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王府的花园里,一片沸沸扬扬。闻讯才匆匆赶来的治王夫妇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以难看来形容了。特别是在看到呆立在假山边上不知所措的朱明嫣时,若不是还有一些出身名门的自制力,只怕治王妃当场就要爆发了。这个朱明嫣,平日里看不顺眼也就罢了,横竖朱明嫣现在倒霉了她也还算厚道的没有去幸灾乐祸。但是…朱明嫣做了什么?!
由不得治王妃不咬牙切齿。她与治王结缡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嫡子。在这唯一的儿子周岁的生辰上,治王妃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求一切平平顺顺和和乐乐的便罢了。但是就是这样这个朱明嫣还能给她惹出事情来!
“你做了什么?!”当下治王妃也不客气的厉声问道。
“王妃。”慕容协皱了皱眉,提醒有些失态的王妃此时的场所不是随意撒气的时候。治王夫妇脸色不好看,还有一个人脸色比他们更不好看。慕容煜走上前去,看着一脸惶恐不安的朱明嫣直皱眉头。李知宜已经被人扶去看大夫去了,慕容煜虽然知道朱明嫣跟李知宜起了冲突,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早发现事情的小丫头还没有离开,有些惊魂未定的道:“奴婢…奴婢听见这边人说话的声音,就走过来看看。开始看到…恭王、侧妃与李小姐争吵。然后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李小姐身后,将李小姐打晕了……奴婢,奴婢吓了一跳,然后听到侧妃跟那个人说,要将李小姐…李小姐…奴婢害怕,就放声大叫起来了。”
这话还未说完,所有望着朱明嫣的人脸色都变了。气得最狠的莫过于治王妃,她一向看不起朱明嫣虽然身份尊贵却半点也没有王妃的风范。自诩将治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今天李知宜若是真的在治王府出了什么事,李知宜固然可怜了,治王府的颜面也不用要了,不知情的外人只怕还当她治王府是什么藏污纳垢之所呢。
治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慕容煜颤声道:“六弟!你…你的好侧妃!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弄到我们治王府来了,你可还有将你四哥和我这个四嫂看在眼里!”
慕容煜的俊脸也是漆黑,盯着朱明嫣的眼睛几乎要淬出毒来了。让原本还六神无主的朱明嫣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王…王爷…不是我的错,不关我的事!”
慕容煜闭了闭眼,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住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就这么认下来,只得道:“四哥,四嫂。这是弟弟查清楚之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治王妃却不肯善罢甘休,冷笑道:“查清楚?还有什好查的?难道我府里的丫头还能冤枉她不成?也罢,那丫头说的那个男人也抓住了,咱们就当场审一审吧。弄个清楚明白,也让人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跟我治王府没什么干系!”
慕容煜皱眉道:“四嫂,今儿是霄儿的生辰。”
治王妃冷冷道:“原来六弟还记得今天是你侄儿的生辰。”治王妃如此不留情面,即使是慕容煜也无话可说了,看向朱明嫣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温度。
“启禀王爷王妃,李小姐醒了。”身后,一个治王府的丫头匆匆的来禀告。
慕容协皱了皱眉,对治王妃道:“王妃,你先去看看李小姐罢。”李知宜在治王府伤了,对李家也不好交代。虽然现在慕容协已经不指望还能得到李家的支持了,但是能不结仇也是好的。不过现在…结仇似乎也轮不到治王府了。
慕容煜叹了口气,道:“六哥,我也先去看看李小姐。”
“也罢。先请恭王妃侧到东院,回头问过了李小姐再说吧。”
一群人呼拉拉的来了,又呼啦啦的走了。朱明嫣也被几个治王府的嬷嬷严肃有礼的“请”去了东院。
