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司徒景湛想不到我会用药粉,杜夜阑应该也想不到,最后救他的人会是我。
带着杜夜阑从水底冒出来,精疲力尽地躺在小船上时,我望着头顶耀眼刺目的太阳,笑到眼泪流了下来。
人啊,还是得想办法自己救自己。
我转过身,解开了杜夜阑的官服,藏在深紫色官服下的白色中衣,已经红成了一片。
——
夜色落下之时,小船已经不知道随着水流跑到了何处,但是周围的是一片茂密的丛林,看着竟然像是已经飘出了城。
南越地处南方,水网密集。京都尤盛。
不过一般京都城内可以直通城外的河道都是有人看守的,不过总有一些小的河道难以监察,而且这次比赛的内湖连接着护城河,要飘到城外则更加容易。
船不知道是谁的,竟然还备了好些干净的衣裳在里面。我撕了两件中衣,给杜夜阑绑住了胸口受伤的地方。
我身上带着的荷包,除了让人短暂麻痹的,还有一些常用的止血止疼药,先前我为了以防万一,都雅言都给我准备了。
只是等我想起来时,荷包里的药粉都已经湿了。
不过有总是比没有好的,于是我将这些剩余的止血药都涂在了杜夜阑的伤口上。
那人虽然是刺在了杜夜阑的胸口,但是那剑刺的有些歪,每天都能看到雅言手里捧着人体穴位图研究,我对人的身体构造也有了些了解,知道那一剑并没有给杜夜阑造成致命伤,所以虽然手忙脚乱,但是还能静下来心来给他处理伤口。
不过处理完伤口,给自己和杜夜阑换完船上两件干净的衣服后,我却是一点力气都没了,便直接躺在船上睡了。
再醒来时,便已经是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船搁浅在了岸边,杜夜阑还没有醒,我喊了他两声,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脖子。
微冷的皮肤之下,血脉跳动还算有力。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在船上有寻了许久,却没找到烛火。
好在外面的月光很亮,我坐在船头想着自己劫后余生该怎么办,入神之间,身后传来一声细微动静。
杜夜阑醒了。
我急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舱内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我担心他的伤口会裂开,便道:“你先别乱动,一会儿伤口该裂开了。”
杜夜阑果然乖乖坐着不动了,不过许久之后,我与他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如此狼狈,可是却如此酣畅。
月光如银屑般洒下,我与杜夜阑并排坐在船头,周围静悄悄的,毕竟都是青草的气息。
“陛下和皇后是怎么同意犯险的?”
今天白日的那场刺杀,我一开始真的以为是司徒景湛和慕容平的局,尤其是当崔将军出来,火器炸开,一切都那么逼真。
尤其是刘太尉还死了。
可当我看到刘太尉再次出现在岸上,崔将军举刀之时,我瞬间大悟,这根本就是请君入瓮。
杜夜阑必定是和刘太尉早就密谋好了,让司徒景湛和慕容平以为他们的偷袭计划成功,却在最后反将一军。
之时这里面,存在了很多我想不通的地方,例如刘太尉,例如他们是如何说服陛下和皇后的。
杜夜阑的伤口应该还很疼,他说话时抽着气,低哑着嗓音说道:“一切其实要从我送舒窈去北周开始,舒窈送回来的信从北周到我手中,要相隔半月有余。”
舒窈给杜夜阑的信,告诉了杜夜阑她意外寻到灵河公主的事情,并且在等待杜夜阑北上去救出灵河公主。
但是这根本不合理。
因为杜夜阑给舒窈的交代是,一旦找到灵河公主,便立刻将灵河公主带出被北周皇宫。
北周宫中,杜夜阑从来安插了不止一个暗桩。
尽快将灵河公主带出才是正解。可是舒窈送来的信却完全没有体现出这一点,很显然,那些信并非出自舒窈之手。
