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做过父亲,他知道女人怀孕的艰难,这个柔弱的女子,此时她应该躺在男人怀里撒娇甚至要星星要月亮的时候,可她为了生下孩子却只身远行,该是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啊?他不由的对这个女人肃然起敬。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放弃开会,今早带她回去。
隔壁房间的夏霁菡是真累了,她洗完澡后,就一头倒在床上,手脚连动都没动一下就闭上了眼睛。
她感到自己很幸运,早上没有找到平凡,却遇到了表哥李伟,而且还意外得到了工作,真是老天帮忙,让她省却了奔波之苦,想想这一切都是宝宝帮的忙。她闭着眼睛暗暗地说道:“宝宝,你肯定是个男子汉,这么小就知道帮妈妈,如果爸爸知道一定会夸赞你的……”夏霁菡咬了下嘴唇,又跟宝宝说道:“宝宝,我们快速入睡。要保证睡眠。”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别说,尽管在异地他乡,这一夜她睡的非常踏实,朦胧中看到了宝宝奔跑在漫山遍野的茶园中,空中还传来他稚嫩的笑声……
就在夏霁菡睡梦正酣的时候,上海的关昊却备受煎熬,没有丝毫的睡意。整日来的奔波和精神折磨,使他快速的憔悴下去。弟弟关垚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始终陪着哥哥,寸步不离。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寻找夏霁菡没有丝毫结果。关昊几乎不接任何工作上的电话,全身心的投入到寻找夏霁菡的事情中,他时刻攥着手机,每每有电话想起,他都会神经质的查看,然后都会极度的失望。眼见着哥哥日渐消瘦,关垚和张振商量后决定劝关昊回北京。
这天晚上,张振看着他吃下药后,小心地说道:“小昊,振哥劝你一句话,你先回北京,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这边我继续给你盯着,一有情况马上报告给你,你看行吗?”
听他这么说,关昊凌起眉头,盯着他看了半天,说道:“我在这里影响你了是吧?”
张振笑了一下,说道:“混话,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别说你没影响我,就是影响到我甚至这个副院长不干了都行,只要能把你的小夏找回来我都愿意。不过小昊,你没看出来吗,她是成心想失踪的,我们做了这么的的努力,广告的密度这么高,范围这么广,她不会听不到的,一个人要想消失你是怎么也找不到的。你要从长计议。”
关昊没有说话,夏霁菡走了,带走了他的一切,他还能计议什么?还有什么能让他计议的?他颓废的耷拉着脑袋,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张振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该跟你啰嗦别的,但我还是要说,你还有事业,还有工作,锦安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一千多万人民还指望着他们的市长带着他们往前奔哪,你不能倒下啊!”
关昊紧紧的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张振接着说道:“小昊,你必须振作,这也是小夏希望的,她相信你能度过这一关,兴许哪天她想明白了就回来了。你不能到了那一天让她看到一个颓废的打不起精神的关昊。”
关昊心如刀割,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一场。
又在上海过了三天,这天是五一节。关昊在后半夜就睡不着。他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关垚,就悄悄的起床,悄悄的走了出来,来到了黄浦江边。他知道,从今天开始,全国人民正式进入五一长假第一天,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原定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在这个本该挽着她走入婚姻殿堂的日子里,他却独自一人坐在黄浦江边,对着灯火通明的江岸,对着霓虹灯变换的万国建筑群,想到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的新娘了,关昊突然就觉得咽喉一阵剧痛,头深深的埋在双膝上,低低的啜泣起来,一旦哭出声,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哭声低沉、压抑、痛苦,那种从胸腔中发出的那种沉闷的绝望的嚎啕,足以让天地动容!