假山后院,等人都走光了沐清漪三人才从里面钻了出来。永嘉郡主还一脸的恍惚,显然想不太明白刚刚明明还是李家小姐陷入危险,怎么才片刻间就形势逆转,变成朱明嫣要倒霉了。
摇摇头,永嘉郡主决定去找自己无所不能的十一哥哥去了。
笑眯眯的看着永嘉公主匆匆离去的背影,容瑾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边道:“那个小丫头撒谎了。”那个小丫头绝对没有看到那么清楚,以她所在的地方和出现的位置,她只可能看到了李知宜倒在地上之后的事情,否则早就被朱明嫣两人给发现了。但是她所说的事情又都是真的,并没有任何谎言的成分,如果不是从头到尾容瑾都在场的话,连她都不一定会注意到那个小丫头的说词有问题。
“看来这个李家三小姐,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嘛。”一照面就将朱明嫣踩死了的角色,怎么会是寻常的大家闺秀。
沐清漪淡淡笑道:“这位李小姐能够得到太后的称赞,自然有些非同一般的本事。朱明嫣从小被平南郡王给宠坏了,论心计十个她都斗不过李知宜。”而曾经竟然被这样的朱明嫣弄得家破人亡的自己,才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白痴吧。
“清清好像很讨厌朱明嫣。”容瑾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走在身边的少女。
从一开始清清对付朱明嫣的手段他就看出来了,清清很讨厌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清清有点恨这个女人。不过这种恨意又比不上对慕容煜和慕容安这样纯粹的厌恶和仇恨,总感觉更多了一点别的什么在里面。不过从小到大就没感受过太多的感情的容九公子并不能精确的理解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清清不想杀了朱明嫣,而是想要她痛苦。这么比起来,容瑾觉得清清在朱明嫣身上投放的感情有点太多了。明明据说朱明嫣跟清清从前没有过太多的交际啊,清清为什么会对她有比对慕容煜和慕容安更复杂的感情呢?
沐清漪淡淡一笑道:“确实有点讨厌。”
“公子我帮清清杀了她好不好?”容瑾柔声问道。
沐清漪怔了一下,淡然道:“不用,我更喜欢看她一点一点的失去一切。咱们也去看看吧。”跟在身后的容九公子望着前面的白衣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低声道:“是因为…顾云歌么?”
朱明嫣曾经是顾家大小姐顾云歌最好的朋友,却在顾家下狱不到半个月就入主了恭王府。顾家的事情平南王府和朱明嫣也脱不了关系,清清做的这些是因为朱明嫣对顾云歌的背叛么?
走在前面的沐清漪脚下顿了一下,并没有答话,直接往东院的方向走了过去。
东院的花厅里人并不多,凑热闹的宾客都早早的被治王和治王妃打发去了前院。花厅里坐着的只有治王夫妇恭王慕容煜和众皇子都要称一声大嫂的福王妃,以及非要跟着来凑热闹的八皇子慕容昭和强拉着哥舒翰一起留下的哥舒冰。另外还有就是两个当事人,朱明嫣,和已经包扎好伤口被人扶着出来坐在的李知宜。
容瑾和沐清漪一起进去的时候李知宜刚刚被丫头扶着坐下,或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也可能是刚刚受了惊吓,李知宜秀雅的容颜显得比平常更加苍白,更多了几分羸弱之感。看到容瑾和沐清漪进来,慕容煜脸色微沉,但是扫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治王夫妇和兴致勃勃的哥舒冰和慕容昭之后,慕容煜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治王妃一脸歉意的看着李知宜柔声道:“李小姐伤势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李知宜摇了摇头,望了一眼站在一边有些浑浑噩噩的朱明嫣,咬了咬唇角道:“多谢王妃关系,知宜并不碍事。”治王妃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都是本妃照顾不周,才让李小姐遇到这样的危险,明日本妃一定亲自上门到李家谢罪。还请李小姐原谅。”
李知宜连道不敢,只说都是意外怎么能怪到治王府身上。
对于李知宜的知进退治王妃也是十分满意的,侧首看了看慕容协。慕容协沉吟了一下,问道:“李小姐,你和恭王侧妃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受伤倒地?”
