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月八日,巳时,京师洛阳城,河南尹的府邸内。
吕布、阎忠、蔡邕、卢植、侯成、王隗、康曼提围坐在一起,正在议事。
比起南宫、北宫和相府,河南尹的府邸就寒酸了许多,这是一座前后五进的院落,位于永宁寺塔东边,几乎就在洛阳城的中心。吕布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驻节之地,看中的就是它的绝佳位置,从这里出发,到洛阳城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距离最近的。
“董卓的使者李儒,关东联军的使者袁遗,都同意签署和约了,这个事儿,大家议一议吧。”吕布开门见山,直接抛出了会议的主题,然后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下属发言了。这是并州政权开会的老规矩,与会人等畅所欲言,然后由吕布做决断。
“这是件大好事儿!”卢植开了头一炮,他满脸笑容,心情很是愉快。“无论如何,大家都是汉臣,何苦去打生打死?把事情儿都摆在桌面上,开诚布公地摊开来,找到一个大家都接受的办法,照着去做就是了。我的意见是,尽快签订和议,尽快罢兵,新朝廷要尽快运转起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朝廷,大汉永远是一盘散沙!”
说实话,卢植卢子干的看法代表了大汉清流士人的主流,为什么要打生打死呢?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大汉是天下人的大汉,天子是天下人的共主!在这个前提下,没有什么不可以谈的,没有什么不可以摆到桌面上谈的!如今和议初成,清流士人们自然会皆大欢喜,翘首盼望了。有了这个和议,和平可期,大汉中兴可期!
清流士人们多半都隐居在乡野之间,不曾做过什么实缺官儿,不懂得政治是什么,不知道政治有多么肮脏!他们总是天真地认为,只有在天下的共主――天子的领导下,大汉才能走向富强,任何排斥天子或者架空天子的行为,他们都是无法接受的。
“数日前,百郡属将双方达成和议的消息传回各郡之后,天下的清流士人都欢喜若狂了!”蔡大家眼角眉梢都是笑,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都说大司马是天下柱石,若是没有大司马居中调停,那里会有这个结果?能够促成此事,大司马居功至伟呀!”
“蔡大家,你说的是清流士人的反应,可是大汉天下一十三州、四百零五郡国的反应如何?世家大族的反应又如何?”侯成不客气地打断了蔡大家的话,在他看来,清流士子们只能隐隐操纵清议,实权都在世家大族和刺史太守手里。
“这个??????”蔡大家张口结舌了,他沉思片刻,才掰着指头说起来。“荆州刘表,上疏表示拥护了。关东联军控制下的诸侯们也是一窝蜂地赞成,其余的就没有声息了。”“他们在观望,说句实话,都是墙头草,那边风大往哪边倒。”卢植补了一刀。
“这不就得了?目前就是董卓、关东军加上我们同意,刘表是一贯的把朝廷摆在前头,幽州牧刘虞想必也是同意的。这里面最大的变数就是袁家,诸君莫要忘了,袁公路犯下的高都血案,至今还没有得到惩处!”
“这次袁家这么痛快地大营签署和议,袁公路就不怕并州军找他麻烦吗?大司马发出的悬赏令,千金、亭侯买袁公路的人头,还没有撤销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咱老侯的鼻子可是一向很灵的!”侯成摸着自己的大鼻子,有些担忧地说道。
“阴谋诡计?”卢植和蔡邕都瞪大了眼睛,偃师在关东军的控制内,董太师管不到,要说阴谋诡计,指的就是关东军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已经昭告天下的事儿,怎么能出尔反尔?关东军还要不要脸?”卢植和蔡邕一起大摇其头了。
是呀,已经命令昭告天下,和议已成了,袁本初和袁公路若是再搞什么幺蛾子,还想不想在大汉混了?光是天下清流士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想到这里,侯成自己也笑了。“看来是咱老侯多虑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让马忠去打探一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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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大善!”王隗终于开口了。“子师从长安城中传来了消息,董太师还是很有诚意的,都准备把老母池阳君送过来做人质了。要防备的,还是关东军。”若是和议达成,王家有王允和自己,两边都是重臣,可就一飞冲天了。因此,王家是赞成和议的。
“诸君请听我一言!”康曼提摆摆手示意有话要说,众人立刻都停止了议论,好奇地看着他,康曼提一向不轻易开口,开口必有大事儿。“诸君都是做官儿的,咱老康是商人,以商人的看法,无论如何,都是要留一个后手儿的。这样,无论事情严峻到什么地步,都不至于满盘皆输!”说到这里,康曼提向吕布拱拱手。
“无论有没有阴谋诡计,咱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有个差池,咱们赔不起!”
