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再去看女儿麦香,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孩子家庭作业特别多,只讲数量,不讲质量。汪江玥将她抱到床上,给她脱了外衣,看着女儿有些脏的外套,心里充满了愧疚。一天到晚,除了忙公事就是忙李小山的事,照顾女儿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第二天一上班,李明全就将她叫到办公室,提起被告的事非常生气,究竟是谁闲来没事给他头上泼粪?一定要调查个水落石出。
汪江玥告诉他,现在科技发达了,写信的人写的都是匿名信,而且都是打印出来的,根本留不下蛛丝马迹。只要问心无愧,就不怕他人上告。她笑着问他:“李总,我看这件事还是进行冷处理的比较好。”
“局里成立了事故调查小组,这件事不是我们不追究就可以了。”
“局事故调查小组的组长是谁?”
“行政办公主室主任何小光。”
汪江玥听了笑道:“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只要上面不追究,我们就不必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
“真的?你能行?”
汪江玥笑笑:“放心好了。”
汪江玥一一将自己怀疑的人在大脑中过滤了一遍,认为,最有可能写这封上告信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王鑫。
王鑫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他对李明全一直都有意见。特别是事故调查小组的小组会上,他就不愿意在事故调查报告上签字,并且对旋挖机的质量问题持异议,最后碍于情面,他不得不违心地签了字。难保他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汪江玥自己何尝愿意干阳奉阴违的事情,可是作为李明全的左膀右臂,她不可能与他唱反调,除非她不想干了。
她先是给何小光发了短信,让他在瑞泽公司这起工亡事故上网开一面,不要深究,否则拔出萝卜带出泥,会得罪一大片。
何小光回复了她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特意去找王鑫,他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不得不承认,任何单位的财务管理工作,都是单位的命脉。
关上他办公室的门,王鑫就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你是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你先说这件事是不你干的?”
王鑫点了点头,说:“真人不说假话,我实在看不惯他那种假清高的样子。再说了,看着我们的兄弟生命受到了威胁,我心痛。让这样的人高高在上,我认为是局党组在选人用人上的失职。”
汪江玥笑道:“你这种正义感让我很佩服,不过,这事情让李总知道了,他一定会说你是公报私仇。”
他笑了:“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你凭什么认为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看你的架势,一副问罪的样子。”
“你也可以不承认啊?”
“我是不打算承认的,可是看见你,就不由自主地承认了。”
“这又是为啥?”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李明全,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王鑫的话让汪江玥有了几分感动,颇有些知已的意味。
汪江玥劝他:“以后不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张大军已经死了,你不会没有任何感悟吧。”
没等他说话,汪江玥打开他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局安保部对于旋挖机安全事故的处理不了了之。李明全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特意送给汪江玥一张超市一千元的购物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那位工亡同事的事故处理完了,人力资源部将该赔尝的金额作了清算。没过几日,死者的父母来到单位,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儿子不在了,获得的赔偿金全被儿媳占有了。希望单位出面能帮忙处理一下。按理来说,工亡赔付是人力资源部的职责范围,人力资源部主任出差不在,李明全把事情交给汪江玥去协调。
汪江玥看两位老人年老体弱,安顿他们在单位对面的快捷酒店住下,又让司机去他们家将他们的儿媳接过来。她仔细地研究了关于继承法的所有条款,给职工家属做工作。凡是儿女都有赡养父母的义务,按国家法律规定,亡者的赔偿金应该付给他们的父母一部分。
“你也是有儿女的人,老人已经失去了亲人,总不能让他们晚年不保吧?”
汪江玥又专门请了单位的法律顾问向家属就法律条款进行说明,最终,家属明白了道理,答应给公婆付一部分赔偿金。
汪江玥自费请他们在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叫王鑫作赔。看着他们一家人重归于好,汪江玥有些激动,她来自于农村,农村人的朴实和纯真在她身上表露无疑。叫王鑫一起吃饭,也是想要教育他,人生在世,要淡泊名利,生命就象风中的雨,名利就象夜空中的星星。人生,不如意者有十有八九。比起那些逝去的人,活着才是最幸福的。
送走了他们一家人。王鑫坐在饭店的座位上,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汪主任,你是这辈子我见过最大气的女人,十个男人都比不上你。”
“过奖了,与人为善,手留余香。用自己的心去理解别人,便会觉得天广地宽。”
王鑫笑着说:“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看开了。就拿咱们孙总来说,他尽管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却英年早逝。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在这方面得到了,在另一方面肯定就会失去。人生大起大落,倒让人更能体会到人情冷暖。比如这位这位工亡的职工,充其量他就是个冤大头,他替别人背了黑锅,失去了生命,却为家人换取了金钱,家人得到了,他自己却早早地去了另一个世界。比起他们,我还能报怨什么呢?”
