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可能因为穿了两三层裤子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光线太暗,在学校路灯下走着夜路的小丑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裤子的问题。他就那样走啊走啊,走到了校门口。

圣诞节的夜晚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和成群的年轻人,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为了防止什么不该发生的意外,路灯打了好几盏,整个校门口都是亮堂堂的。小丑那样奇形怪状的装扮一走出阴暗就遭到了围观。

卧槽,那什么啊!

有病啊,大晚上穿成那个样!

简直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鬼出来了呢!

是不是表演节目的呀,脸上化的妆,不知道是哪个系的。

小丑的回头率百分之两百,许多人走过头了还要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用手机拍拍照发到朋友圈里,配文:大半夜碰见人打扮成小丑的样子,妆化的好难看,吓死了,嘤嘤嘤。

偶尔胆子大的还要过来跟小丑合影,小丑也不拒绝,笑嘻嘻地跟人合了影。合完影那些人就嘻嘻哈哈地跑了,回头看看小丑的裤子,嬉笑声变大了一些。

小丑又继续往前走,他还是没有意识到他裤子的出了什么事。因为是在外面路上,人很多,他倒没有再摸自己的大腿,只是走走停停地沿着马路边向前,往学校附近的某个小区里去。

一路上,看笑话的人不少,可却没有一个去提醒小丑他的裤子烂了的。宿郢跟在他身后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到了一个破烂陈旧的小区里,进门的时候门房老头伸出头看了他一眼: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喂,那个瓜娃子,你的裤子烂咯。

这下小丑才停下来,低下头去看他的裤子。

看啥子裤脚哟,是裤.裆!老头儿笑哈哈地扶着窗框,说,花秋裤都看到了!

宿郢远远地看着那小丑低下头扭过身查看自己的裤子,发现裤子烂了以后,似乎有一瞬的僵硬,但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他走了几步到了门房,没听清他根本门房老头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给老头给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然后咧开他那涂画得恐怖的大嘴笑了笑。

爷爷圣诞节快乐!

老头儿很开心,拿着苹果舞了舞:谢谢小朋友,你也快乐!

小丑开心地挥了挥手,拿着手里的袋子挡住了自己的屁股,然后慢慢地走进小区,再消失在阴影里。

宿郢连忙跟上去,路过门房的时候,老头突然说:你是那个娃的朋友?

什么?

就刚刚那个娃,你是他朋友不是?老头指了指小区里面。

宿郢看了看走进小区很里面,朝着右拐了的小丑,点点头。

是。

哦。老头点点头,跟他唠开嗑了,那娃挺好的,就是脑子感觉有点问题,说有问题也不是,不然咋考的大学,怪奇怪的,学校宿舍那么便宜,咋不住学校宿舍跑来住小区了?外面这破房子也就是八九平,一个月还要六七百块钱,加上暖气费,真的是贵得心慌,天天打工还要上学也怪辛苦的

眼看着要跟的人已经没了影子,宿郢是在没心情跟大爷聊,推脱了几句便着急地追了上去,向右拐,刚拐过去,便看见一人要进最里头的楼道了。这里的楼道大门有密码锁,一般人进不去。

宿郢连忙喊:杨非!

小丑身影顿住了,回头看向他。两人离得远,天又黑得要命,院子里那一个灯泡的光根本不足以让人认出他的样子。看得出小丑也没听出来他的声音是谁,人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一动不动地。

谁呀?叫我吗?

宿郢小跑着过去。十二月末的夜风透心地凉,他的脸被吹得发红,耳朵也冰凉。不过好歹围着围巾,穿得厚,也不算太冷。

到了人面前,才发现杨非穿得比他还薄,上身薄薄一层,连个外套也没有,就只有一层小丑服。里面是一件毛衣,看起来并不是特别保暖。

是我。宿郢在他面前站定,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后背上的衣服,真的很薄,又摸了摸杨非的脖子、脸和耳朵,冰得像冻住的铁块。没多想,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到杨非脖子上。

杨非看清他后,一塌糊涂的小丑脸上露出了更加丑的表情。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红红得大嘴微微张开。

蔺、蔺、蔺

一股冷风呜得刮来,溜进领子里,激得宿郢一个寒颤。他抬手自然地揽过杨非,一步跨进楼道。

进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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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我争取早点写完不修仙

第90章 大娱乐家(四)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杨非在看到宿郢后一直处于很懵的状态。宿郢让他上楼就上楼,让他开门就掏钥匙, 让他进去就进去, 让他开灯就开灯,可以说是非常乖巧了。直到宿郢让他开卧室门, 这才没了动作。

你是跟几个人合租,怎么好像没人?