北周的其他暗桩很久都未曾给杜夜阑送信,或者送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切种种只能说明一件事,舒窈已经出事了。
如果舒窈出事,那便意味着灵河公主已经落在了司徒景湛手里,从那时起,杜夜阑便在防备着司徒景湛会拿到火器这件事。
获取藏匿在清江附近,杜夜阑让人日夜关注着清江动静,很快就发现司徒景湛已经找到了火器。
然后便是慕容平忽然和谈。
对于北周来的人,杜夜阑也好,刘太尉也好,都十分关注。
虽然他们两个人互为政敌,但是在关乎国家之时,两个人的态度还是保持着一致的。
不过慕容平也是个城府和心机都很深沉的人,他手下的人和他在城中闲逛,无论怎么调查,杜夜阑都查不出问题来。
直到,那次杜夜阑在宫中被训斥,珍荣公主了亲近杜夜阑,第一时间赶去皇帝面前给杜夜阑求情,然后在半夜将杜夜阑送回了府中。
“那日原本日暮我便可以回府,可珍荣公主一直拖着,所以等我回府时已经是夜半,当时我们怀疑了很多,觉得可能是刘太尉和陛下动手,但——”
“刘太尉要动手,也一定会等到北周彻底退兵,不会对南越形成任何威胁之后才会对我动手,他虽然与我为敌,但并不是不识大局之人。那这样,那日来府中的人,便只能是北周派来的。”
杜夜阑眯着眼,即使此刻虚弱,一股狠厉之气还是显露出来。
我想了想,说道:“但那天的珍荣公主很是反常,一直阻止你,所以你起了疑心?”
杜夜阑垂眸道:“其实从她在金玉楼为难你我便怀疑她与北周有联系,你的身份一定是北周之人透露给她的,只是我不知道她与北周的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
“毕竟是南越公主,肯定是不会背叛南越。”我补充道。
杜夜阑无奈地说道:“但是经过府中刺杀的事情,我确定珍荣公主与北周关系匪浅,很可能她身边便有北周的人,否则她不会知道我回府有危险,所以之一将我拖在宫中。”
我脱下鞋子,将脚在船舷便放下,浸在了水中,淡淡道:“珍荣公主还可能是想借刀杀人,拦着你,是不想你救我。”
杜夜阑没有反驳。
“于是之后我从公主身边的人着手调查,果然发现了他们私下与慕容平有所联系,除了慕容平之外,还有一个神秘人一直藏在京都,我思忖再三,觉得可能是北周谋士。”
司徒景湛养了很多谋士,有好些并没有在朝为官。
杜夜阑还欲司徒景澈打探过,只是司徒景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因为司徒景澈知道那个神秘人是司徒景湛,所以才故意不说。
“今日的一切都在计划中,那些火器,只留下了湖中和岸边几个,但是从距离上来说,都伤不到人的性命。至于城中其他处的火气,也通过崔将军的帮助已经提前找出来了。”
第64章 见识下夫君的厉害
“所以崔将军,从来没有叛变是吗?”我想到那个声声泣血的老将军,心绪复杂。”
崔琼当年,的确是因为刘太尉才会枉死吧。
杜夜阑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崔琼当年带着一千士兵前往那处埋伏之地,的确有刘太尉故意为之的原因。但崔琼之死,却不是因为这件事。”
其中还有隐情?
“当初刘太尉需要一千人的敢死队进入那处有伏兵之地,将藏匿在山上的北周军尽数引出来,崔琼和那一千士兵都知道他们若是前往会面临些什么,甚至崔将军也知道。”
“原本,是崔将军请命去的,但那时候崔琼因为心灰意冷,更是十分埋怨崔将军逼死了他心爱之人,所以给崔将军下了药,代替崔将军领兵去了峡谷。”
“刘太尉安排了接应的人,只等北周伏兵尽出,便可以与峡谷内的一千将士里应外合,但人算不如天算,那日天降暴雨,峡谷出口因为山体在暴雨中坍塌被堵死了……所以一千将士无一生还。”
我忍不住问道:“事情的真相,崔将军,刘太尉,你,还有刘君穗都知道吗?”
