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麟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是一片灰白。
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不是魔法炫光的效果，而是一盏老式的日光灯管发出青白色的光。涂着白色涂料的天花板上有一片漏水的黄渍，不过还没有发霉。空气潮湿，有些微凉，隐隐有股碘酒药棉的气味。
这是哪里？
正对着季麟的那面白墙上，刷着鲜红色的几个油漆大字。季麟的手指动了动，又无奈地放下。他又忘记了他丢了眼镜。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确认那写的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这是？
季麟是在一个有大量驻军的军事重镇里长大的，这样的标语他太熟悉了。
怎么会？他明明记得自己被一个红眼的人形怪物给捉了，对了，还有那匹助纣为虐的魔角马。
床的一侧传来轻微的动静，他扭过头看去。
床边的写字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一个被乌黑的直发遮了一半的侧脸，还有轻微的书写声。
女人？
季麟想坐起来，身下的铁架子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被子，绿色的军用薄毯。
“醒了？”
桌边的女人发出冷淡的声音。
“你是？”季麟眯起眼睛，可怜他的视力，五米之外看人脸也是模糊，对面女人的表情他看不太分明，不过她身上的绿色军装和齐耳短发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女人放下手中的笔，探身过来翻季麟的眼皮。
一股清新的香皂味传进季麟的鼻孔，他偏头躲开：“没事，我的眼镜掉了。”不过这个距离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她肩章上的军衔。
那女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
季麟看到一双晶莹水润的眼睛，他的脸莫明地有些发热。
“这是在哪儿？你又是谁？”季麟清了清嗓子问道。
“我是军医。”那女子的声音清淡，总带着股不太明显的冷意，“容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俘虏，暂时由我来监管。现在由我来发问，”女军医重新拿起笔，似乎打算记录下季麟回答的每一个字，“你是什么人？”
答案在季麟的舌尖上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神卫军虽然在官方高层中不是秘密，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仍然是最高机密。
“我有一级保密权限，我要求见你的上级。”
女军医发出一声冷笑，扔掉手上的笔，冷冷地看着季麟。不知为什么，这女军医身上似乎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季麟本是天之骄子，向来也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此刻却觉得有些心虚气短。
“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讲，只是你的保密权限不够。”季麟诚恳地道，“你还是让我和你的上级说话吧。其实即便是你的上级，保密级别也不一定够。算了，你还是让我用你们的电话，我要打一条保密专线。”
女军医发出一声冷笑：“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们逮到的各种间谍密探，不知道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一开口就说自己保密级别安全很高，一张嘴就要见上级的，我见的多了。”
季麟有些气苦：“我真的是保密级别很高，我说其实你也不用这样防备我，大家都是为了保卫国家。”
“是吗？部队番号？”
“保密。”
“职务？”
“保密。”
“来边境做什么？”
“这更要保密了。”
“你上线是谁？”
“我又不是间谍，哪来的上线？”
*
“头儿，现在怎么办？”年轻的小战士脱下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还带着几分青涩的脸。“这家伙不会死了吧？”
几米之外，高潜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紧闭，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一个高大的壮汉从面具中发出低沉的命令：“去检查一下，小心有诈。”
小战士小心地上前，先用冲锋枪的枪口捅了捅高潜的胸口。高潜心里暗骂一声：小心走火，蠢货。不过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小战士确信高潜不会跳起来使坏了，便蹲下来，翻高潜的眼皮。
“报告，大概昏过去了。”
“昏就是昏，没昏就是没昏，什么叫大概？”
“应该是昏了，就是好像没有呼吸。会不会麻醉剂剂量太大了？刚才那几发麻醉弹的剂量可不小，就是外面那条龙，也没用这么大的剂量啊。”小战士有些忧心地道，“头儿，你说他......不会死了吧？”
高潜连忙将屏住的呼吸又放出来了一点点，尽量保持在，介于昏迷未醒和彻底玩完中间。
那名军官上前也检查了一下高潜，骂了一句：“这不是好好的吗？一惊一乍的，抬进去，记得捆紧点，这家伙比怪兽还结实。”
*
医务室里，季麟还在苦口婆心。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人呢？”季麟觉得真是报应，之前那个亚拉好心救了自己，自己偏不信，乱怀疑，这下轮到他自己了。无论他怎么解释，那女军医就是认定他是敌方间谍。
“其实很简单，你让我打个电话，我立刻就能证明我是好人。”
“你当我傻？给你机会打电话传递情报？”
“我当着你面打还不行吗？”
“万一你说暗语呢？”
“我说你警惕性怎么这么高，你真的是军医吗？如今军医的素质都这么高了？”
“过奖，只不过坏人见多了而已。”
季麟觉得胸口疼。八成是气的。
他寻思着和这个女军医这么一直辩解下去，肯定没有结果，他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季麟突然捧着胸口眉头紧皱：“哎呦，我胸口好疼，药，给我药......”
