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旭入殿后,李敏薇便被冯公公送回了延禧宫,他仔细跟傅经纶汇报了谢家入狱时的情况。
“谢夫人拒绝承认散播谣言,并且一直嚷嚷着要见皇上和太后。”
“坊间百姓反应如何?”傅经纶比较关心这个。
姜旭如实道:“关于敏妃的谣言,倒是散去不少,顺天府也介入镇压了,但皇上吐血一事,还需要个有说服力的解释,否则,压不下百姓们的好奇心和各种疑神疑鬼的猜测。”
傅经纶顿了下。
这几日,他几乎翻遍了御书房内所有的的医书典籍,然而都没发现类似的症状。
若非事情已经闹开,傅经纶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了。
回拢思绪,他冷静道:“朕前些日子忙着准备万寿节,疲累过度,晨起练武时不慎内伤,为了不引起百姓们的恐慌,故意撒了谎。”
姜旭颔首,“末将会很快将此消息散出去。”
……
谢韵被送回凤栖宫,翡翠马上去请了陆太医来。
陆太医坐下后,为谢韵把了脉,最后诊断说是中暑。
翡翠紧张问:“只是中暑吗?没有别的症状?”
陆太医便又重新给谢韵看了一遍,还是断定症状为中暑。
见翡翠皱着眉,他拱手道:“老夫诊了两遍,不会有错的,姑娘若觉得放心不下,再传别的太医来诊脉便是。”
翡翠摇头,“我只是想到,娘娘的小日子推迟好长时间了,以为会是喜脉……”
听得“喜脉”二字,谢韵眼皮狠狠跳了跳。
陆太医说:“倘若是喜脉,多多少少能摸到脉相的,但娘娘确实毫无喜脉的征兆啊!”
“不!”谢韵一把抓住陆太医的胳膊,“本宫必须得是喜脉。”
陆太医一听,登时吓白了脸。
这是要造假?
虽然宫里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但现在后宫里只皇后和敏妃两位后妃,外界的关注度很高,一旦传出皇后有孕的消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盯在皇后身上,太医院还有那么多太医,万一哪天换了个太医来诊出猫腻,他便是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陆太医不敢冒这个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饶命,老臣断不敢欺君啊!”
谢韵比他还害怕,但谢家遭难,唯有这一计能让皇上看在她怀了龙嗣的份上饶过整个定国侯府。
铁了心要假孕,谢韵面色愈发坚定,瞪向陆太医,“本宫听闻,你是整个太医院除了古院使之外,医术最为高明之人,相信一定能想到法子改变本宫的脉相,那么,就辛苦陆太医了。”
闻言,陆太医险些吓晕过去,“娘娘三思啊!”
翡翠和琉璃也吓得跪在地上,“娘娘,欺君可是大罪……”
“那你们三个倒是说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救谢家于水火?”
“这……”陆太医眉毛都纠到了一块儿,“老臣的确会一套针法,能通过刺穴改变脉相,使之接近滑脉,也就是寻常所说的喜脉,但,此法伤身,老臣还是建议娘娘再考虑考虑,否则一旦损伤了凤体,将来便再没可能怀上了。”
再没可能怀上?
谢韵怔了怔,随即伸手抚上小腹,眼底有泪花。
她入宫半年多,也承宠半年多,然而肚子总是没动静。
天知道她有多想怀上龙嗣,可现在事急从权,一旦谢家保不住,那她这个皇后的位置便也保不住了,到时会是个什么下场都还未知,哪还会有什么龙嗣?
所以,不管如何她都得赌一把!
