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袁绍的性情疏阔,气度恢宏,能够厚待麾下将士,再加上四世三公的名头儿,实在是当世无双的英雄。故尔,天下的英雄豪杰、儒生士子摩肩接踵,千里跋涉络绎来投。袁绍也能知人善任,量其才德,察其秉性,每个人都有极其妥帖的安置,故尔,尽收天下英雄之心。
方其时也,时人慨叹不已,心向往之。本朝的士林公议:“袁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以倾心折节,莫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一时之间,袁绍轻财爱士之名冠绝天下,诸侯心羡慕之而不能制。无它,英雄气度,不可学也。
如今,袁绍在乱军之中独自登上望车,按剑卓立在袁字将旗之下,远远望去,颇似神仙中人。兼之他的左右的亲兵不断高声呐喊,以示袁绍死战到底,准备战死沙场的决心。原本乱纷纷四散奔逃、抱头鼠窜的冀州军士卒想想袁绍的恩德,顷刻之间便有了同仇敌忾之心。
“他奶奶个熊!袁老大都不怕死,老子怕个球?若不是袁老大接济粮食,老子的这一条贱命早他娘的完求蛋了!今日袁老大有难,老子便是豁上头上的八斤半不要,也要保得袁老大平安!弟兄们,做人不能忘本儿,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随我来!冲呀!”
一个前黑山贼、现任袁绍麾下的军侯双腿一夹马腹,一挥手上的环首刀,带着自己身边儿的两百多轻骑,旋风般向着袁绍卓立之处的望楼冲去。这伙儿黑山贼被公孙瓒和曹孟德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人马死伤十之七八,不得已才战战兢兢地投降了冀州军。没想到袁绍一视同仁,亲自出马抚慰众军,不仅拨下了大批粮草,还拨来大批甲仗,众贼因此感激莫名。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如今一见袁绍落难,这些黑山贼顿时起了侠义之心。他们本来距离袁绍的中军大帐就不远,纵马如飞,一个冲锋就来到了望楼之下。“好兄弟!还请速速到阵左列阵,用弓矢射住阵脚!接应友军!”袁绍的亲兵顿时大喜过望了,连忙拱手相谢。他奶奶个熊!老子竟然是第一个赶来救驾的!黑山军侯心中狂喜,连忙依令而行。
“诸君!冀州遭逢大乱,粮饷奇缺,而主公转运不绝,供给军需,军中未尝有一日断粮。主公待我等甚厚,如同生身父母一般。如今并州铁骑突袭大营,主公陷于危难之中,项上头颅朝不保夕。我等难道要丢盔卸甲而逃,独留主公一人面对吕奉先的十万铁骑乎?”
河北四庭柱之一,冀州军的台柱子,袁绍麾下的大将颜良顶盔掼甲,胯下骑着一匹乌骓马,手里拎着一把长柄大刀,面对四散而逃的溃军,满脸愤怒,一字一顿地吼道。颜良的左右簇拥着三四千骑兵和两千多步卒,更多的步骑还在整队之中,这些兵马都是他麾下的精锐。
颜良性情威毅,治军甚严,颇有本朝名将程不识之风。他的营寨扎得坚固无比,大寨之中还设了不少拒马、鹿角,一点儿都没有偷工减料儿。虽然遭遇并州铁骑的夜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颜良的部队只损失了两千多步骑,大营外围的辎重兵居多,主力依然还在。只是因为昨日修筑大寨睡得晚了些,士卒疲惫不堪,一时之间还叫不醒,所部还在整顿之中。
“将军,我们听您的!即刻前去搭救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颜良麾下的几个校尉被激起了真火儿,一个个拍着胸脯儿信誓旦旦地吼道。“传令!步军居中,骑兵护卫两翼,向中军大营挺进!”颜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儿,手中的长柄大刀向前斜指,大声吼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激越的战鼓声响起来了,颜良所部随着鼓声向前疾进。
典韦和许褚两人如同两条猛虎一般,大砍打杀,一路横冲直撞,向袁绍所在的望楼杀来。顷刻之间,在他二人身后,便留下了数百具尸首。一看诸将如此凶悍,他两人麾下的虎贲军和许家子弟兵齐齐一声大吼,跃马扬刀,紧随主将之后,分波踏浪,披荆斩棘急驰而来。
“仲康,前面就是袁绍的中军大帐了,你我二人赌上一赌,看看谁先斩将夺旗,砍下袁绍的项上人头!”典韦挥动双铁戟,将拦在马前的三四个冀州步卒砍翻,一边纵马如飞,一边豪气干云地说道。“对头!便如君言!”许褚挥刀砍倒两个冀州步卒,头也不回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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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入管城大营的并州铁骑之中,典韦和许褚是冲得最快的,也是最冒进的。可是,这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两人联手,端的是无人可挡。仗着浑身的武艺,典韦和许褚二人轻骑疾进,将麾下的精骑甩开了足足有数十步,眼看距离望楼只有里许了,突然遇到了袁军逆袭。