李知宜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坐在一边的慕容煜,又看了看朱明嫣道:“侧妃让人邀知宜过去说说话儿,知宜想着…侧妃是…想必也不打紧的,就过去了。我们说了一会儿话,我正要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脑后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李知宜说的语焉不详,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当时的场景对朱明嫣实在是太不利了。无论李知宜怎么说,众人都还是会自己联想到朱明嫣身上。
慕容昭撇了撇嘴道:“刚刚那个小丫头明明说她听见有人争吵的声音,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说话了?”
李知宜垂眸,轻声道:“我与侧妃谈话的时候或许是有些激动了,让人误会了也未可知。”
治王妃盯着她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知宜轻轻点头,治王妃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道:“幸好丫头发现的快及时叫了人,府上的侍卫在当场抓住了一个男人呢。”
李知宜脸色微变,放在膝边的玉指紧紧的攥起,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知宜。知宜确实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为李知宜叹了口气,他们自然不会相信李知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怕得罪了慕容煜而不敢说出真相。虽然朱明嫣只是恭王府的侧妃,但是她平南郡王府郡主的身份,还有她那掌握着兵权的父亲却不是那么好的得罪的。慕容煜就算想要李家的助力,也绝不会舍弃平南王府。
治王妃怜惜的伸手拍拍李知宜的手道:“别怕,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
“多谢王妃。”李知宜点点头摸摸垂泪。
坐在哥舒翰身边的哥舒冰皱了皱眉道:“明明就是那个女人让人打晕了李小姐的。”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哥舒冰身上。哥舒翰无奈的看着这个正义感过剩的堂妹叹了口气。哥舒冰也发现自己冲动了,这是华国皇室自己的家务事,本就不该外人插嘴,但是已经说了的话自然不能吞回去,而且哥舒冰也看着李知宜确实可怜,索性便道:“我没说谎,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了啊。”
原本以为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而松了口气的朱明嫣脸色一僵,恨恨的瞪向哥舒冰。她不瞪还好,她一瞪眼哥舒冰更加不悦了,咬牙道:“当时西越九皇子和清弟弟也在场啊,他们都听到了。”
容瑾对沐清漪抛了个无奈的眼神,对上众人的目光又是另一种傲然的姿态了,“对呀,本皇子确实听到了。所以才过来看看是不是需要本皇子做个证人么。”原本是凑热闹的无耻行径,立刻被他描画为光明正大仗义执言的正义之举了。
沐清漪也只得点头认真道:“当时在下跟九皇子还有永嘉郡主正在假山里游玩,听到争吵声才过去的。不过…因为被假山当着,咱们并没能看到李小姐遇袭。是听到那小丫头呼救的时候才知道的。”沐清漪的话也解释的合情合理,众人都跟着点了点头。
治王妃心中恨极了慕容煜和朱明嫣,自然是巴不得他们丢脸。立刻含笑看着哥舒冰问道:“那么,永嘉郡主都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哥舒冰的记性不差,一字不漏的将朱明嫣和李知宜的争吵,还有朱明嫣和那男子商议陷害李知宜的事情都说了一边。再与之前那小丫头所说的话两相对照之下,朱明嫣的罪名根本无法洗刷。李知宜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也变得惨白,颤抖着指着朱明嫣,泣道:“知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侧妃,侧妃竟然要用如此手段?!竟要用如此手段毁我一生?不…侧妃是想要李知宜的命吧?若真是出了这种事,李知宜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不如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算了。侧妃如此…侧妃若当真如此恨陛下的赐婚…还请恭王殿下向陛下言明,知宜愿解除与恭王殿下的婚约,从此青灯古佛终身不嫁!”
李知宜如此刚烈的,也让众人都是一震,看向朱明嫣的神色更加不善了。治王妃连忙拉着李知宜笑道:“李小姐这是什么话,你和六弟的婚事是父皇亲自指婚的,哪里能说解除就解除的?”李知宜掩面痛苦道:“知宜自知李家门庭比不得平南郡王府尊贵,但是李家却也是世代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李知宜不过一条贱命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死了还背上那等污名,如何对得起李家和父母长辈辛苦养育我一场?”
