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南汐开口问:“这么说,我在美基街见到的那个女人……的确是你的妈妈喽?”
路在远没有说话,点了一下头。
“她为什么会坠楼?”南汐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因为辛萍残了一条腿,她行动起来应该不太方便的,从窗口掉下去这样的动作,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吧。
路在远重重地叹一口气,直起腰来,用十分沉痛的目光盯着南汐看,良久,他才开口:“因为我给你打电话了……”
“你不可以给我打电话吗?为什么?”南汐觉得这个理由好奇怪,就因为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妈妈就从楼上跳下去吗?
“从赵欣瑶出事那一刻起,我妈就催促着我赶紧回澳门,她怕我留在那边,会有危险。可是我不放心你,那时候你还在裴家,而且我联系不上你。她催得很急,于是我干脆不接她的电话……后来……第二天,她继续逼我,她给我发信息说,如果我再不回澳门,她就永远消失,让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我了解我自己的妈妈,她本来就脾气倔强,自从那场火灾后,她的倔强渐渐地发展成为一种偏激。她说要失踪,就真能做出来的。我没有办法,只好按她的要求,乘最近的航班回到澳门……”
“见到她后,她很生气,没收了我的手机,禁止我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系,尤其是你……”
“你又不是小孩子,她可以没收你的手机吗?你有手有脚,她禁止你与外界联络,你就真的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南汐还是不能理解。
路在远苦笑一下:“我与我妈妈的关系……你不会懂的……她说的话,我向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别说她只是把我关在屋子里,就是她让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爬到楼顶,然后跳下去!”
南汐讶然。
这样的母子关系,的确是很奇怪。可是在听了那一段故事之后,南汐似乎又能懂得路在远对妈妈这种无条件的服从。
“可是……我又放心不下你,我知道,我突然离开,你必然会起猜疑,并且事情已经闹开,我不在那里,那些人必然会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你身上。我想我总该给你一个交待,所以那天晚上,我偷偷地溜下楼去,给你打了那一通电话……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我妈看到了。她爬到窗台上,喊了我一声。我吓坏了,转身就往回跑。刚跑到楼下,她就从楼上掉了下来……”
“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吗?”南汐表示怀疑。
路在远动了一下嘴唇:“我没有问过她,我也不愿意去问她,我宁愿相信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南汐无语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叹道:“我就知道,我的故事太复杂,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理解的……”
“她为什么嫌弃我?她又没有见过我,怎么能断定我不好?”南汐想起辛萍那鄙夷的语气,心有不甘。
路在远皱了一下眉,说道:“不是你不好……是你出现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做好把儿子分享出去的准备。我是她拿命换来的,从小到大,我就是她的命。这些年我们一直专心于报仇的事,虽然她说过,等报了仇,我要找一个很好的女子结婚,过幸福的生活。可是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发现,她的儿子从此后不属于她一个人了,有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了儿子一半的关注和爱护,她……很难接受。”
这是恋子情结吗?
南汐心里觉得很别扭,可是她没有说出来。
这一对患难母子,他们的经历造就了彼此之间坚固的依赖关系,他们的情感注定不同于普通的母子。
她打量着眼前的路在远,觉得他好陌生。
虽然她一直就隐隐猜测,他的身世不是那么简单。但是她想不到,他的故事会复杂到这种程度。
眼前的他,是一个复仇天使,他怀着深刻的仇恨。
他还有一个同样怀着深刻仇恨的妈妈。
还是那样深刻的五官,微卷的短发,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是习惯把修长的腿伸出去,他是路在远。
可他却不再是那个她认识的路在远。
路在远见她只是盯着他的脸瞧,也不说话,心里忐忑:“小汐……骗了你,是我不对。可说实话,我一点儿也没有后悔跟你结婚。我……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如果你肯给我一次机会……你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路在远说着话,见南汐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冷冷的,他马上收住了自己要说的话。
南汐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腰,对路在远说道:“话说到这里,我就完全明白了。我们这一段仓促的婚姻,我最近一段时间混乱不堪的生活,我妹妹的病发,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对吗?”
“小汐,对不起!”路在远起身扑到对面的沙发上,坐到了南汐的身边。
南汐这次倒是没有闪避,她转头,目光清冷地看着路在远:“路在远,我们之间的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你应该能明白,如果你只是伤害了我,你说一句对不起,也许我不会与你计较。但是你的行为伤害到了小河,我的妹妹,她也是我的命。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们姐妹二人现在一定会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现在……小河被卷进你的复仇风波中,她那么脆弱,她何其无辜……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治好她的病了吗?”
这件事,不仅仅是南汐一个人的心头刺,路在远每每想起,也会锥心内疚。
对于南汐,他还可以开口说出一句“对不起”,可是对于南河,他连对不起都讲不出口。
更何况,即便他说了,那个小姑娘也是有听没有懂。
南河不会像她的姐姐这样,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指责他的欺骗。她只会用她的自闭式的沉默,无声地向他表达谴责。
这种无言的责备,比拿刀子扎他的心要凶狠得多!
他早预料到,如果有一天,事情的真相摊开在南汐的面前,南河的事必然会成为他们两个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能表达自己的无限愧疚,于是他起身,单膝跪在南汐的面前,低下头:“小河的事,是我预料之外的后果。不过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她的事我负全部责任,等我这次返回d市,我送她去英国接受最好的休养和治疗,她的病一天不好,我负担她一天!”
“不必。”南汐并没有叫他起来,只是看着他,“我并非负担不起小河的生活与治疗,我绝对不会把她交给别人,更不会把她送去遥远的英国。小河是我的责任,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识人不清,害到了她。”
“你别这样说……”南汐自责,令路在远更加揪心。
可是南汐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站了起来:“见到你,我很欣慰。你说了那么多,我现在脑子有些乱。我想回去安静一下,你好好养伤……我们的事,大概也不是今天在这里用一两句话能解决的。”
说完,她拔腿就要往外走。
路在远跳起来,单手臂揽住她的腰,一下子将她收在怀里,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小汐!你先别急着走,再留一会儿!”
南汐没有挣扎,她心里好难受。
这个男人因为他自己的目的,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可是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办法彻底痛恨这个男人。她没有办法硬起心肠责骂他,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真的需要冷静,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她与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