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平野辽阔,大河滔滔。
临河不远处,一大片营盘黑压压的座落着。
壕沟木垒,侦骑四散。
更有刀枪如林,呼喝震天。
单看这气象就是不凡。
并且,这支军队扼守要道,所立营盘依山傍河,与颖昌城互为犄角,守望相助,领军将领胸中自有丘壑。
“不象是乌合之众啊,颇有章法的样子,忠义社这支义军战斗力没有想象中的弱。”
张南心下嘀咕。
世人都认为,岳家军中的精锐只有背嵬军,看来是错误的,能与金兵数十万精锐交锋,并保持连胜纪录,想想也不可能只是区区几千上万的岳家亲军能做到。
这种不甚精锐,跟宋室朝廷兵马比起来,恐怕一点也不弱,甚至还要强上不少。
“毕竟独领五万大军,梁兴将军虽是出身草莽,也自有独到之处……他家祖上也曾领军,传有刀法和兵书……只不过,前些年因为投身商事,祖传的本事丢得差不多了,后来才一一捡起……”
说到梁兴的履历,林安博了如指掌,一一道来。
并且,对忠义社这支义军的主要将领和人事关系,也细细说了一番。
看起来,象是一心一意的在替张南谋划着。
“金兵南侵之后,宋室仅余宗室逃逸无影,扔下了北地无数百姓叫天不应,哭地无门。梁兴就是不甘屈服的一些势力之首,当初就带着一些人逃入太行山中,聚集各路好汉,打出抗金旗帜。
这些年来,他们这支军队转战白山黑水之间,很是打了一些硬仗,虽说败多胜少,但也算是北地一面响当当的旗帜,说到梁兴赵荣,谁不竖起大拇指,称上一声英雄。”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原本单凭这些自发聚集的义军,游击骚拢还行,真正面对铁浮屠,那自然是羊入虎口,支撑不了多久。
正逢岳家军北上,岳飞忠义闻名,连战连捷,声势极盛,即算是面对金军精锐也丝毫不落下风,于是,忠义社梁兴等人就看到了希望,赶来投奔。
如果不出意义的话,随着这些英雄好汉陆陆续续的加入,岳家军又不犯什么错误,还真的有可能打败金兵举国之力,完成恢复河山的壮举。
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
谁能想到,如火烹油如花着锦的岳家军,转眼就要烟消云散呢?
也没谁能想到,这支在北地颇有声名的忠义军队,到后来会遭受残酷镇压,流血漂橹,曝尸荒野。
张南心中叹息。
他似乎看到了这支军队的丝丝怨念与不甘。
兴致勃勃的来投奔,想象着完成抗金大业,没想到,寄以厚望的领袖,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迎来的反而是金兵清算。
所谓的盟友,到后来,也只是袖手旁观,不动一兵一卒,看着他们被金兵杀了个精光。
从此,北地无声。
刚刚靠近营盘三里,就有一骑白马银枪,身背雕弓疾驰而来。
来者三十余岁,面黄无须,身材十分魁梧,双目精光凛凛。
“来者何人?”
他一声暴喝,手中银枪高举,气势如潮般涌来。
好一员虎将。
张南眉毛一跳,手臂微微发热,竟然也生出几分迎战的心思。
这就是古代,在某种特定场合之下,更是会感染人心,想挥枪跃马,大战数场。
从这,也能看出来将不凡,引动了张南这具身体本能的好战之心。
见猎心喜。
“可是赵荣将军,别来无恙。”
林安博眼力不行,等到了近前,他才看清来人,高声叫道。
“原来是林军师,有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达成所愿了没有。”
看到林安博,来人收枪在马腹一侧,拱手一礼。
“唉,这次差点被当成金兵奸细,抓到了大牢之中,落到王雕儿之手,我就再也见不着诸位……军师之名就别提了,只不过恰逢其会,出了几个主意而已,当不得如此称呼。”
林安博面色灰败,想到之前在颖昌城内所遇,心里仍自有着几分不平。
他何尝不知,留在忠义社之中肯定能得到许多人敬重,但是,事情不能只看眼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时的安定,未必能一世安定。
如果岳家军不重视来自后方的威胁,忠义社也只会跟着这条船静悄悄的沉入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他就明知不可为而为,跑到中军所在驻地去,希望引起领军将领的重视,当然,这种做法不切实际,岳营多数将领出自宋室朝堂,他们看不到事情的危险,或者是别有用心,并不会接纳一介在野秀才的“胡言乱语”
林安博在市井传播消息,也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寄希望于民众之口,引动舆论,希图获得岳飞重视,让其多加防备。
想法是好的,现实很残酷。
这种做法,明显为当权者所不容。
攻讦朝堂诸公,挑拔离间,那还得了,不把他当做金兵奸细,那就怪了。
“哈哈……”赵荣仰头大笑,他早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了:“我就说嘛,林军师又何必杞人忧天,就算是朝廷想要求和,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们就打到了开封府边上,转眼就要直捣黄龙,我就不信,看到这种局势,老官儿还想着屈膝投降,根本就没理由嘛。”
“你就安心的呆在忠义军中,看着我们大获全胜就行,你那说辞连梁将军都听不入耳,岳元帅更不会理会了。”
这就是岳家军所有人普遍认知了。
所以,这也是所谓先知的无奈之处了,有时候并不是看不到危机,但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
天下之大,知己难寻。
林安博之所以半推半就的答应张南,为他出谋划策,其中不但有着救命之恩的原因,理解他,相信他,更是占了很大的比重。
一肚子文韬武略,也要货卖识家才行。
所有的谋划,不被人采纳,就算你智谋通天,也是无用。
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这个道理了。
笑过之后,赵荣脸上又露出怒容来:“王雕儿岂有此理,竟敢胡乱入罪军师,还请稍安勿躁,待我点齐兵马,闯入中军,问他一个是非黑白。”
“不用了,那王雕儿被杨将军打得生死两难,如今正在中军营房躺尸呢,算是给我出了这口恶气。
来来,这位就是面对十万金兵,三进三出,杀将无数,全身而退的杨再兴杨将军。他是天波府杨家将后人,日前一战若非兵少,定然叫金兀术灰头土脸,不敢南侵。”
林安博伸手向张南拱手一礼,笑呵呵的说道。
这却是执下属礼数了。
赵荣面色一怔,象是明白了些什么,面色不由一黯。
“原来是你,这些日子,将军威名如雷贯耳,闻名不见面,不知可否当面请教一下将军神威。”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赵荣深吸一口长气,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