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说此话的同时,眼睛直直瞅着神魂出窍的华崇义。
他管不了这个人,只能威胁,除非他连队友都不顾及了。
方尤这话确实威胁住了华崇义,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连累其他人,尤其是多年生死相对的战友。
可是,心里的激荡和痛楚,每过一秒就增加一分,让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钻心似的疼,脑子里全是风轻羽离去的背影。
一场生死救援,直到第二天太阳的再次升起。
方尤和罗雪都已经累的摇摇晃晃,可他心里还有一个惦记着的。
罗雪从后面扶住他,“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都交给我和陈教授。”
方尤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已经累的有点精神涣散,丝毫没有顾虑到身后的是罗雪,说:“不行,我想去看看他。”
罗雪手上一顿,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出了急救室,方尤拖着疲惫的身躯直直往寝室的楼层走去,他记得,昨晚罗晟治疗好伤后就被送回了寝室。
他苍白细长的手指扶抠在门框上,狠狠甩了甩混沌的脑袋,模糊的双眼聚焦,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颀长轮廓。
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床上的人脑袋上绑着一圈儿厚厚的绷带,裸露出来的胸膛和臂膀从肩胛处斜斜向下,直到腰际,也缠着好几圈儿绷带,看上去伤的不轻。
他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稳,锋利的眉宇微微蹙着,方尤轻轻给床上的人掖了一下被子,却不料,这么轻柔的动作仍是将他惊醒。
床上的人倏然睁开双眼,在看到他床前方尤的脸时,迷蒙的视线陡然凝聚,紧接着,簇起一团愤怒的火焰,他猛的翻身而起,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咚’一下仍在床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死按住他的肩膀。
“唔……”方尤登时被摔的头晕目眩,吓得不轻,脸色顿时更加雪白。
罗晟居高临下,表情如同一只凶兽,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吃入腹。
他沙哑着嗓子,寒声问道:“是不是你给了轻羽什么暗示?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是不是你?说!!!”
该来的还是来了。
方尤震惊无比的看着身上的男人,这凶狠的模样哪里有一点看情人的样子,分明是仇人啊!!
“……如果我说我没有,你相信吗?”
罗晟森然冷笑,愤怒和伤心加上重伤过后的他脸色,难看到找不出形容词,“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方尤的大脑顿时‘嗡’的一声,他,他不相信?!
可是他该怎么解释?
风轻羽被华崇义用来换回了张子尧和能源种,这残忍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要怎么解释,罗晟才能重新相信他?
面对他冷漠决然的脸孔,看尽他除了愤怒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方尤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他错愕的摇晃着脑袋,“不是我,你相信我,这不是我的计划,我最多……”在飞车到顶点的时候,他猛地踩下刹车。
罗晟一手掐住他的下颚,凑近自己的脸,语气森冷如冰,“接着说,最多什么?”
最多是顺水推舟的共犯!!
可是,方尤说不出口,死也说不出口!
他的下颚被狠狠钳捏,罗晟的指间陷进他白皙的脸颊,青紫一片,已经疼到麻木,可是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罗晟此刻看着他的眼神,那种跟之前的隐晦的怜爱与疼惜,天差地别的眼神,刺的他双眼酸疼,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二爷……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方尤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落在他的床单上,罗晟的眼里拉满了疼痛的血丝,他何尝不难过,何尝不心痛,可是,他要拿出怎样的宽阔胸襟去面对这个情人,面对算计了他外甥掉入虎穴的情人?!
风轻羽萧瑟决然的背影,就像一根长锥一样,不止扎的华崇义神型具碎,也扎的罗晟心中淌血,他从小打着、护着、管着、骂着的亲外甥,就在他的眼前被人像货物一样的交换出去,这当中,还有他自己的一分功劳。
他们都知道,如果风轻羽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可能同意这场‘交易’。
是的,风轻羽心中有了责任和义气,有了胸怀与信仰,不在是以前那个浑浑噩噩张扬跋扈的二世祖了,他毅然转身离去的背影,背负的是他应该负起的所有责任。
罗晟……哭了!!!
这个三十几岁一辈子硬气不服输的男人,哭了!
他和华崇义一样,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也恨华崇义,为了他哥,居然真的把他外甥给交到了那个变态手里,亏风轻羽这个煞笔对他一心一意的倾情相待。
硬汉的眼泪最为炙热烫人,只一滴落在方尤的脸上,几乎就要烧穿他的皮肉,他缓缓的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脸。
“别碰我!!”
罗晟血红的双眼,嘶吼着甩开他的手。方尤被粗鲁的蛮力推的一个趔趄,差点跌坐在地上。
罗晟此时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悔恨,他跌靠在墙上,把脸埋在手掌,宽阔的双肩无力的下垂。
罗晟不管何时都是冷冽强悍的,方尤从未出现过这样难过无奈的一面,怎么舍得看得他这个模样折腾自己?!
方尤猛的扑了上去,跪在床上,两只手颤抖着抱住他的脑袋和肩膀,哽咽着认错,“对不起,对不对二爷,是我对不起轻羽,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你有气往我身上出好吗,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罗晟伸手推开他,仍旧埋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方尤再次爬起来,抱住他,“二爷,你别这样,你打我吧,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
方尤的一张白皙憔悴的脸庞爬满了泪痕,他紧紧箍着罗晟健壮的身躯,抱住他的脑袋,想减缓他哪怕一丁点的心痛。
难道他错了吗?为了这个计划,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这一次,罗晟没有再无情的推开他。
俩人抱头痛哭。
罗雪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头顶的发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几根白发,眼尾和额头填了几处明显的皱纹,她走到两人跟前,开口道:“老二,这件事没方尤多大事儿,你别迁怒于他,对他不公平。”
罗晟猛的抬起头,一双血红的双眼瞪着她。
方尤回头对着罗雪连连摇头,“老师,请你别再说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罗雪疲惫的塌下肩膀,满脸的憔悴,苦笑道:“你有什么错呢?上面让你除了哈洛斯的组织,却又派遣不出更好的人手给你使用,你顺着他的计划顺水推舟,拿回了能源种,换回了他们的命,有什么错呢?”