“你可谓是修行有成啊。我还一直担心你想不开,思想上的结打不开。今天这顿饭是请他们,更是请你。当我看到这些人为了一点利益而不顾一切的时候,就会替死去的人不平。他付出了生命,却得不到亲人的同情。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尸骨未寒,亲人只是为了谋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悲痛更谈不上。更有很多人,为了一已之私,对薄公堂。前一段时间,离咱们不远一个城中村的兄弟三人为了房子拆迁款的事情打架,老大和老三竟然一起将老二夫妻打死了,鲜血喷得到处都是,让人目不忍睹。什么兄弟亲情、姐妹情,全抛到了脑后。我刚好从那里路过,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王鑫点点头:“命运不济,怨不得别人。你说要是一直不提总会计师的话,也无所谓的。”
他看了汪江玥一眼,嘲讽地说:“我这样说不为过吧?你说要是不为这事伤心也不可能,有时候晚上一觉醒来,就会想起来,心里那个叫屈啊,无法形容。”
“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一次改制受到影响的处级领导不至你一个,李总工不也和你情形一样?我看人家一天乐呵呵地,心态却很好。还有另外两位从岗位上退下来的正处级,他们倒乐个逍遥自在。你是不是还在为送的那份礼而伤神,这都怪我多事,如果我不答应带你去见张局长,或许事情的发展就不会这样。”
“这怎么能怨你呢?腿在自已身上长着,头也是在自己肩膀上堆着,怨谁也怨不到你头上。兄弟我还有件事情一直不能释怀,就是给领导送礼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再就是我老婆知道,千万不能让另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了,那样的话,我这笑话就更大了。”
“这个你放心,这件事能让别人知晓吗?那岂不是落个不自在,还把屎盆子给自己身上扣。行贿受贿可是犯法的,我也是帮凶不是吗?这件事情只能烂到肚子里了。”
“多谢。时间不早了,你还有孩子要管呢。”
两个人起身离席,王鑫借口有事先走了。汪江玥去前台结了账。又在附近的一家面包店给女儿买了些面包,那是一家刚开业时间不长的面包店,品种比较多,质量也特别好,就是价格比一般的面包要贵一些,汪江玥买了两大包,给女儿和侄女侄子分别买了一些。孩子天性就是好吃,有好几次,她从外面回来,麦香就去翻她提包,见没有吃的东西就特别失望。汪江玥渐渐地对女心有了愧疚之心,整天忙出忙进,忽略了对女儿的爱,她已经是个小学生了,缺少父爱,更不能缺少了母爱。
果然不出所料,刚进家门,麦香闻着面包的香味迅速从房间里跑出来,欢天喜地抢过她手中的袋子,拿出一块面包就送到了嘴里。母亲坐在一边说她:“瞧你这吃相,一点规矩也没有,好象有人要和你抢似地。”
汪江玥笑着告诉她:“慢点吃,一大包呢,够你吃几天的了。”又将另一大包放在母亲身边:“这包你拿回去给孩子们吃。明辉不在,我这个姑姑对孩子们关心不够。以后,我得在孩子身上多费些心才行。”
母亲见提起儿子明辉,眼泪立即就夺眶而出。儿子是她的心头肉,自从弟弟出了事,母亲的脾气就变得特别古怪,而且难得有个笑脸。她以前性格开朗,脾气温和,对孩子说话也不象现在这样生硬尖刻。
汪江玥从茶几下面的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妈,这都是我多嘴,你别难过了。等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他。”
母亲擦干了眼泪,叹了口气:“我这心里总象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地,明辉啥时候不出来,我啥时间都不能安生。”
汪江玥劝她:“这是你想不开,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他自己的错误,他就得受到惩罚。如果你想不通,那个被抢劫死去的人的父母就更想不通了,他有什么错?为什么被杀死。同为母亲,你应该想一想人家,哪一个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
母亲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好了,你回来了,我就回去了。”
母亲下了楼,汪江玥将面包放进冰箱里洗洗脸进了自己的房间。
已经是秋天了,空气中有了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