“此言大善!正该如此!”阎忠霍然而起了。“没错儿!”“正该如此!”众人一起赞道。看看众人的态度都明朗了,吕布微微一笑,摆摆手。“这样吧,我、侯成、子干兄一齐去偃师主持签订和议。其他人从孟津乘船返回晋阳城,还有愿意前往并州的百姓,可以一并带走。和议一成,并州军早晚要撤出洛阳城的,与其晚撤,不如早撤。”
“一万三千军队都带上,全部配备马匹、强弓劲弩,一旦有事也走得了!对袁公路,咱老侯还是不放心!”侯成加了一句。高顺不在洛阳城,他就要为大司马吕布的安全负责,无论如何,要做好打仗的准备,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吕奉先同意来偃师监督签订和平协议了。”袁术一阵风般跑进了大帐,大声对袁绍和曹操喊道。“什么?吕奉先真的要来了?”袁绍和曹操立刻霍然而起了。“千真万确!三日之后,十三日上午,巳时,吕奉先准时到达偃师。”袁术手舞足蹈地说道。
“这个??????据说吕奉先和董仲颖都已经昭告天下了,说三方达成和议了,此事是否属实?”袁绍有些迟疑了,一旦昭告天下,再对吕奉先动手,自己就成了全天下的罪人了。“确有此事,但是,那又如何?”袁术一屁股坐下来,双眼盯住了袁绍。
“本初,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觉得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不是?那又如何?煌煌史书上写得都是真的吗?历史向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赢了,尽可以颠倒黑白,随你怎么写!吕奉先可以是暴病身亡,也可以是饮酒过量,大醉而死,甚至可以被一根鱼刺儿卡死,吃饭噎死!只要我们搞定了并州军,这些都不是问题!”
“本初,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就是多谋寡断,关键时刻下不了决心。你在那里左思右想,掂量来掂量去又有什么用?你要想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你明说吧,这件事儿,无论你敢不敢做,我是做定了!我袁术不在乎背上骂名!”
曹操看了看袁术,又看了看袁绍,终于开口了。“本初,公路说得对!做大事的人,就要心狠手辣,关键时刻手就要黑!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只要有利可图,管他什么春秋大义?管他什么仁义礼智信?那些都是遮羞布而已!”
“这一次,只要砍下吕奉先的首级,就算大功告成!董卓、刘焉、刘表之流,不过是墓中枯骨而已!何足挂齿?不消除吕布这个心头大患,再想中兴汉室,大权独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本初,这件事上,公路比你有主意,我曹操做了!你做也不做?”
一看曹操也表态了,袁绍的心中顿时有了底儿,可是,他还有一些疑虑。“吕奉先武功高强,缓急之时,谁能抵挡?”“哈哈哈哈!”曹操大笑了。“这个我早有准备,我看刘玄德三兄弟,武艺高强,都是万人敌。若是许他一个太守,保管他兄弟三人入伙儿!”
“那就许他一个魏郡太守好了!反正魏郡在并州军手里,他三兄弟取了吕奉先的首级,就和并州军结下了血海深仇!再多一个魏郡也不打紧,实在不行,把常山国和赵国都许给刘玄德,我就不信他不动心!”袁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声说道。
“公路妙计也!”曹操掀髯大乐了。“这就叫放下香饵钓金龟!刘玄德绝对扛不住这个诱惑!我观此人,志气甚豪,有包藏宇宙之心,吞吐天地之志。只是没有一块儿地盘,不得已儿屈居人下,给他三郡之地,便是让他杀去并州,他也是愿意的!”
“好!此次定要取下吕奉先的首级!”袁绍终于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