杜夜阑摇头。
“那件事谁都没有说,但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件事很大程度是意外。虽然那件事我原可以阻止的,但……罢了,至于刘君穗,她知道当初的事情,但她心中早已经认定是她爹公报私仇了。”
“那今天那一出,就是刘小姐拍绣球砸中青琢,这件事是你们的计划还是意外?”
杜夜阑轻笑,眸色浅浅,道:“这件事的确是意外,你没看到当时刘太尉都不说话,急着将刘小姐拉走吗?”
我回忆当时的情形,不由道:“珍荣公主不知道你早就和刘太尉联手了是吗?”
如今想来,绣球那件事,包括最先提出要给刘君穗和魏青琢赐婚,这些都是珍荣公主的提议。
“杜夜阑,你早知道司徒景湛亲自来了吗?”
我好奇的是这一点,在知道司徒景湛亲自到了城中之后,所有人竟然忍住了,没有立刻就想办法找出司徒景湛。
杜夜阑神情起伏,许久之后,才说道:“我没想到司徒景湛会亲自来,也没想到,他会将火器藏在水下引爆,至于那高塔和他们在龙舟上暗藏了兵器,这我知道。”
原来杜夜阑也没有想到司徒景湛会这么冒险,不过,司徒景湛也没想到,杜夜阑敢这么设局。
“那陛下和娘娘也早就知道了你们的谋划吗?”
杜夜阑盯着我的眼睛,目光直勾勾,看的我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怀疑脸上还有什么脏东西。
“好好,你真的觉得站在我船上的人,是陛下和皇后?”
“难道……不是吗?”
那样近地距离,我应当不会看错,来人的确是陛下和皇后,但是……刘太尉也是在我眼前被崔将军砍死的。
“那个被踹下湖地刘太尉是真是假?”
杜夜阑露出一个舒长的笑容,难得露出得意神情。
“自然都是假的,我刘太尉和陛下,皇后身边都有容貌肖像的影子替身,刘太尉的替身更是擅长水下闭气,这些影子的面容稍加修饰,若是不熟悉的人不仔细看,是辨别不出来区别的。”
通过杜夜阑的提示,我才知道,原来当高塔请到,陛下和皇后便已经被护送到了城中安全的所在。
刘太尉和杜夜阑早就让人查过一遍城中暗藏火器之处了,早早便安排了几个绝对安全的所在。
之后出现在湖上的,便是影子替身。
“那边境呢?如果刘太尉顺利抓到了司徒景湛,北周和西秦的五十万大军会和南越开战吧?南越边境的军力是不是完全不够,如果他们已经拥有了杀伤力巨大的火器?”
杜夜阑胸有成竹,镇定地说道:“不会,西秦本就处于蛮荒之地,而且他们国内纷争不断,兵权三分,司徒景湛应该是用平分南越之地再加以重金贿赂,才联合了西秦一起进攻南越。”
“但,西秦未必会愿意全力出击。而且这么大的调兵动静,我早就知晓了,司徒景湛能说服西秦人,我自然也能。西秦这次是他们的七皇子领兵,这位七皇子骁勇善战,有战神之称,然而并不是个莽夫,相反城府极深。”
“我听闻,北周送了一位郡主去西秦做太子侧妃,应该是说动了西秦太子,所以西秦才会出兵,但——”
我顺口便说道:“但我想这位七皇子和太子一定不对付,或者也就是表面关系好,实际上两个人可能在争权,所以七皇子根本不会卖力打仗。”
杜夜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发顶,笑容。宠。溺,目光亮亮的,像是藏着星星一般。
“好好如今越发通透。”
我叹了口气,将洗干净的脚从湖里抬起,笑道:“不过是走得歧路多了,便知道你们这些当权者心里那些小九九是什么。”
“但是,你们这些人真的是丧心病狂。司徒景湛拿他自己赌,五十万大军赌,南越京都百姓的命赌他会赢。而你竟然也拿京都如此多百姓的命在赌。”
“如果今天不是司徒景湛在湖上,他不止在湖下放了零星几个火器来做威慑,而是点燃了上百个火器,想要屠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