袁绍中军大帐的北边儿,一彪骑兵急驰而来,掠过袁绍卓立的望楼,纵马向典韦许褚急冲而来。这一支骑兵只有两千多,领头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手中握着一柄大刀,胯下骑着一匹青鬃马,看上去着实威风。可是仔细一看,就现了原形,这厮除了脚下的靴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犊鼻裤。“文丑将军来了!”望楼之下,袁绍的亲兵顿时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
文丑将兵,学的是本朝的名将飞将军李广,不扎硬寨,也不甚重视军纪。每逢宿营之时,都任凭麾下的将士自便,河边岸边,沟渠坡顶,只要你喜欢,随处都是宿营之所。今日突遭偷袭,立刻就吃了大亏儿,并州铁骑急驰而来,将文丑麾下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急切之间,文丑只来得及穿上靴子,拎起了大刀,并州精骑就冲进了他的中军大帐。在左右亲兵的拼死掩护之下,文丑这才提刀上马,抬头一看,主公袁本初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随我来!去救主公!”文丑跃马扬刀,带着数百个亲兵一路砍杀,直奔袁绍的中军大帐而来。一路之上,文丑的麾下骑兵不断汇集,再加上溃退的乱兵,终于集结起了两千多轻骑。
典韦和许褚由南向北,文丑由北向南,敌我之间仅仅隔了一里多路。十余息后,两支骑兵就撞在了一起,顷刻之间,人喊马嘶响成一片。“兀那文丑,拿命来!”正在满心欢喜着斩将夺旗之时,突然被人被人截了胡儿,典韦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儿就要吐血而亡。
典韦气得哇哇直叫,可是气归气,仗总是要继续打的,饭也是要一口口吃的。若是想要斩下袁本初的项上人头,就要先收拾了眼前的这个黑大汉!典韦气沉丹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抡圆了两支双铁戟,狠狠地向文丑砸来!“他奶奶个熊!莫要挡道儿,给老子闪开!”
一看文丑挡住了典韦的去路,许褚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不厚道的阴笑。老典呀老典,不是兄弟我不帮你,实在是斩将夺旗,砍下袁本初的项上人头要紧!您老人家慢慢儿忙吧,我可要继续向前冲喽!“随我来!”他顺势向文丑劈出了一刀,然后双腿一夹马腹一溜烟儿去了。
蓬!蓬蓬!蓬蓬蓬!只听得一声声巨响,惊天动地一般,直震得众军耳朵发麻。第一声巨响,是文丑接了许褚的一刀。许褚是什么人?身高八尺,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可以生裂猛虎,犹如樊哙再世一般,有“虎痴”之称。他发出的这一刀,岂是容易接的?
文丑气沉丹田,双腿夹紧马腹,双手举起长柄大刀,猛地向上一封!只听得蓬的一声,许褚微微一笑,绝尘而去了,显然是未尽全力。文丑身子巨颤,头上脸上立刻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显而易见,这一刀他接得有些吃力。许褚神力惊人,光论力气,文丑落了下风儿。
刚刚接完许褚的这一刀,还没有回过气儿来,只听得蓬蓬两声儿,典韦的双铁戟又来了,以力劈华山之势,兜头盖脸袭来!一见眼前的这个黑大汉来势凶猛,文丑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力气,再次举起手中的长柄大刀,长吸一口气,猛地向外一封!我封!我封!我封封封!
典韦的气力还在许褚之上,他这两戟又是用了全力的,一接之下,文丑立刻就吃了大亏儿!他立刻便觉得手软筋麻,嗓子眼儿一甜,一口鲜血就要张口而出!他连忙一咬牙一闭嘴,将喉咙中的鲜血咽回肚子里。两军交战,主将被敌将打得吐血,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文丑的想法典韦哪里知道?一看文丑岿然不动,他不由得勃然大怒了,抡起双铁戟,兜头盖脸又是三下儿!乖乖隆的咚!没想到这厮是个硬茬子!我砸!我砸!我砸砸砸!咱老典神力惊人,我就不信砸不烂这厮的狗头!蓬蓬蓬三下之后,两人已然错过马身急驰而去了。
“哎呀呀!”只听得一声怒吼,文丑仰天喷出一大蓬鲜血,面如金箔,翻身落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