悄悄跟随着哥哥来到黄浦江畔的关垚,听着哥哥痛苦的哀嚎,他早就满脸泪水,摘下眼镜,不停的用衣角擦着。自小到大,他何时见过哥哥这样过,在他心目中,哥哥永远都是他头顶上的天,胜过父母。可是看到哥哥如此痛苦,他做的只能是远远的陪着他掉眼泪。
关昊必须回了。这天中午,关垚和张振正在询问有关车站、机场和码头等处的消息,他就接到了刘涛的电话,锦安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雷暴风雹天气,有14个县市受灾。目前损失还无法估算。很快,岳筱也打来了电话,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
灾情就是命令,关昊再也不能在上海呆下去了,他把这里的事委托给了张振,希望一有消息即刻告诉他。张振看着形容憔悴的关昊,心里也一阵难过,说:“放心回去吧,有哥哥在这里给你守着呢,你也要多保重。”
关昊没敢耽搁,在和关垚赶往机场路上的时候,他给夏霁菡的父母拨了电话,正好二老刚刚吃完午饭,关昊向他们说明了回去的原因,并一再强调,如果有她的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两位老人哽咽着说不出话。关昊的心里一阵难过,他说过些日子一定再来看望他们。
下了飞机后,关昊直接回到了锦安,连夜参加常委扩大会。本来今天是机关放假的日子,但是已经有很多人在上班加班。
常委扩大会研究决定,锦安市政府启动气象灾害一级应急方案,采取切实有效的抗灾救灾措施。及时了解受灾群众的具体困难和问题,确保受灾群众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有地方住、有照明。生病能得到及时治疗。受伤人员分别安置到乡镇、县城和市级医院救治。对因灾死亡人员按标准对其家属进行抚慰,死者家庭有困难的要及时给予帮助。督促各县市建筑部门加紧对受灾地区的住房安全检查和维修加固工作,由各村组成维修队在建设部门的指导下开展受损房屋维修,维修工作力争在20天内完成。
岳筱、关昊以及在家的常委,明天都分头下去,深入受灾地区,慰问受灾群众。第二天凌晨,锦安市委市政府以及四大班子成员,老早就赶到机关,准备下乡慰问检查灾情,当关昊坐在越野车中,看见于婕带着一名摄像记者上了岳筱的车,他出现了片刻的失神,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于婕的背影,脑海里出现那个手拿话筒,身材娇小的身影,这个身影曾经跟随他有一年将近两年的时间。无论是在田间地头,甚至工矿企业,还有常委扩大会上,无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这个娇小的身影还曾勇敢的抱住他,为他挡住了一刀。如今,这个身影可能永远都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想到这里,他的胸口一阵难受,用手抵住了脑门,后面的刘涛说道:“您没事吧?”关昊紧闭双眼摇摇头,然后冲司机周强挥了下手,示意开车。
关昊一行人员中主要是气象、农业等部门的专家,要去的是重灾区宝水县,北河县,还有灾情不太严重的督城。
在去宝水县的高速路上,关昊闭目养神,昨晚常委会后,岳筱想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但被关昊支吾过去,岳筱也就没往下问。今天早上他吃过饭,刘涛把温好的中药倒到茶杯里,督促他喝下,不知为什么,刚刚喝下去的中药连带早上喝的小米粥全部吐了出来,直吐的天昏地暗,肠胃空空,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刘涛吓坏了,以为是这药变质了,又拿出一袋,看看没有问题。关昊冲他摆摆手,说道:“没事,上火,最近消化不好。”
不知为什么,他就想到了她前些日子的呕吐,加上她在信里的暗示,他判断夏霁菡肯定怀了孩子,想到这里,他给赵刚打了电话,现在是五一长假,但是赵刚肯定在督城,督城也是灾区,尽管不严重。
果然,赵刚就在督城,正准备一会去上班。他说道:“你想办法到督城妇幼和市医院查查他们这三个月之内的孕检记录,看看有没有小夏的名字。”
赵刚惊呼:“小夏怀孕了吗?”
关昊说:“目前只是猜测。”
赵刚说:“你们什么时候到督城?”
“头中午,赶到督城吃饭。”
“好,我这就安排。”
马上就要出发下乡了,因为进山要开越野车,刘涛就从关昊的奥迪车上拿下了两盒梳打饼干,放进包里,又叫司机周强预备了两大保温瓶的开水。关昊回来后,刘涛明显发现了市长憔悴和消瘦,而且经常失神。他不敢问他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发现他的市长从不跟他们谈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但从他歇班的天数和精神气色中可以判断,市长肯定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
在宝水县的高速路口,县委书记和县长还有县里其他领导早就隆重的等在路口,迎接市长,关昊很反感这么兴师动众,尤其是在群众受灾的情况下。他跟前来的县委书记卢恒福和县长余江说道:“别弄这么隆重,有你们跟着就行了,让其他的人都回去忙吧。眼下工作很要紧的?”