想到这儿,谢韵目光坚定道:“烦请陆太医施针,还有,今日过后,请务必替本宫保守秘密,否则……”
陆太医年迈的身子抖了抖。
他也不想被卷进这些勾心斗角中,可他既然已经来了,倘若不答应皇后,待会儿恐怕只能横着出去。
他怕被牵连,但更怕死,所以只能配合。
……
姜旭退下后,乾清宫内又恢复了安静,傅经纶继续翻阅着医典。
这时,小安子走进来道:“皇上,太后娘娘有请。”
冯公公去了延禧宫还未回来,传话的便是小安子。
他跟冯公公一样,都是在御前伺候的。
只不过,御前太监也分等级。
小安子便是二等太监,平日里没机会接触到皇帝。
傅经纶不用想都知道,太后传他过去,必定是为了谢家的事儿。
谢家最近,蹦跶得实在太厉害,傅经纶想想就心烦,抬眸望向小安子,“就说朕今日乏了,改天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小安子刚要出去回话,外头便传来杨太后的声音,“皇儿是不是哪不舒服?哀家让人去给你请太医。”
傅经纶闻言,赶紧将医典搁在桌上,再扒拉了一堆折子盖住,这才起身,照规矩给杨太后行了礼。
“母后怎么过来了?”
“最近京城发生了太多事儿,哀家想着你该是忙得焦头烂额,心疼你,过来瞧瞧。”
说着眼风一扫御案上乱七八糟的折子,“不是累了吗?那就别看折子了,去内殿歇歇吧。”
傅经纶道:“儿臣正准备去。”
杨太后在一旁坐下,笑看着他,“跟北梁建交的事儿,谈得怎么样了?”
傅经纶道:“很快便能签订协议。”
“这份协议,你们商量好久了吧,为什么一直没能签下,是你有顾虑,还是北梁有顾虑?”
傅经纶听皱了眉头,“母后,前朝之事,儿臣自会操心。”
“哀家逾矩了,是吧?”杨太后虽是笑着说,可那眼神却十分的冷锐犀利。
她从未觉得自己逾矩,傅经纶在傅家时学的是公子六艺,并未学过帝王术,他连皇子都不是。
然而一夕之间风云变,急急忙忙把一个世家公子哥儿扶上帝位,让他去当政,无异于拔苗助长,她这当娘的若是不时时提点帮扶,他一旦决策失误,势必会危及到南齐江山。
这个江山,她谋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到手,绝不允许旁人有觊觎的机会。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傅经纶郑重提醒。
杨太后看出他不悦,并未反驳,她最近正在想法子如何修复和培养母子关系,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事事与他争锋相对,只笑笑,“哀家特地过来,不是与你吵架,也不是来论政的,只是想跟你说一声,皇后怀了身子,你若非要处置谢家,恐怕还得再斟酌斟酌。”
傅经纶面色难看,“皇后怀上了?”
“秋景先前去了趟凤栖宫,她与哀家说的,当时皇后在你这儿跪了好久险些晕过去,还以为是中暑,回去后请了太医来看,结果诊出喜脉。”
瞧了眼傅经纶冷沉的面色,杨太后道:“哀家知道你不待见她,但她肚子里怀的,极有可能是你的嫡长子。
最近民心浮动,倘若传出皇后有孕的消息,不仅能安抚朝臣,还能平息一部分流言,对皇家而言,百利无一害。”
“定国侯府造谣生事谋害敏妃是事实。”傅经纶没打算放过谢家。
他也不知为何,每次只要一关乎小丫头,尤其听到她被人欺负,他内心就很浮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驱使着他一定要弄死所有想害她的人。
“下过大狱,谢家在京中的名声已经大打折扣了,再拉个下人出来顶罪,对主子警告一番,也差不多了。”杨太后提议,“身为帝王,你不能光顾着儿女私情,还得为大局考虑。”
听得这一句,傅经纶双手撑着御案,抬眸朝杨太后看来,那双眼睛,阴戾冷鸷,赤红得有些不正常。
这眼神……
杨太后瞧得心惊胆战,吓得一下子站起身来,“皇儿,你……”
傅经纶盯她半晌,缓缓吐口,“先前那句话,从今往后儿臣不希望母后再说。”
话完,捏了捏眉心,“儿臣乏了,母后请自便。”
说着,抬步便去往内殿,直接在龙榻上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