他们咱们府上的奴才,也不好一辈子守着一个差使,不如我和祖父说一说,给他们挪个地方,二婶儿觉得可使得?”
秦通上辈子倒是兢兢业业打理着自己的产业,但疏不间亲,自己若是将秦妈妈撵回去,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赠了厚金礼送出府,秦通父子还会和上辈子一样么?李庭兰懒得试探人心,她有强大的靠山,自然想活的自在一些。
至于开口请教何氏,也是因为这个家以后是二叔李清的,府里的管事将来也是为李清服务的,她担心何氏心里会有不快。
这是要直接将秦家上下一撸到底了,何太太赞许的看着李庭兰,她太喜欢李庭兰的性子了,“你去说我去说都行,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你二叔亲自盯着去办!”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李嬷嬷,何氏就来气,“李嬷嬷去的蹊跷,她但凡有心,让他男人和老太爷禀一声就行了,可她竟然替许家瞒着,这个背主的杀才!”
何太太走了,李庭兰并不忙着收拾东西,而是将樱桃叫过来仔细问话,既然樱桃和那几个大丫头是一批的,那以前应该是长在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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