罗晟震惊的扭过脸,看着方尤,“你真的事先就知道。”
这话里没有一丝疑问,全是肯定。
罗雪蹙眉,脱力的靠在墙上,“如果他不能事先猜到哈洛斯的意图,我们早就兵败垂成,没有一点办法了。”
“张子尧还有你们,任何一个人对于他来说都是一堆尸骨,只有轻羽……在他眼里算得上一个目标,他对于能源种的未知能力存在着那么强烈的发掘意念,怎么会放过他呢。”
就算没有这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
“轻羽……是注定了的。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同意的。”
说着,罗雪闭了闭眼,满脸苦涩,“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他早就在我们不知不觉中,长成了我们意料之外的样子,比他们所期望的,更耀眼,更坚强。
罗晟一直眼也不眨的看着方尤,半晌,他垂下头,声音低缓无力,“我明白了。”
方尤双掌捧起他的脸,抖着腔调说,“二爷,你放心,我发誓,一定会想办法救出轻羽的。”
罗晟还没等再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一串由远及近,急促的跑步声。
门被‘砰’一下推开,门口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战士,看也不看屋内的情况,对着方尤快速说道,“报,报告,华队长要强行闯出基地,已经撂倒了大门口的几个哨位,我们马上就要拦不住了。”
“什么?”
三人皆是一惊,方尤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跑去。
罗雪和紧随其后,罗晟由于站的太猛,一下子又倒了下去,一阵急速的头晕目眩,好容易才稳住,一边往外跑一边骂:“妈的,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当方尤赶到的时候,基地顶楼的大门口已经铺了一地的人,华崇义的双手、双脚、腰上、背上,挂着五六个小战士,就算如此,都没能制止住他疯狂的挣扎。
“啊……”他狠狠一甩,身上的几个人立刻被甩出去了三个,纷纷摔在墙上、地上,痛呼出声。
华崇义的双眸在极度的心痛下已经异化成了金色,此时,他面如地狱恶鬼,冷冽狂暴,全身撒发着黑压压的戾气。
一批接着一批的战士上去和他周旋,都被他迅猛凌厉的攻击打退,他伸出尖利的大爪子,爪尖的甲器寒光闪闪,眼神残暴尽显,沉重而疯狂的戾气让所有想在冲上去的人,都不自觉的开始打退堂鼓,随着他的一步一步逼近,缓缓往后退去。
康炙禹身上也缠着不少绷带,肚腹上的甚至还洇透了血,现在倒在地上的,有一半都是他们野战军的战士,他被从病床上拖起来,说特种大队的华队长发了疯似的要往外冲,吓的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被华崇义打的满地爬的小战士哭天抢地的嘶嚎求救,“团长救我啊,快救救我们!!”
康炙禹被华崇义的气势震慑住,猛然被呼救声唤醒,他急忙冲了上去,从身后将他扑倒在地,朝着愣在一边的人群大喊,“快,拿绳子来,这人疯了。”
方尤急忙上前阻止,“不行啊,这样会弄伤崇义的,他只是一时失去了理智,先让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闷响打断,然后就看到康炙禹整个人被华崇义骑在身下狂揍。
“砰!!”
“唔!”
康炙禹迟疑之际,被华崇义一拳砸重,“妈的,这小子拳头真硬啊。”
华崇义双眸森冷寒冽,如同北极冻了千年的冰雪,面容僵硬没有一丝表情,他拳风急速迅猛,招招不留情面,直打的康炙禹脑袋都已经抬不起来。
方尤被华崇义的气势给吓着了,他是真的要打死人啊!!
“不行,崇义,你快住手,快住手啊!!”
情急之下,方尤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想救下康炙禹,却被人一把拉住。
“二爷?你……”
“这小子真狠哪。”
罗晟被眼前的场景惊的呆了一瞬,然后伸手一拽,将方尤拉到身后,一个箭步扑到了华崇义的身上,他粗壮强健的手臂紧紧勒住华崇义的脖子,那青筋暴涨的肌肉力道之大,这要是普通人,早就已经被活活勒死了。
可是华崇义不止不是一般人,简直是逆天非人,他如同被地狱罗刹附体一般,双眼空洞无神,虚无飘忽,但更显得冷冽无比,眉宇间一团浓重的黑雾,那就是极重戾气的证明。
他抓住罗晟的手臂,猛的站起身,一个后背摔,将人狠狠仍了出去,紧接着,脚下一跃,对着猎物扑了上去,那狠厉的撕咬与攻击,如同受伤凶猛的野兽,吓的周围所有人都白了脸。
方尤脸上的血色更是退的一干二净。
康炙禹已经不行了,满肚子是血的倒在地上,完全丧失了攻击力。
罗晟身上也有伤,而且昨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根本连恢复的时间都没有,醒来就扑上这么一场恶战,还是跟自己人,身上这个逮住他狂殴的臭小子,就是他把自己的心上人给送进狼窝的,还有脸在这发疯?!
一想到风轻羽,罗晟就气的肺管子都要炸裂了,他不管一拳一拳打在身上的剧痛,两手掐住华崇义的脖子,恨不得就这么一下子气死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