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目光一凛,挡在秦篆和纪蝶面前,“来人,把这个孩子给我带下去。”
教堂四周早就被戒严,这个孩子是如何突破保镖的防卫跑进来的,这非常值得怀疑。
两个黑衣人从外边大步走进来,谁知那小男孩迈着修长的小腿飞快的跑了过来,一眨眼的时间就跑到了云涯面前,云涯下意识伸手去抓他,低喝道:“不准捣乱。”
背对秦篆和纪蝶,她脸色阴沉。
小男孩朝她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道:“漂亮姐姐,你好凶哦。”
话落一不留神就从云涯的腋下穿了过去,跑到秦篆面前,仰着笑脸甜甜的说道:“美大叔,今天你要娶新娘子了吗?”
云涯刚想要伸手揪着他衣领,把他带走,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在这儿,刚好还是冲秦篆来的,更不能把他留下来。
小男孩脑后跟长了眼睛似得,钻到秦篆身后,抱着秦篆的大腿,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瘪着嘴不满的说道:“这位姐姐好凶哦,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云涯暗暗磨了磨牙,臭小子,给我等着。
秦篆笑道:“不知道谁家跑出来的小孩子,涯涯别跟他计较。”
话落蹲下身去,笑道:“对啊,今天我是新郎。”
纪蝶暗暗皱了皱眉,云涯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冷眼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笑嘻嘻说道:“那我送你一份新婚贺礼好了。”
话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藤编的小盒子,“美大叔,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哦,必须等我走后才能打开呢。”
秦篆看着塞到自己手里的盒子,愣愣的没说话。
小男孩扭头看了眼纪蝶,笑道:“新娘阿姨好漂亮。”
话落笑嘻嘻的跑远了,跑了几步,扭头朝云涯挥挥手,笑容灿烂的说道:“漂亮姐姐,你长的非常符合我的审美,等我长大了,一定回来娶你。”
云涯脸色黑沉,才多大就学男人风流。
小男孩咯咯笑着,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嘴里哼着童谣,那清脆的歌声渐渐漂浮在耳边,十分动人。
秦篆看着手里的木盒,缓缓打开,只见里边放着一个狗尾巴草编的戒指,手工虽不怎么好,可看起来倒也挺像那么回事。
秦篆拿起来看了一眼,看清编法,脸色忽然大变,盒子掉在地上,他拿着戒指喃喃了一句:“衣衣。”头也不回的就要追出去。
纪蝶脸色唰白,身形摇摇欲坠。
云涯赶忙拦在秦篆面前,“秦叔,你要去哪儿?”
秦篆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推开云涯,大步跑了出去。
云涯暗暗咬牙,心底又气又恨,她最害怕的一幕还是发生了……难道就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秦叔弃蝶姨而去吗?
好、真好,果然不愧是纪澜衣,仅凭一根破草就破坏了秦叔的婚礼,我是该赞你魅力大,还是该骂你犯贱?
“秦大哥。”纪蝶提着婚纱追了出去,可是教堂门口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秦篆的身影。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她盼了多久的小姐终于回来了,可是、她的婚礼没有了。
心底说不清什么感觉,酸涩、难过、悔恨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秦渡和渺渺追了出来,秦渡脸色微沉,看着教堂外空旷的草坪,沉声道:“你陪着蝶姨,我去把爸爸找回来。”
云涯揽着纪蝶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蝶姨,秦叔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他等会儿就回来了,我们等等他好不好?”
纪蝶摇头:“不……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是我不该奢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蝶姨,你怎么能这样说,秦叔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相信他。”
纪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眼泪大颗大颗的溅落,“小时候秦大哥最喜欢跟在小姐屁股后面,不管小姐有多烦他,他总是不厌其烦,记得小姐十六岁生日的时候……。”
她目光微微眯起来,直视强烈的太阳,语气充满回忆的沧桑:“秦大哥送了她一个用狗尾巴草编的戒指,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小姐表白,他说,虽然这戒指很廉价,却是他用真心编成,代表他对小姐最纯洁的爱,不掺染任何杂质。”说着说着她自嘲的笑了起来。
“小姐那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看得上,她甚至没有听完他的告白,扬手给了秦大哥一巴掌,这样低贱的东西,怎么配得上高贵的她,她认为这是侮辱,是对她尊严的践踏。”
想到这里,她苦涩一笑:“所以一看到那个戒指,我就知道,是小姐回来了。”
消失了那么多年,她没想到,小姐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她知道,小姐是在责怪她的背叛。
云涯眼底划过一抹阴冷,这个女人简直太过可恶,即使不喜欢的东西,只要烙印上她的印迹,就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这种骨子里的霸道……跟她还真是一样啊……
“她即使回来,又能改变什么?秦叔早已不是当初的秦叔,他是你孩子的父亲,是你的丈夫,蝶姨,你何须怕她?”