看着李知宜失声痛哭的模样,治王妃和福王妃也是感同身受,连忙一起劝慰着李知宜。
此时慕容协倒是不那么着急了,好整以暇的看着慕容煜道:“六弟,这事儿…你看怎么办?”慕容协跟治王妃不一样,治王妃会愤怒与今天的宴会让治王府丢了脸,让儿子的满月宴变得不那么完美。但是慕容协却不好。这个满月宴最大的意义不过是昭示着父皇对治王府的宠爱和看重罢了。不管宴会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而现在这点小小的意外,错处并不在治王府,即便父皇知道了也只会宽慰安抚他,还能看到慕容煜的笑话,何乐而不为?
慕容煜沉声道:“多谢四哥。朱氏臣弟先带回去了处置。李…李小姐,此事本王一定会给李家一个满意的交代。”李知宜咬了咬唇角,有些委屈的望了慕容煜一眼,却并没有为难,淡淡道:“王爷请便就是,知宜相信王爷会给李家一个交代的。”
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朱明嫣犯了这种事怎么惩罚都不为过。慕容煜还想要把人带回去再说,说白了还是想要保朱明嫣。或者说,慕容煜始终还是舍不得朱家的。只是,一向聪明过人的恭王显然并不善于处理两个家族的平衡。朱家和李家,只怕没那么容易摆平。
朱明嫣失魂落魄的被慕容煜领走了,李知宜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很快离开了。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整个满月宴气氛都有些古里古怪起来。幸好满月宴最重要的抓周仪式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完成了,小世子抓了一本书和一把剑还是让慕容协夫妇很有面子的,晚上的宴会稍微有些不美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晚上晚宴结束之后,宾客们纷纷告辞,沐清漪却被慕容协被人暗中留了一下。沐清漪早便知道慕容协请她来绝不会只是单纯的为了小世子的满月宴,也不在意。他本就是一个人来的,在京城人士的人也不多。除了容瑾倒没有人注意到她根本就没有离开治王府的事情。
治王府书房里
“见过王爷,王妃。”沐清漪走进来看了一眼书房中的众人,淡淡的俯身行礼。
慕容协点头道:“张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沐清漪也不客气,做到一边在慕容协左手第二个位置坐了下来,仿佛丝毫不在意众人打量的目光。
书房里,除了治王和治王妃,还有的就是治王府姓郑的幕僚。此时盯着沐清漪打量的便是这位郑先生和治王妃了,治王妃是单纯的好奇,不太明白自家王爷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而郑先生却不一样,他打量沐清漪的目光仿佛针芒一般,带着些尖锐的刺探之意。
沐清漪淡淡一笑,勾唇笑道:“肃卿先生,晚辈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闻言,慕容协和那位郑先生脸色却是一变,慕容协眼一眯,盯着沐清漪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沐清漪神色从容,淡笑道:“瀛洲张氏,张清。”
慕容协冷笑一声道:“瀛洲张氏?你不过区区十三四岁,从小生活在瀛洲怎么会认识郑先生。”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慕容协的杀气,沐清漪含笑看着郑先生道:“郑维,字肃卿。靖安十年科举会试第一名。却因为得罪了平南郡王朱變而被派人绑架,无缘殿试。死里逃生后前往京城衙门状告朱變不成,上门理论失手杀了朱變的庶女。呃…其实只是平南郡王府一个丫头。被叛了发配边疆。”
慕容协和郑维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如此详尽的生平不得不让两人忌惮眼前这少年的消息来源。看着他们警惕的模样,沐清漪展颜一笑道:“王爷和郑先生不必紧张,在下既然准备为王爷效力,自然少不得要查查看王府的一些小事。万一…王爷有什么不妥之处,岂不是连累了在下。在下可是很惜命的。”
慕容协明白,这少年是在警告他如果轻举妄动的话,他也是留有后手的。沐清漪望着他,脸上多了几分真诚之色,道:“王爷,在下不想说什么为王爷如何如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有一条…之前在下跟王爷说过的,只要完成了这件事,在下立刻离开京城永世不不返。绝不会让王爷为难的。”
慕容协沉吟道:“本王那六弟素来是长袖善舞,本王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公子这样的仇人。”沐清漪朗声一笑道:“他若是知道,在下又岂会还活在世上?”沐清漪知道慕容协不相信自己,但是她却确实没办法让这些早已经成精了的皇子相信一个刚刚突然冒出来的人。所以,她只适合淡淡的道:“在下不想大厅治王府的任何事情,这些日子在下都会留在京城,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可以直接派人到张家来找我。王爷不想要在下插手的事情,在下绝不过问。另外…这算是送给王爷的见面礼了。”