卢恒福立刻明白了市长的意思,自从上次市长来检查学校危房他和县长穿着名牌T恤衫在大会上受到了市长不点名的批评后,他们就特别注意着装了,今天他们都是一水的普通的白衬衫,脚下是早就换好的崭新的胶鞋,另外他还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几双,因为难免要下到农田,胶鞋是必须要穿的。
关昊笑笑说道:“谢谢卢书记想的周到。”关昊没有马上换上胶鞋,而是随手交给了刘涛。
沿途到处都是损毁的房屋、倒折在地的树木、电杆。已经有电力人员在抢修线路。关昊不时的下车,和一道前来的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查看灾情。
据同来的锦安气象局副局长董萍介绍,昨天中午三点三十六分,锦安大部分地区出现了一次明显的降温降雨伴随局部强风雹和暴雨天气过程,持续26分钟的时间。发生在宝水、北河等七个县市的强风雹和暴雨灾害,初步统计,这场气象灾害造成130多万人受灾,农作物受灾面积16300多公顷,绝收面积1400多公顷;房屋损坏5700多间,倒塌6000多间;由于这个时间大部分农民都在田间劳作,所以造成19人死亡、失踪2人、受伤200多人;牲畜被砸死砸伤八千多头;电力、通信、交通、水利等基础设施和工矿商贸企业不同程度受损。
这次锦安地区的强风雹和暴雨天气来势凶猛、持续时间长为历史罕见。
冰雹常与雷暴大风结伴而行,主要特点就是突发性强。由于雷暴大风的移动速度快,往往云到风雹到,顷刻之间狂风大作,冰雹倾砸,大雨滂沱,来势凶猛。由于风强,雹砸,所经之地,往往房倒屋损,树木、电杆倒折,农作物被毁,人畜被砸伤亡。
关昊问道:“当时风力达到了多少级?”
董萍说道:“11级。”
关昊不由的倒出了一口凉气。
11级大风是什么概念?董萍解释道:“10级的狂风就可以拔起树木,让海浪翻滚咆哮。11级风速和飞驰的汽车差不多,其中还夹杂着冰雹。”
此次强对流天气过程,锦安部分乡镇瞬时风速达到了11级,宝水县的龙回头镇还出现30米/秒的大风,为该区域历史最高纪录。30米/秒风速相当于108公里/小时的速度,破坏性非常强,因此出现房屋倒塌数量大、灾害损失重的情况。
在龙回头镇的村头,有个村民正在晾晒被雨淋湿的被褥。他告诉市长:昨天他和老婆正准备出去到地里干活,突然狂风呼啸,暴雨袭来,漆黑一片,他想开灯,发现电已经停了,他说风摇晃着屋外的大树哗啦啦作响,房顶上的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屋顶被掀掉了大半,他和老婆赶紧用棉被护住了正在午睡的老母亲,他透过窗户看到,鸡蛋大的冰雹从天而落,一直下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等风小雹停的时候,他出门一看,不禁目瞪口呆,院子中两颗碗口大的树,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拦腰折断。拴在树上的毛驴被砸死,农用车被砸烂。在看左邻右舍的房子,没有一座是好的了,都被大风吹垮了。
关昊环顾眼前,村子里很少有房屋是完好无恙的了,不是房顶没了,就是山墙倒塌,树木或折断或被连根拔起,一片狼藉。这个村民的老母亲在他老婆的搀扶下,颤微微的走出来,老人泪流满面。关昊走上前去,赶紧握住了老人的手,说道:“大妈,您放心,政府会帮助你们度过难关的。”
在受灾现场,关昊对同来的宝水县委书记和县长说道:“要迅速救治伤员,紧急调拨救灾物资,抓紧抢修线路,保证群众有饭吃有衣穿。不得大意啊。”他说着,又走到了路边察看灾情。只见田地里更是哀鸿遍野,蔬菜大棚被掀翻,里面的蔬菜全部被毁,地里的早熟西瓜也都被砸烂。
关昊仰头望着还未散尽的乌云和青黛色的山峦,他心绪难平。是啊,刚刚经历了污染事故的锦安,又遭受了特大风暴和冰雹的灾害,可谓是天灾人祸,真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考验着我们这位年轻的市长。
俗话说:“雹砸一条线”,这条线的最宽距离也不过2000米,但是破坏性却是极其严重。
在这条线上的督城,除去农作物、部分树木以及蔬菜大棚受损严重外,房屋几乎没有倒塌的,只有倒塌的院墙,有人员受伤但没有死亡的。抗灾压力相对宝水县就小多了。
