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江寒道:“秦湛,无论你遇见了什么,又无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抬起眼睛来——”

一剑江寒道:“我还在。”

秦湛微微抬起了眼。

一剑江寒半跪在她的面前,面容坚毅。他的身上和她是一样的狼狈,但也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边。

一剑江寒说:“秦湛,我还在。”

秦湛嘴唇微动,她像是刚想说什么,却忽先感受到了什么,转瞬间抱着温晦起身,同时一袖带着一剑江寒急退数米!

鹿鸣殿剩下的那一半哄然倒塌,有一柄剑自废墟中冲天而起,刺在鹿鸣殿的正中央,直将地裂三寸!

一剑江寒认出了那把剑。

那是秦湛的燕白!

一剑江寒惊疑不定地看向秦湛,秦湛却像是早有预计,她将温晦安置在一处,交给了一剑江寒,对他道:“麻烦你看顾。”

一剑江寒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废墟又是一震晃动!

朱韶便是在这晃动中挣扎着进来的。

他对秦湛道:“师尊,地动了!魔域怕是快毁了,我们需得赶紧离开——”

秦湛扫了一眼那废墟,对朱韶道:“不是地动。”

秦湛答:“是‘他’来了。”

朱韶:“……?”

随着秦湛话音刚落,废墟处完全被剑意碎成了齑粉。有人影自漫天灰尘中走出,朱韶眯眼认了一认,他认出了走出来的那个人,却喊不出那个名字。

因为实在是不一样。

就算还是一张脸,甚至还是同样的服制,只不过稍许变了神情,便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还是一剑江寒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小越?”

“越鸣砚”抬头向一剑江寒看去,他似乎想了一会儿,方才迟疑着点头,对一剑江寒道:“是我。”

一剑江寒从未见过这样的越鸣砚,他皱起了眉,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越鸣砚”答:“我无事。”

一剑江寒眉头紧锁,而秦湛却与他说不得太多,只能先道:“他不是越鸣砚。”

“越鸣砚”听见了这句话,却有些不快的皱起了眉。

他对秦湛说:“我是他。”

“我是越鸣砚。”

他甚至有些执拗地指向了朱韶:“玉凰山妖主,朱韶,师兄。我说得对吗?”

朱韶和一剑江寒简直满头雾水,他们都被这突忽其来的变故给弄懵了,齐齐看向秦湛。

秦湛张开手,原本坠地的那柄碧色长剑仿佛受到召引,转瞬间飞入了她的手里。“越鸣砚”见她对自己握住了剑,眉尖忍不住微微蹙起了一瞬。

而秦湛则说:“你的确是越鸣砚,可比起‘道子’上万年的记忆,越鸣砚不过二十五年的人生实在太过渺小,我实在不认为我面前站着的依然会是越鸣砚。”

一剑江寒怔住,他问:“什么道子,什么小越不是小越?”

秦湛自“越鸣砚”出现起,便极为警惕,她回答了一剑江寒:“从来就没有越鸣砚,只有忘记了的‘道子’。温晦当年偷走了‘道子’的记忆,才使得‘道子’成了越鸣砚,也才害得越鸣砚眼睛不好。”

秦湛重复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越鸣砚。”

一剑江寒:“秦湛,你说的我不明白。”

秦湛却也来不及再解释了,因为“越鸣砚”动了怒。

他张开手,微微敛下眉目,对秦湛道:“他存在过,我是他。”

“你这样说……我很不高兴。”

秦湛见他指尖凝起一点,浑身的细胞都在嘶吼危险,她对朱韶道:“退开——!”

朱韶尚未来得及回神,道子指尖凝出的一剑已向他击来!

秦湛来不及,但她见到了朱韶身边落着的那柄鹿鸣剑。

鹿鸣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嗡嗡鸣叫着,在道子一剑袭来的同时乍然从地面拔地而起,正与他这一剑直撞!剑与剑的余波震得朱韶退了一步,他略一抬眼,便见拦下了那一剑的鹿鸣从剑尖开始,一寸寸尽数崩出裂痕,呯然破碎。

秦湛看着鹿鸣碎了,攥着手中剑的手指关节几要沁出血。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燕白。

燕白终于赶了过来,他实在是担心受怕极了,连转着瞧秦湛瞧了四五圈,确定她没受什么致命伤后方才说:“秦湛,你还好吗?”

秦湛没有说话。

燕白也见到了秦湛手里握着的另一把剑。

他即刻不高兴了,指着秦湛道:“秦湛,你怎么拿别的剑去了!我呢我呢,我在哪儿呢!”