沐清漪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郑维起身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信封没有问题才上前呈给慕容协,慕容协忘了沐清漪一眼,低头打开信封。薄薄的信纸上并没有多少字迹,但是内容却让慕容协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看着沐清漪道:“慕容煜和平南郡王府联手陷害顾家?”这话一出,治王妃和郑维也不由得变了颜色。当年顾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使是慕容协这样有权有势的皇子也不知道。仿佛一夜之间,顾牧言叛国的证据突然就到了华皇手中,然后几乎连调查都没有,顾家满门就已经下狱了。慕容协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的立场,太子已经废了,顾家也已经灭了。即使已经过了几年,再回头想来慕容协依然觉得那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一般。转眼间,一朝太子,一个庞大的家族就灭绝了。那也是慕容协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皇权的可怕和重要。
诚然,慕容煜是顾家的事件中最后的受益者。甚至因为有传言此时跟平南郡王府有关,而恭王府和平南郡王府的迅速结合也让不少人在心中暗暗揣测是否是慕容煜在其中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毕竟,顾牧言到底是冤枉的还是真的叛国,其实并没有人真正的了解。但是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他那位好弟弟酝酿的一个阴谋的话,那么他们似乎从头到尾都实在是小看了这个六弟?
这样的狠绝,隐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到心惊胆战。
“你到底是谁?你跟顾家是什么关系?”慕容协沉声问道。
沐清漪微笑道:“在下和顾家…没什么关系。不过在下十分仰慕顾相风采,刚好又看某些人不顺眼,又碰巧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而已。”
慕容协皱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沐清漪笑道:“这些都是恭王妃亲自供述的,如此手段…啧啧,在下也是看得叹为观止。这样的人,现在虽然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是若让他缓过气来,治王殿下有必胜的信心赢他么?”
慕容协沉默,如果以前他还觉得自己跟慕容煜至少也该死势均力敌的话,现在他却不敢那么肯定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顾家真的完全是因为慕容煜而毁灭的,他绝对需要重新评估这个六弟。
郑维看了慕容协放下的信笺,脸色同样也十分难看。半晌才望着沐清漪道:“张公子是想要利用这件事扳倒恭王?为顾家平反?”
沐清漪悠然摇头道:“不,若是能够为顾家平反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治王最好不要用这件事情去攻击恭王。”两人皆是一愣,问道:“这是为何?”顾家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顾家数代为相在民间的声望却是不低的。如果一旦证明顾家是冤枉,而且还是被慕容煜陷害的,那么百姓的反弹和言论即使是华皇只怕也不得不屈服。慕容煜觉得是不死也要全废了。
沐清漪摇头笑道:“难道,治王殿下真的认为慕容煜能够那么容易就害死顾家?”
慕容协微微变色,沐清漪含笑看着他点头道:“没错…想要顾家和太子死的不只是慕容煜,而是…陛下。在下怀疑…恭王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用如此拙劣的方法陷害顾家。”
“若是如此,恭王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了。”诬陷一国之相叛国,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反而被发现了,那就是慕容煜倒大霉的时候,一着不慎,只怕一辈子也休想在爬起来了。
沐清漪笑道:“郑先生何不说他将陛下的心思把握的准呢?”华皇在位已经二十多年,早些年对顾牧言这样的劳苦功高的臣子还算是敬重。但是在位的时间越久,往往就越听不进人劝。若是还有人偏偏时不时的劝这劝那,一次两次或许没什么,时间久了皇帝难免就会对这样的臣子生出几分厌恶之心来了。如今天下承平,国泰民安,华皇自觉完全不需要人来对自己这个皇帝指手画脚,若是这时候恰有机会,顾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郑维默然。
慕容协问道:“若是如此,张公子要怎么对付他?”