四个。杨非站在门口,把钥匙插进锁里, 但半天都没拧。

他们人呢?宿郢走着看了看, 发现里边儿几间房的灯都黑着。

他们去市区玩了,晚上不回来。

哦。宿郢回过头,看见杨非把锁里的钥匙又抽出来, 换了一个钥匙往里插, 插半天插不进去, 拿错钥匙了?

杨非点点头, 又赶紧换了个钥匙开门, 这回更离谱, 他拿了个小锁的钥匙,型号都对不上。

宿郢挑了挑眉, 看着他把钥匙串上所有的钥匙试了个遍,但除了第一把钥匙,别的都连插都插不进去。明明第一把就是正确的钥匙, 为什么要磨叽半天不开门?他有些好奇, 但没有开口问。

他的视线移向了杨非头上那五个小辫子, 又瞧了瞧他脸上的颜料。假装没什么事儿地在客厅转了一圈,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个小餐厅,放着一张圆桌,四把椅子,餐厅旁是厨房,厨台上的灰都能看到一层,想来都是不做饭的人。

餐厅里的桌子和椅子上也都是灰尘,窗台上更是不用说。整个房间从进来他就感觉到了,灰扑扑的,地上还有团成了一缕一缕的灰絮。

虽说算不上洁癖,但是宿郢也实在受不了这种肮脏的环境,一瞥眼,发现杨非隔壁那间卧室的门缝下面白白一层土,再往前一看,另一间房也是一样。

他皱了皱眉,转头去看杨非,看到对方还在跟那三四个钥匙作斗争。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了,杨非的背影有些僵硬。

你腿还疼吗?宿郢没有问开门的事情,刻意说了别的。

杨非停下开门,回过头用那张花脸对着他摆出个笑脸,声音夸张地像演舞台剧:一点事都没有!我还能劈一字马呢,腿咚都没有任何问题,不信我再给你劈一个!

宿郢看着他那幅怪模样勾起了嘴角,一手揣在兜里,没接话。

杨非吞了口口水,眼神飘忽了一瞬,紧接着真动了起来,他把宿郢套在他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蔺、蔺舒你把围巾拿着,我再给你劈一个看!你是想我直接劈下去呢还是想我像之前、之前那样?

之前哪样?宿郢接过围巾,问,踩到橘子,再劈下去吗?把裤子都绷烂了?

杨非哈哈地笑了两声:你也看到我裤子绷烂了啊,我就知道这个很好笑,故意演给你们看的,我看观众还都挺喜欢的,你是不是也挺喜欢的?我看你前面都在笑,笑得可开心了。

光听声调,杨非的声音很开心,看脸,脸上也都是笑。

宿郢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可开心了?

就是我跳舞的时候啊,吐舌头扭屁股的时候你都笑了,我看见了。杨非说着还做了两个扭腰的动作,就是这个动作的时候,我看见你笑了。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变花的时候,你也笑了。杨非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挠挠头,把头上的小辫子挠歪了一个。

宿郢问:还有呢?

杨非挠头的手顿住了,他还是咧着嘴笑:还有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做了个抛飞吻的动作,你也在笑。

还有?

杨非愣了一瞬,紧接着莫名其妙哈哈哈地捧腹大笑,手握在扶手上,笑弯了腰。他笑得很努力,但同时也很假。

他笑着转过身去,插着腰背对着宿郢弯着腰扭了扭屁股。开裂的裤缝因为弯腰的姿势被绷得大了些,从外面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底下的秋裤上的重复花形还是一朵小向日葵。

如今这个时代在杨非这样的年纪,穿秋裤的人已经不多了,像杨非这样,还穿着带团的秋裤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而能够穿着这样一条秋裤,对着别人扭屁股的,宿郢觉得,他这辈子可能也就只能遇上这么一个了。

杨非夸张地扭着屁股,边扭边笑:你看见我秋裤的时候也笑了。

是吗?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笑得可高兴了,搞不搞笑?他毫无廉耻地对着宿郢做着夸张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是很刻意的滑稽,我专门买的这条向日葵秋裤,就为了今天穿在里面,劈叉的时候把裤子绷开给你们看见,是不是很好笑,效果挺好的,大家都笑了,你也笑了。