他转了一圈,看见了插在石板中的自己,而后又对秦湛道:“我不是出来了吗?你怎么不拿我去打!”

“秦湛,朝三暮四不是好习惯,我还在呢,你这就过分啦!”

秦湛一直未说话,任凭燕白生气,直到燕白七七八八将她说落忘了,她方才问了一句:

“燕白,你是谁的剑?”

这句话秦湛在失去记忆变小时也曾问过,那时候的燕白尤为伤心撒泼打滚,后来秦湛哄了好久方才哄回了他。

可如今秦湛再问,燕白的面上却失了颜色。他很想像以前一样说一句“我当然是你的剑”,可他这一次却看向了“越鸣砚”。

燕白嗫嚅道:“秦湛,我和主人商量过了,他不用剑的时候,我就能自己选。”

“他在这里用不到我的——”

秦湛微微一笑。

她淡声问:“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的剑?”

燕白回答不出。

道子替他答了。

道子道:“这是我的剑,剑名‘重玄’。”

他扬手,燕白剑便如同受到召唤一般自剑鞘而出,被他握在了手里。

朱韶从未见过除秦湛之外还能有人能握住燕白!而燕白在对方的手中,竟似尤甚在秦湛之手——!

道子道:“他喜欢你,我不杀你。”

燕白见状,脸都白了,他下意识便对秦湛道:“跑——快跑——!”

秦湛咬牙,她的身后还有温晦,她不愿退!

道子握着燕白微微动了。

他不过方动了分毫,压迫已如深海,使人近要喘不过气。

不知春感到恐惧,在一剑江寒的手下微微颤动,一剑江寒尤为讶异,他再次看向道子时,面上已添了凝重。

道子抬起眼,他看向了已经死了的温晦:“但我不喜欢剩下的。”

燕白尖叫:“秦湛——!”

眼见道子一剑即出,众人难以相抗——就在这时,朔夜爵到了。

他一眼便看见了道子,道子一眼也看见了他。

道子低声道:“是你……”

朔夜爵毫不犹豫,他对着道子一掌击出,攻击的却既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扭曲着的时空——!

时空被他强行碰撞扭转,远在十里外的十二金殿竟也被他叠在了鹿鸣殿中,道子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时空的冲击让他一时站立不稳。而朔夜爵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扭曲,他想也不想,先将绮澜尘花语等人丢进了另一处他撕开的时空缝隙里,另一手直接抓过朱韶,对秦湛道:“走——!”

秦湛自知自己此时伤重,并不是道子的对手,她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鹿鸣殿中的“越鸣砚”,便头也不回的跳进了朔夜爵撕扯出的间隙里!

间隙转瞬而逝!

魔域的震动扭曲终于停了下来。

燕白见秦湛他们逃了,不由松了口气。可他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却对上了道子漆黑冰冷的眼睛了。

燕白吱吱呜呜说不出话。

道子道:“重玄,凤鸣凤舞遣你先来,为得是探看我的情况。你见到了我,为什么却未帮我寻回记忆,甚至还百般阻拦?”

燕白:“……我,我努力了。我找到了秦湛。”

道子微微颔首:“然后?”

然后?

然后燕白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真希望是一辈子的越鸣砚与秦湛了。

燕白答不出。

道子敛下眉目,他道:“算了。”

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魔域里,鹿鸣殿已经消失了,唯有天上的太阳正好,天气也好。

他突然问:“重玄,那是什么?”

燕白见了,发现是自己的络子。秦湛曾经用昆仑玉替他编的那根,他最喜欢的那根,只是在鹿鸣殿的战斗里被波及崩碎了,如今只有几片缠在断了的络子上。

道子弯腰将络子捡了起来,他捏着袖口擦了擦,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脸上面无表情,可又看了很久。

燕白忍不住问:“你——”

可他又没问出口。

而道子却回答了他,道子的眼里透着星点新奇,他说:“燕白,珠子上刻着你的名子啊。”

朔夜爵强行催动术法,将众人一夕从魔域拉去了北境雪谷,众人虽安全了,他却是一口血吐出,整个人如张白纸一般,似乎再来一下,便要被撕碎了。

小花原本不明所以,突然见朔夜爵伤重,慌了一瞬,连上前帮他封住穴道,吓得手都在抖。

朔夜爵咳了一声,对小花说:“没事,我来前吃了药,死不了。”

小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也不能这么来呀,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感觉伤的比剑主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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