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有人在靠近,即便来人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依然没有逃过司季夏的耳朵。
司季夏没有将冬暖故拍醒,也没有急忙站起,眸中更是连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都未有,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都无。
他只是将手上的动作继续,将盖在冬暖故身上的斗篷拉了上来,替她盖好双肩后,这才抬眸看向眼前方向。
与此同时,他将手移到身旁的那只裹着长木盒的包袱上,动作缓慢地将上边的结解开。
他手上的动作的确很是缓慢,冬暖故还是靠在他身上睡得熟香,似乎他根本不担心这正慢慢朝破庙靠近的来人究竟会否是欲对他们不利的人。
在司季夏将裹着木盒的黑布解开了正慢慢往旁别开时,有人走进了破庙里来。
那一瞬间,司季夏手上动作依旧缓慢,然他眼眸深处已是寒芒乍起,伴着隐隐的杀意。
他的剑鲜少沾血,但是为了阿暖,他不介意让血沾了他的手。
然当他在瞧见了来人的一刹那,他敛了眼底那正隐隐而起的杀意。
杀意虽敛,寒意仍在,并且非减反增。
“是你。”司季夏见着来人,却是不惊也不诧,声音冷冷没有起伏,更是没有一点疑惑的口吻。
来人并未即刻接司季夏的话,而是在与他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住脚,静静定定地看着他,以及——
正倚靠在他身上睡得正熟的冬暖故。
而在来人的目光触及到冬暖故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突地微微一抖。
“见着我,你不觉惊讶吗?”来人声音沙哑如风吹戈壁沙石,微麦色肌肤,黑色窄袖素色锦衣,衣领高高立起,将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司季夏的眼神,有些隐隐的哀伤,却不为司季夏察觉,只见来人微微扯了扯嘴角,“诡?”
来人,竟是子夜,那本该远在南蜀国东陵郡的子夜。
“夜阁势力遍布天下,阁主不论出现于何处,都不当令人惊讶。”司季夏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面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更没有疑惑,“也与我无关。”
子夜的双手再次蓦地一颤,而后将双手微握成拳,面上却是扬起微微一笑,道:“没有了夜阁的帮助,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而已,没想到堂堂诡公子竟变得如此狼狈。”
“阁主千里迢迢到这儿来便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对于子夜的嘲笑,司季夏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冷冷道,“那现下阁主看到了,可以请回了。”
像是怕吵醒了冬暖故似的,司季夏的声音压得很轻很低,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子夜是否能听到又是否能听得清。
就在这时,冬暖故将那已经滑到了司季夏胸膛上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再动动身子,贴着司季夏的胸膛将身子朝下又滑了些,似乎是坐久了不舒服想躺下似的。
因为冬暖故这一扭动,那本已由司季夏在她肩上盖好了的斗篷又往下滑了,使得司季夏又伸过手将斗篷重新拉了上来。
司季夏将冬暖故身上那下滑的斗篷拉上来后,他定定看了依然在睡着然眉心却微微拧起了的冬暖故一眼,而后往左侧慢慢挪动身子,同时用手托住冬暖故的脑袋,待他重新坐稳后,将冬暖故的脑袋放到了他的大腿上,让她将他的腿当做枕头来睡。
因为能让冬暖故好好躺下,司季夏没有注意到他将身下垫着的干草全都让给了冬暖故,而他,已经坐到了满是尘泥的地面上。
但如此这般,冬暖故竟是舒开了微拧的眉心,似乎这个睡姿舒服了,而后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司季夏身子一侧,又在他腿上蹭了蹭脸,微微蜷了腿,舒服安静地继续睡去了。
冬暖故这脑袋一蹭一蹭间,将她头上那绾着头发用茶梅木簪给蹭得从发髻上松了下来,她那乌黑柔软的长发便随之散了开来,大半垂散在司季夏腿上,少许挡到了她的侧脸上。
冬暖故这般好似小女儿家般的睡颜让司季夏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抬手替冬暖故将那垂散在她面上的少许发丝给别到了耳后。
司季夏不知自己垂眸看向冬暖故时的眼神就在那么一瞬间变得柔和,亦不知他在注视着冬暖故睡颜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浅笑了起来,更不会知子夜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时是有多心如刀绞。
她不是不知道司季夏爱冬暖故远胜过爱他自己,她不是没见过司季夏为了冬暖故连命和尊严都可以不要了的狼狈模样,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司季夏只有在面对冬暖故时才会有的温柔模样。
子夜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为何看到这本该寻常的一幕她还是觉得心如刀绞?
她在见到这个名为冬暖故的女子前,她曾以为他不会笑,却不知晓,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他不会在夜阁的任何一个人面前笑而已,更不会在她面前笑。
她明明知道她连让他对她笑一笑的可能都没有,她明明知道她与他之间根本什么可能都没有,可她为何还是放不下?
她又岂止是放不下,她便是连不打听他的行踪都做不到。
就算他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她还是无法将他从她心中抹掉。
所以,她来找他了,不为别的,也不奢求什么,只是想看到他而已,哪怕只看一眼,她也知足。
司季夏永远不会知晓子夜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将冬暖故的头发别到耳后,抬眸看到子夜还站在那儿,那面对冬暖故才有的温柔与笑意瞬间被冰冷取代,“阁主若是笑话看够了,请离开,莫扰了内子好眠。”
“不必你多言,我说完我当说的话做完我当做的事,我自会离开。”子夜的心难受得近乎窒息,可她偏让自己看起来面不改色,只听她微微扬声道,“锦东,将东西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