沐清漪笑道:“其实王爷也不必太过忧心。恭王做的这些事情…治王觉得陛下知不知道?”慕容协犹豫了一下,皱眉道:“父皇…应当是知道的罢?”
沐清漪点头笑道:“既然知道恭王有如此手段,治王觉得陛下会不会防着恭王?若是恭王的手段用在太子和顾家身上或者是众位王爷身上也就罢了,若是有一天这些手段用在了陛下身上呢?”
慕容协皱眉道:“看父皇的模样,倒不像是防着六弟的。”刚刚才贬了朱云嫔的位份,贬了朱明嫣,马上又赐婚李家。哪里有一点要防慕容煜的意思。
“此言差矣。”沐清漪笑道:“陛下自然会防着恭王殿下。但是却不会让恭王殿下立刻倒下去。”
“为何?”慕容协问道。
“若是恭王倒了…福王生母出身微寒,本身也没有什么才干,三王爷好武,不善争斗,五王爷性格散漫,才干平平。七殿下与恭王一体同胞而且现在生死未卜。八殿下年纪尚幼,要成气候只怕还要几年磨练。如此一来,若是恭王倒了岂不是变成治王一家独大了?”
慕容协顿时觉得口中有些发苦,“父皇不仅防着六弟,还…防着本王。”
沐清漪扬眉笑道:“这又什么好奇怪的?陛下已经是天命之年,而各位王爷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若是陛下此时还是而立之年的时候,是绝不会如此多疑的。”人老了总是特别的怕老,特别是身在高位的人,早已经看遍了世间一切的丑恶,也就更加担心比自己年轻的儿子们会从自己的手中夺权。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这些教条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从来都管不到皇家的头上。古往今来,杀子弑父,诛兄屠弟的皇者数不胜数,怎么能不怕?
“公子有什么好法子?”慕容协僵硬着表情漠然问道。沐清漪偏着头露出一丝悠然的笑容,在淡淡的烛火下竟显出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天真,只是她说出的话却是跟天真没有半个同伴的关系。这样的诧异,更是让眼前的三人觉得眼前这少年不像是人家的活物,倒像是从幽冥爬出来的幽魂。
“这个么…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请公子赐教。”慕容协道,到底是华国最出类拔萃的皇子之一,过了最初的惊骇慕容协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淡定和从容。沐清漪笑道:“下策,以力破之。”对上三人疑惑的眼神,沐清漪冲着郑维露出一小,笑眼弯弯的道:“就是俗话说的——篡位逼宫。”
郑维嘴角一抽,勉强笑道:“公子说笑了。”
沐清漪耸耸肩,不在意的道:“那么…中策就是忍。自古能成大事者,无不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强者。当然单纯的忍让还不够,治王殿下还要做个忠孝节义的好儿子,让华皇相信除了你以外,别的儿子都是狼子野心之辈。当然…鉴于陛下的疑心病之重,在下觉得这个法子可能还不如比逼宫成功的机会大。”
慕容协淡淡的看着她,也没说是觉得好还是不好,沐清漪挑了挑眉笑道:“那么就是最后一个了。争吧。”
治王妃坐在一边皱眉道:“难道我们以前没有争么?”这些皇子们从懂事开始就在争了,而他们这些皇家的媳妇从指婚那天开始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争斗。
这样的场合治王妃能够出席,就证明了她不仅足够聪明,而且还很得治王的信任。从这一点上沐清漪就觉得慕容协其实比慕容煜成功的几率许多。至少慕容协有一个聪明的妻子,而且很明白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妻子。既然娶了王妃,不管有没有感情都应该将这门亲事变成自己最牢靠的同盟和助力而不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
沐清漪含笑道:“在下说的是…不必要的人,就可以不用存在了吧。如果最后陛下能够选择的人只剩下一个了,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吧?当然,如果治王殿下在执行这一条的时候能够结合第二条,相信效果会更加完美的。”
“放肆!”慕容协突然勃然大怒,冷厉的盯着沐清漪道:“你在挑拨本王和众兄弟之间的关系!你不是想要整治六弟,你想要所有皇子的命么?还是…你果然也是顾家的余孽?”