为了节省时间,赵刚和常远在关昊一行来督城的路上就汇报了受灾情况。
关昊松了一口气。
刘涛说道:“还是经济条件好的地方相对受灾程度就好些。”
同车坐的防减办主任感慨地说道:“刘秘书你说的太对了,我们就有切身的体会。无论是地震还是水患,欠发达地区总是比发达地区损失严重。”
“是啊,民生问题解决不好老天爷都欺负你!”今天一上午都很少说话的关昊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防减办主任赶忙说道:“是啊,还是关市长站位高。”
关昊没有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而是对刘涛说道:“今天跟着咱们这一组的电视台记者写的新闻稿你要看一下,把把关,尤其是措词,什么指示、视察、亲切的握手统统不能出现。”他刚来督城时,特地为这给媒体讲了一堂课,而且,亲自审他们的新闻搞。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夏霁菡到他办公室拿稿子的情景。她怯怯的坐在茉莉花后面,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他就恶作剧般的让她往前挪了一个位子又一个位子。唉,关昊啊关昊,你的人民正在遭灾,你不能总想自己的儿女情长!他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脸,脑袋清醒了一些。
来到督城,由于知道了受灾情况,他们简单的吃过午饭后,常远和赵刚陪着他们顺路查看了一下灾情,由于他们还要去北河县,就没在督城过分耽搁,例行完公事后,赵刚把关昊悄悄叫到一边,递给了他一个妇幼医院的孕检病例记录,见上面有个夏萏萏的名字,B超显示的结果是已怀孕。而且当天的登记记录是人流。但是医院里没有显示这个人已经做了人流,那就是说这个人改变了主意,至少没在这里做人流。赵刚继续说道:“能查的都查了,只有这个夏萏萏可能是小夏。另外几个姓夏的都是乡下计生站送过来做孕检的,都不符合小夏的身份,最后只有这一个年龄和她相同,另外据刘梅查阅小夏给我儿子录像的时间是跟这个单子上的日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小夏头一天在我家吐,刘梅让她检查,如果这个夏萏萏是小夏的话,那么第二天她就去检查了,也就是我在书店看见她的那一天。”
关昊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赵刚的,半天才说:“谢谢你,就是她,就是她……”他强忍住泪水,再也说不出话了。
赵刚也紧紧的握住了他颤抖的手,眼镜后面的双目也湿润了,他使劲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关昊,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他拍了拍关昊的肩膀,所有的安慰的话都融在这个动作之中了。
关昊一看孕检单上写的是“夏萏萏”,他的心就跳了起来,鼻头红了,眼睛也湿润了。好在兜里的电话响了,他克制着自己,赶快掏出了手机,一看是高健的电话,平静了一会,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被雹子砸的凌乱的麦田,这才接通了电话。
“喂,关市长,我是滨海的高健,听说锦安受了雹灾,我代表锦安市向你们表示慰问。”高健语气严肃认真,少了上次的调侃。
关昊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的装腔作势,但此时也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就说道:“是的,部分地区受灾很严重。谢谢高书记。”
高健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沉重,就说:“天灾人祸总会有的,小关,切不可情绪低迷啊?”
关昊说:“不会的,您有什么指示。”
“作为友好邻邦,滨海市准备拿出一定数量的救援物资和资金支援你们,怎么,要是不需要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