“什么药？”女军医连忙站了起来，“怎么会突然胸口疼？”女军医探身过来检查季麟的肋骨，“是不是断骨又移位了，快躺下。”
女军医扶着季麟让他躺下，季麟却趁此机会，拉着女军医的胳膊猛地一拽，女军医本就弯着腰，被季麟猛地一拽，立时站立不稳，惊呼一声，扑到了季麟身上。而她的手肘恰恰撞在季麟的伤骨上，季麟疼得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好在他意志坚定，强忍着疼翻身压住了女军医。
“不好意思，你得在这里待一会。”季麟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女军医不断挣扎的身体，另一只手拔出了自己的短杖，开始迅速画一个禁锢阵法。
自从季麟的级别提高之后，他所画的法阵已经不需要再依托实体。此刻他画出的法阵如果让高潜这样的人来看，就能看到淡蓝色的能量线条停留在空气中。
“你在干什么？”女军医一边挣扎一边问道。
“说了你也不明白。”季麟气喘吁吁地道，身下女人的扭动让他脸颊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你也别怪我，要不是你不相信我，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
“放开你，我肯定更后悔。”季麟的法阵就差最后一笔，他迅速地瞥了一眼身下的女人。那女人头发散乱地斜睨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其实你挺好看的。”
季麟飞快地跳下了床，完成了最后一笔，又从贴身的袋子里取出一个小瓶，想了想，却又放了回去。
“我就不用药粉加强效果了，你别怕，我用的法阵力量很弱，过几个小时，就会失效。”
季麟说完看着那女军医。
女军医一动不动地躺着，只用眼神在他的身上戳刀子。
季麟笑了笑：“抱歉我没时间浪费在这里，你要是能告诉我通讯室在哪，那是最好，不过我想你八成是不会说实话的。所以，再见吧。不对，我们大概是没机会再见了。”季麟的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遗憾，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军医，转身走到了门边。
他先贴着门静听了一下，外面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应该是岗哨，不远处还有一个呼吸声正在接近。
季麟摸了摸仍在作痛的肋骨，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军医，忽又走了回了床边。
“你想干什么？”女军医无声地瞪着他，禁锢法阵下，她就算大声喊声音也传不出来。
季麟腼腆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也是不得已。”说完他开始解女军医的衣扣。
门外，
两个士兵正在交接岗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其中一个士兵好奇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前来交接的士兵笑着答道：“今天头儿带人抓到了一条龙。”
“龙？真的？怎么抓到的？”问话的战士惊讶无比，一边将步枪交给那名来交接的士兵。
“是条受伤的龙，直接一发麻醉弹就放倒了。不过最奇特的是，他们还抓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看上去挺普通的一个人，居然比龙还强壮，简直是个怪物，花了好几个大号麻醉弹才让他晕过去。”
“是吗？知道是什么人吗？”
“还不知道，等那人醒了审问过才能知道。”
那名战士交接完了，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身体，一边犹豫地道：“你说......”
“什么？”
“我总觉得，像是要打仗了。”
另一名战士“切”了一声：“就算真打仗也轮不到咱们，你没看到吗？那边可是用的飞龙，你不会觉得我们可以用高射炮打飞龙吧？”
“不行吗？”那名战士有些忧心忡忡。
正在整理枪带的那位战士被问住了，他想了想答道：“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你要知道，最近我们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都需要特种武器才能干掉。”
他说着拍了拍身上背着的轻型步枪：“这种枪，对付普通人可以，对付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可就没用了。所以啊，我相信上面一定有所准备，你就别瞎操心了。再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真要是上面命令咱们用高射炮打飞龙，咱们照做就是。”
那名战士点了点头：“好吧，我去瞧瞧飞龙去，回头食堂开饭我给你留两个肉包子。”
“够哥们！”轮岗的战士笑呵呵地朝战友的背影挥了挥手。
这时，他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扭头对着门里大声道：“知道了医生，二号柜子，保准误不了事。”说完迅速戴上手里拿的军帽，对站岗的士兵招呼了一声，“辛苦了，兄弟。”便迅速小跑向走廊的尽头。
那站岗的士兵愣愣地回应了一声那人的招呼，露出困惑的神情：“那谁啊？新来的？什么时候来新人了？”然而此刻，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
高潜躺在地板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牢房。
其实说是牢房，看上去倒是挺干净的，就是房间里空无一物，连把椅子都没有。
门是铁门，门上有一个书本大小的观察窗，上面镶着防护铁栏，可以看到有人影在门外晃动。
高潜暗自数了数脚步声，五个，居然要五个人来看着他。而且他们身上穿着什么奇奇怪怪的防护服，人类的气息被完全隔绝了起来。要不之前在外面时，他怎么会被那些士兵摸到近身，也毫无察觉？
真是见鬼了，如今的政府倒是研究出不少好东西，连他这个半神都被骗过了。
不过他们到底是什么部队？怎么会有魔改武器？最离谱的是，一个个都是普通士兵而已，连半个有神血的都没看到。这种部队就算拿了魔改武器，也就对付一下那些普通的魔血之子罢了。
神血之子自然不会伤害人类，不过敌国的神血之子就不好说了。至于那些魔血浓厚的半魔，这些普通士兵怕是要用人海战术才能取胜，而且肯定伤亡很大。
这样的部队有什么意义？
高潜暗暗地活动了一下四肢，捆绑的绳索是特种尼龙绳，韧性极大，绑黑龙估计是没问题，不过绑他嘛，还差了点。
他悄无声息地挣断了那些绳索，又摸了摸自己的肋下，暮光之刃被拿走了。虽然暮光之刃此刻只是个玻璃工艺刀的样子，看样子那些士兵也不想冒险。
不过没关系，他会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