沐清漪平静的道:“在下什么都没说,是王爷想太多了。”皇家兄弟的关系用得着挑拨么?她不过随意说一句,慕容协马上就能想到杀了众皇子,可见他自己心里也是那么想过的。不然的话,想要这些皇子无法争夺皇位的办法多得很,这位王爷怎么第一反应就是一个杀字?
看着慕容协怒目而视的模样,沐清漪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道:“既然王爷不想听了,正好在下也说完了,这就告辞。”
“你觉得你还走得了么?”慕容协冷笑道。
沐清漪回头笑道:“这个么…如果再过半个时辰在下没有回到府中,西越九皇子只怕要来府中要人了。刚刚宴会之前,在下跟九皇子说在下府中藏了一坛从瀛洲带来的极品蓬莱仙酿。打算今晚子时去房顶赏月顺便喝掉它。若是九皇子到时候找不到人,说不定会以为在下是骗他的……”
“容瑾知道你留在治王府?”慕容协问道。
沐清漪淡笑道:“原本不知道,等到他去了却找不到酒的时候就会知道了。如果在下这会儿告辞的话,应该还能在子时之前赶回去的。”
“你走吧。”良久,慕容协终于开口道。
沐清漪也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朝三人拱手笑道:“王爷,王妃,郑先生,告辞。”
等都沐清漪的脚步声远去,书房里沉默了许久,才听到治王妃沉声道:“王爷,这个张清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是……”治王妃想问,他真的才十四岁么?在场的三个人都算得上是极聪明的人物了,但是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无论是才智气度还是胆量都没有这少年的一半强。
半晌,郑维方才轻叹一声道:“好厉害的年轻人,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在下便是不肯承认也不得不说一句老了。”慕容协沉声道:“先生言重了,这少年说的是有些骇人听闻,但是咱们也未必便推不出来。”
郑维无奈的摇头道:“王爷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骇人听闻。他的才智固然是令人惊讶,但是若是咱们有这等的消息来源,也未必猜不出来这些。但是,最要紧的是,他敢说。王爷并不信任他,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必定再三思量谨言慎行,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一命呜呼。但是他却毫不在意,要不是他不怕死,要不就是因为他笃定了王爷你…不会杀他,或者是杀不了他。如此胆量见识和才智,他若是真的有心助王爷一臂之力,治王府必定是如虎添翼。”
“这人来历神秘,可信么?”慕容协皱眉道。张清这样的聪明人他当然想用。但是天才很多时候都是一柄双刃剑,一着不慎伤人伤己。
郑维皱眉道:“他其实给了我们不少把柄。比如恭王妃的事,还有宁王的事。至少…他绝不会是恭王府的人,这一点可以肯定。”
慕容协点头,“既然如此,无妨用用他也可。”
郑维赞同,同时不忘嘱咐道:“张清这人,用可用,但是也千万别忘了防着他一些。另外,瀛洲那边也派人去查查吧,多一点把握总是好的。不过,属下认为瀛洲只怕是查不到什么。”张清这个身份,其实谁也没当真。瀛洲张家若是有这样的天才,早该名震天下了。要知道,张清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代表的毕竟是他的才智谋略,还有他令人惊讶的消息来源和隐秘势力。如果慕容协是一个皇帝,他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人的。但是,他不是。他现在只是个需要力量的王爷。
“王爷,王妃,张公子出府之后,之前一直找不到的跟着他的侍卫出现了,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门外,侍卫沉声禀告。
门里,郑维和慕容协相视一眼,眼中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