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感觉来的很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没有再闭着眼睛,而是睁开了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俊逸的面容上透着虚弱,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可却丝毫不影响他五官给人的矜贵的气质。
莫倾城的肩膀有点颤抖,想上前,可双脚像是被谁抓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手心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好像是,在曾经的很多个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里,眼前的男人也是像这样一直握着她的手的。
病房内一片的寂静,两人彼此相望,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空气中才响起女人带着微许哽咽的嗓音。
“你醒了?”她问。
三个字说完,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哽咽的鼻音中,带着女人情绪的激动和压抑。
你终于醒了。
真的醒了。
顾萧棠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不算近的距离,他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她五官的每一个表情,清晰到,好像已经刻入了他身体里,融为了一体。
明明眼前的这张脸是这样的陌生,陌生到跟以前的她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顾萧棠却在她的这张脸上,看到佟宴的影子。
六年的时间,可以消磨很多很多东西,包括一个人的记忆,也包括这个人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褪色,然后变得没有。
可是对于顾萧棠而言,佟宴这个名字,这个人,却是在漫长的六年里,不仅没有褪色,没有暗淡,没有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清晰得好像,此时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却好像已经是一辈子那样久远。
“宴宴。”他再次开口喊着他的名字,俊逸深邃的面容带着温柔和笑意。
只见他拉着她的手,开口,“过来。”
听着耳边男人低柔的嗓音,莫倾城的心底掠过浅浅的异样,像是有什么东西伴随着他的声音要从心底深处开始苏醒。
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在莫倾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迈步走到床边,下一刻,只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撑着床沿坐了起来,然后抬手,把眼前的女人紧紧的搂入了怀里。
很紧很紧,像是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可虽然这样,男人的动作却又带着无尽的温柔,不会让莫倾城觉得不舒服和难受。
鼻息间是男人带着药水的清冽冷香,有点久违,又有点陌生,可是,意外的,莫倾城竟然不反感。
不仅如此,对于眼前的这个怀抱,那带着淡淡的温度传达到自己的身上,很暖,让她有种想要伸手回抱住她的冲动。
而在这个念头刚想起的时候,莫倾城的行动已经快过她的大脑,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轻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可是顾萧棠却是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回应。
几乎是六年来,让顾萧棠第一次感觉到了,活着是那样的美好,也是那样的幸运。
就像此时,六年过去了,他还能像这样把她紧紧的抱入怀里,真好。
这段时间,顾萧棠总觉得昏昏沉沉间不知自己身处在哪里,脑中没有任何的意识,混沌间,却总感觉到身边有一股让他贪恋的温暖,可在他想要汲取更多的时候,那股温暖却消失不见了。
一片黑白中,心中像是有什么声音在不停的呼喊,可是他却听不到说的什么,而这其中,最清楚的画面,却是那天,枪声响起,女人带着泪水和迷茫的眸子看着他的那一幕。
那样的让他心疼,那样的让他想要像现在这样抬手把她紧紧的抱进怀里。
可是,这样的想法却是极为奢侈的,因为他的手动不了,明明感觉到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让他怎么也抓不到。
而在这股虚无飘渺的空间中,耳边之前的那些声音好像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依旧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可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慌乱。
在这股慌乱中,他告诉自己一定醒过来,不管怎样一定要醒过来。
而此时,怀里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真实,女人淡淡的体温,还有她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背部的触感。
不是梦,是真的。
他真的,再一次把她抱在了怀里。
脖颈间传来隐隐的湿热,莫倾城迷茫的神志陡然清醒,感受着抱着自己男人,她先是一愣,随后快速抬手把他推了开来。
“顾先生,对不起,我……”她想说什么,可对上男人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黯然,剩余的话,她咽了回去。
顾先生!
顾萧棠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眼底的不安,心口处传来隐隐的钝痛,然后慢慢放大。
在这股钝痛中,顾萧棠对自己说:这怪谁,是你自己活该。
是啊,是他活该,才会把她弄丢了。
不过没事,既然他现在找到了她,那么他就不会放她再离开。
不就是没有了记忆吗?那他就再创造属于他们的记忆,既然那些回忆对她来说是痛苦的,那么就不要想起来。
没有感情,也可以从新开始,从原点开始,创造属于他们的一切,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
想着,顾萧棠黑眸眯了眯,看着女人的局促和不安,他顿了顿,开口,“应该是我要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没事。”莫倾城说着从床上站起来,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她有点不自在的挪开目光,开口,“我去叫霍先生过来。”
说着,莫倾城转身快速离开了病房。
心里带着一丝慌乱,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懂的不安。
莫倾城不知道自己这样复杂陌生的感觉是以为什么,可是此时再次面对醒来的顾萧棠,她却发现,她无法做到再像之前那样对他像陌生人一样不认识,然后去忽视。
她是他的妻子啊!