宿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应,脸上稍稍的柔和也被他扭的那两下给扭没了。

杨非笑了一会儿,眼泪都挤出来了,回头一看宿郢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一下子笑就僵在了脸上。

不好笑吗?他有些尴尬地问,板儿硬的笑还挂着。他看宿郢没回应,连忙又说,这个不好笑不好笑,那你看要劈叉吗?不知道说什么,那我给你劈个叉吧。

网路上有挺多关于劈叉的笑话,杨非极力地想要把那些搞笑的语言都用上,让宿郢能够笑起来,但宿郢不仅没笑起来,表情还越来越不好看,也并不回应他。

蔺舒?杨非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小心地叫了一声。

宿郢在他叫了一声以后,终于有了动作。他把手里的围巾叠起来,塞到杨非手里。杨非拿着围巾,有些不知所措,他又叫了一声:蔺舒?

嗯。

你怎么了?杨非问。

宿郢看着小丑打扮小丑动作小丑一样神态的杨非,突然抬起手。看到他的动作,杨非一下子缩了缩脖子,脸埋了下去,一副畏畏缩缩准备挨打的样子。

但巴掌并没有落在他的脸上,宿郢只是抬手给他把头上那几个小辫子给拆了。头发是用的特别细的一次性彩色小皮筋绑的,有一个辫子绑得比较乱,发根处绕成团了,扯皮筋的时候一不小心拔掉了三四根头发,疼得杨非眯了眯眼。

弄疼你了?宿郢把杨非变了形的头发捋了捋,给他按了按头皮。

那张花脸又笑了起来,声音充满活力:没有!一点也不疼!

是吗?宿郢笑了下,放下手,把橡皮筋放到地上装道具的那个塑料袋子里。起身来问杨非:你脸上的颜料是什么颜料?

水粉。

买的多少钱的?

就二十几块钱那种。杨非说着抱着围巾弯下腰,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个盒子,拿给他看,就是这个,很便宜,学校里就有卖的。

宿郢接过盒子看了看后面的说明,道:下回不要用水粉画脸了,容易刺激皮肤、过敏,有些颜料里还含有金属成分,有毒,对皮肤很不好。

哦知道了。杨非点头。

你现在去把脸洗了,再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宿郢道。

杨非一下子愣住了,过了两秒,又笑起来:好啊,拜拜。

说罢,他慌忙地把颜料收回塑料袋里,也不知道在翻找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把塑料袋的口系起来。他蹲在地上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不太想站起来,他想等身后的人走了再起来,但身后人却半天不走。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弥漫着的尘土气息和闷闷的汗味儿,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杨非蹲着、看着地上想,怎么还不走呢?迟钝地想了几秒,眼神一晃看到了自己怀里的格子围巾,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牌子,但是一看那料子和做工就知道很贵,可能比他一年的房租还要贵。

怪不得刚刚围着那么舒服。

想到这里,他连忙眨了眨眼睛站了起来,摆出笑脸:你看我,我这个记性太差了,你的围巾。他把叠好的围巾递过去,又怕把围巾弄脏了,只捏着围巾的两边,傻笑,给,差点忘了,嘿嘿。

宿郢看了眼杨非递过来的围巾,没有接:你帮我把围巾洗一下,明天我来找你拿。

嗯?

明天星期六,早上我会过来找你。

杨非这下听清了,但他还是不太懂宿郢的意思,小心道:明天早上的话,围巾可能没有干,而且这个围巾是羊毛的吧,我拿去干洗

杨非。宿郢打断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副怪样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小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一个思维发散得能从一句关心的话飘到别处的人,一个在人前人后以装怪夸张吸引人眼球的人,一个脑回路不正常连正常的廉耻心都欠缺的人,一个讨好得像大街上乞食的流浪狗的人,一个永远对接不上正常人思路的人。

一个绞尽脑汁、用尽全力想要挤进这个世界,却永远因为他自身的怪异莫名被排除在人群外面的人。

不怪吴阳和钱小星受不了他,也不怪原本的蔺舒为了躲他跑去国外留学。这样一个人,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他使完了浑身解数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人的一点无所谓的关注。

即便这种关注是负向的,即便人们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无法理解的鄙夷和厌弃,他也愿意。

看着尴尬得不得了,却还勉强自己咧着嘴笑的杨非,宿郢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将他两鬓的头发别到了耳后,露出那没有被颜料沾到的修长的脖颈。

宿郢说:我都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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