纪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她是小姐,是我的小姐……。”
云涯勾了勾唇,声音温柔充满蛊惑:“你太傻了,你拿她当小姐,一心为她着想,而她呢,心底根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你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为了这样的人付出一切,值得吗?蝶姨,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你想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为母则刚,你不能再软弱下去了,否则,你的孩子会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之中,而你、就是罪魁祸首……。”
“不要再说了。”纪蝶抱着头,她忽然扭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少女,眼底闪烁着莫名的幽光。
“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她看到面前的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睛渐渐变得幽深,犹如坚冰之上逐渐融化的浮冰,尖锐、冰冷,心神俱寒。
纪蝶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她凑近纪蝶耳边,低低呓语:“蝶姨,你放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不要害怕。”
纪蝶愣了愣,心跳一瞬间加快起来。
看着纪蝶风云变幻的面色,云涯嘴角微翘,没有人在面对唾手可得的幸福面前,还能保持淡定,纪蝶也不例外。
当人性的阴暗面被发掘出来,天使与恶魔,只有一念之差。
纪蝶一手落在小腹上,安静的垂眸,从云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却看不透她眼底的分毫情绪。
没等多久,秦渡回来了,他摇摇头,无功而返。
纪蝶主动摘下头纱,笑道:“看来今天的婚礼办不成了。”
秦渡看了她一眼,然后疑惑的看向云涯,云涯对他笑笑。
秦渡以为依纪蝶的性格会哭鼻子,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笑的出来,看起来就如同没事人一样,她的丈夫没有逃婚弃她而去一般。
“我们先回去吧,走的再远,最终他还是会回家的。”话落提着婚纱当先离开。
云涯瞥了眼四周,快步追上去和纪蝶一起离开了教堂。
两人坐车回了秦家,吴嫂看到纪蝶穿着婚纱走进来,当下愣了愣,她是知道先生和她今天结婚,为此一大早先生就给家里的仆人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此刻不是正在教堂举行仪式吗?怎么突然回来呢?
她往身后看了看,唯独少了先生。
压下心头的疑惑,她快步走过来恭敬的开口:“夫人。”
不管两人结没结成婚,纪蝶以后就是秦家名正言顺的夫人。
纪蝶淡淡的嗯了一声:“我渴了,等会儿帮我断杯水上来,谢谢。”话落挽着云涯朝楼上走去。
吴嫂愣了愣,遂即应了下来。
纪蝶一贯给她的印象是小家子气,但是摆起谱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她不知道的是,纪蝶曾在纪澜衣身边呆了多久,被纪澜衣压制着,但潜移默化下的影响,已经能让她在这些常年卑微的佣人面前高高在上起来,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做到。
云涯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蝶姨终于想通了。
回到房间,云涯帮忙把婚纱脱掉,纪蝶换上了一套天青色绣花旗袍,将她窈窕的身段完美的勾勒出来,在那张秀美面容的映衬下,更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婉知性。
婚礼前两天秦叔就把婚房给装点好了,纪蝶的衣服也提前送了过来,秦叔又另外给她置办了一批衣服,比如纪蝶身上穿的这件,正是某一线大牌今年的高定,最能凸显出女人的身材和气质。
云涯给她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笑道:“蝶姨头发生的真好,我记得蝶姨是江南人吧,都说江南养人,果不其然,就养出了蝶姨这般的妙人儿。”
纪蝶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抬手摸了摸脸颊,老了……
“我老家是在江南的一个水乡,我的母亲未婚先孕生下了我,她养不起我,就把我丢在了孤儿院门口,如果不是老先生将我从孤儿院里带出来,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会在哪儿。”
“蝶姨回头找过她吗?”
“老先生说,人不能忘本,我成年后,他让我回故乡寻找我的母亲,侍奉她天年,我找到当年收养我的那家孤儿院,才知道,我的母亲早在遗弃我的第二年就因精神失常失足落水溺亡了。”纪蝶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悲伤。
云涯想不到蝶姨有这么悲惨的身世,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纪蝶无所谓的笑笑:“小小姐不提,我早就忘了。”
“那蝶姨,你恨她吗?”
“恨?”纪蝶似乎对这个字很困惑:“我为什么要恨她,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我,更不会遇到老先生,遇到小姐、小小姐,我已经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比我更惨的人,况且,我真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一样都是活罢了。”
云涯愣了愣,抿唇沉默。
那是因为她没有资格恨,而她不同,她对纪澜衣,有足够恨的理由。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秦篆终于回来了。
手里拿着外套,失魂落魄的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秦渡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看着面色显得格外疲惫的秦篆,抿了抿唇,开口问道:“爸爸,你应该给蝶姨一个解释。”
秦篆双手捧住脑袋,声音近乎嘶哑:“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终究,我还是高估自己了,呵呵……。”
“你见到她了?”秦渡眼睛微眯。
秦篆摇头:“她不肯原谅我……。”
秦渡扳着他的肩膀,逼迫他面对自己:“你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求她原谅?”
秦渡指着楼上:“你在婚礼上,弃你的新婚妻子与不顾,你总是教我做人要有担当,要有责任心,可是你现在这是做的什么?”
纪蝶从楼上走了下来:“阿渡,不要指责他了。”
秦渡扭过头去,走到沙发上坐下。
秦篆看着纪蝶,忽然有些不敢面对她,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快步朝楼上走去。
纪蝶对云涯温柔的笑笑,抬步朝楼上走去。
云涯走到秦渡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笑了笑,低声道:“消失了十几年,她终于回来了。”
秦渡心疼的看着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道阿渡哥哥能保护我一辈子吗?”话落摇摇头:“躲不掉的,终究要面对。”
楼上,纪蝶看着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男人,笑着走过去:“秦大哥,是小姐回来了吗?”
秦篆摇头:“我没见到她。”
纪蝶叹了口气:“小姐既然回来了,又为何不肯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