他们以前是夫妻。
只要一想到这点,莫倾城就有种不敢面对他的不安,而且,对于刚才男人的怀抱,她竟然没有了之前抵触的感觉。
这样的发现让她很慌乱也很不安。
好像连医生都没有想到顾萧棠会醒的这么快,刚手术完,当天晚上就苏醒了过来的病人顾萧棠还是他接手的第一位。
在一系列的检查完之后,医生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莫倾城道,“恭喜顾太太,顾先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躺了这么久,再加上他身体本来的旧疾,我觉得还是要在医院多养一阵再出院的好。”
“旧疾!”莫倾城惊讶的看向一旁的男人,“什么旧疾?”
他话落,躺在床上的男人眉头忽然紧紧的蹙了起来。
可一旁的医生却没有看到,径直开口,“顾太太你不知道吗?顾先生的身体因为常年空腹酗酒和作息不规律导致了器官的衰竭,而且胃部也有很严重的毛病,一定要好好的调养。”
“对了,我昨天检查的时候还有发现顾先生的右胳膊……”
“好了。”一旁的顾萧棠忽然开口打断了医生的话,转头,对上男人眼底的不悦,医生先是一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叮嘱了一声,忙离开了病房。
莫倾城看着离开的背影,再转头看向一旁的病床的男人,刚才医生说他的胳膊……
霍多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一旁男人微蹙的眉头,顿了一秒,开口,“三哥,你好不容易醒来,肯定肚子饿了,你跟嫂子先等一会,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吃的东西过来。”
说着,霍多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转身离开了病房。
一时间,病房里再次只剩下莫倾城跟顾萧棠两个人,气氛再次变得有点诡异。
短暂的安静过后,莫倾城朝着一旁的男人走过去,顿了一秒,开口,“你要不要洗个澡?”
本来是想他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上肯定不舒服,可是话出口,莫倾城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萧棠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那个,我……”莫倾城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男人打断,“宴宴,这段时间谢谢你。”
莫倾城一愣,随后道,“没事,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还好你醒了,不然我就要愧疚一辈子了。
顾萧棠看着她,漆黑的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下一刻只见他开口,“你是因为愧疚所以才留下来照顾我,现在我醒了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没有想到顾萧棠会忽然问这个,莫倾城先是一愣,随后有种被人道破心事的不自然。
虽然她还没有朝这方面去想过,可是不可否认,顾萧棠的这番话,却是莫倾城会想到的。
看着她的反应,顾萧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见他轻笑一声,低低的嗓音带着丝许的微讽。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才留下来的,那你可以走了。”顾萧棠开口,对上女人微带讶然的眸子,他道,“那一枪不是你开的,你也没打到我,所以你不用觉得愧疚。”
他话落,莫倾城惊讶的看着他,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知道?
对上女人眼底的讶然,男人唇边的笑更凉了几分,淡淡的反问,“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听着男人的话,莫倾城垂在身侧的手掌下意识紧握成拳,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见她不说话,顾萧棠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淡淡的开口,“宴宴,就算你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可我却不想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走,不用勉强留着这里。”
“当然了,如果你是为了他才留在这里的话那就更没必要了,我不需要。”
他知道,他竟然全都知道。
莫倾城无法压抑心里的震惊和激动,就像是此时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那张俊逸深邃的面容上露出来的嘲讽和落寞。
她,竟然会觉得不舒服,会觉得痛。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脑中的情绪有片刻的空白,然后又快速闪过某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莫倾城的秀眉紧蹙,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开口,“不是的。”
听着她的声音,顾萧棠转头看向她,眉头轻蹙,却没有说话。
莫倾城迈步走上前,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红。
“顾……顾萧棠,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是事实证明,我是佟宴,虽然我不承认,可我就是她。”
“我是因为愧疚所以留下来照顾你,我也知道那一枪是世南开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可我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担心你,我希望你能醒过来,我希望……唔。”
女人的话突然止住,只见顾萧棠眸光一深,抬手把她拉入怀里,低头吻住了她红艳的唇。
耳边的安静好像在顷刻间变成了全世界的安静,静到仿佛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
可也正因为这样,莫倾城却可以更加清晰的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男人的体温,他的心跳,还有,从他唇上传达过来的温度。
这是第一次,莫倾城第一次体验这样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其他的什么都不存在。
他的温度,他的鼻息,他的动作,他所有的一切,都呈放大倍的出现在她的感官里。
顾萧棠抱着怀里的女人,唇舌直接敲开她的贝齿探入了她的口腔,那股久违的芬香和属于她的味道,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每个午夜梦回,从他从噩梦中清醒的时候,她的味道就会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
从见面到现在,顾萧棠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感觉到:
她,就是她的宴宴,肯定是他的宴宴。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给他这样的熟悉感,刻入到骨子里的熟悉感。
“咳咳。”一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莫倾城整个人一惊,快速从男人的怀里起身朝门边看去,只见霍多手里正提着几个购物袋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目光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