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他冷淡地朝人看过去,话说得慢,语气凉薄至极。“以后别死皮赖脸凑过来了,成不?”

手里的烟灰掉到地上,他直接将抽了一口的眼掐灭到墙壁上,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转身要进去。

方娟扯住他。“以前我来你家你也没说什么,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是不是里面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就知道,那个骚货——”后边的话没说完,周易宁掐着她的脖子抵在木门边的墙壁上。

两个人第一次凑得这么近。

周易宁没用力,方娟心跳得飞快,她伸手握住周易宁的手腕,脸颊泛红地轻声喊了句。“周易宁。”

他被她这时的害羞搞得气笑了,手指在她脖子上用力地捻了捻。他笑:“这么喜欢我?”

方娟感觉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

这是周易宁第一次和她好好说话。

她连忙点头,却因为周易宁掐着她脖子的手卡住。喉咙有点不舒服,但她完全不在乎,抓着周易宁的手磕磕绊绊道:“我喜欢你喜欢到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周易宁这次是真的笑了。

方娟以为他要松开自己的时候,下一秒脖子上的手骤然用力。

周易宁一侧的唇角勾起,目光嘲讽地落在方娟那张脸上,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但我恨不得你去死怎么办?”他边笑边说,力道又松了点,像是天真小孩般质问。“你能不能为了我去死啊?”

方娟怔在原地。

周易宁不屑地笑了笑。“以后离我外婆远一点。”说完他松开手,走到旁边露天的水龙头下拧开水,往自己碰过方娟的手上冲。

冲了不够,他用另一只手使劲擦了擦,直到肤色冷白的手泛了红。

方娟看着他的动作,气得眼泪直流,哽咽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易宁没理她,关了水往里走。

她跟在后边用手去抵木门,周易宁像是没看见她的举动,直接用力将她的手卡在门缝里。

最后方娟像是受不住了一样,抽回手在木门疯狂拍打,崩溃大喊:“周易宁你就是个狗娘养的,有妈生没妈养的贱骨头。”

周易宁仿若没听到一样,在里边栓上门栓。

转身时,与站在里屋门口的唯筱四目相对。

第41章 难追

寒风卷着那些肮脏的字眼,在巷子里不断回荡。

先前好不容易冒出点的阳光不知何时又被吝啬地收了回去。

唯筱站在门口,潮湿的风呼啸地往身上打,不刺骨不凛冽,却比北方的风来得更加寒凉。

唯筱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牵着周易宁的手往里屋走。直到走到屋子里,她将门关上,转身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盯着自己看的周易宁。

方娟还在门外不停地用各种脏话辱骂。

辱骂声透过木门传到屋子里,两个人一时都没动。

下一刻。

唯筱走到周易宁面前,一言不发地搂住他。

周易宁抬手,最后圈在她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的人渐渐没了声响,只剩下一室静默。

唯筱的声音埋在他的怀里显得略微沉闷。“这已经是第二个跟着你喊外婆的人了。”她退后,抬眸瞪他。“要是让我发现还有第三个,你就死定了。”

周易宁轻笑了声,随后笑意渐渐变淡,他伸手再次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会,唯筱先开口。“周易宁,我不喜欢西塘,西塘太冷了。”

冷到人的骨子里去,像是要把人心也凉薄。

“嗯。”周易宁圈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我也不喜欢。”

她没问那个人是谁,只拍了拍他的背。“等外婆出院了,我们把外婆接到京华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问我那个人是谁?”周易宁抱着她的肩,唯筱想退后看他,被他箍紧。

她摇了下头,发现他看不到后又开口。“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什么想知道的。”

唯筱并不擅长安慰人。

从小到大,她也只做过扬子和一一之间的中间人。他们三个,向来都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强求。这种待人方式潜移默化地浸入到骨子里,她并不喜欢去强求别人告诉她。

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可说、不愿说。

要是别人想说的话,迟早会说。没必要非让人不想说的时候开口,加重人的不开心。

周易宁笑了笑。“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稍微退后,脸上又恢复成一如既往地笑,手指在她耳后蹭了蹭,语气里满是戏谑。“那个人和我没什么关系,乖乖不用为她吃醋。”

唯筱哼哼瞪他一眼,也想到了自己先前为了气那个方娟做出的“不文明举动”。

-

周易宁干脆做了晚饭,和唯筱吃完才去的医院。

“晚上我会请陈雅婷妈妈帮我在医院守夜,我应该差不多十一点就会回来。如果想睡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天色渐晚,唯筱坐在里屋电暖器旁边想事。

大木门再次被人敲响。

她等了等,没去开门。直到院子门外传来陈雅婷喊她的声音,她才起身往外走。

巷子里空荡荡的,隔着几户人家亮起一盏路灯。

天上月光几近于无,周家门口的视野并不清晰。

唯筱往四周望了眼,小镇上最高的楼也才五层左右。

夜里没有城市的霓虹光彩,没有高架桥上的车水马龙,也没有恍若白昼的白炽光。

隔着昏沉夜色,她看向门口的人。

“找我有事?”

陈雅婷没上前,望着她淡淡开口。“一起出去走走吗?”

唯筱微皱起眉头。

这么冷的天,出去走怕不会被冻死。

面前的陈雅婷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略显柔弱的模样。

好像,真的只是普通地邀请她饭后去散散步。

“好,你等我一下。”她回屋里贴上几个暖宝宝,又拿了围巾。

两个人顺着巷子往外走。

出了巷子,视野变空旷不少。街道上偶有几个行人走过,大多的店面已经闭门谢客。

这个小镇,不到八点,彻底地陷入了沉睡。

晚上比白日里来得更冷。

唯筱缩紧衣服,旁边的人一言不发。她随着她走了走,耐心即将告罄时,旁边的人开了口。

“我还记得周易宁是07年和他妈妈搬回西塘的,一眨眼,都十多年了。”她停住脚步,转回身看向那个巷子口。声音混在冬风里,带着一股萧索感。“当时他和他妈回来的时候,我坐在我房间里看书,往窗户探出头,就看见了第一次走进这个巷子的周易宁和易阿姨。”

她扭头看向唯筱。“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感觉像是一个闭塞腐旧的瓶子注入了新鲜的空气。”

唯筱没说话。

她不清楚陈雅婷把她喊出来和她说这些的目的。

陈雅婷也没打算要唯筱说什么。

她一直都记得那个场景。

书桌上老旧的风扇缓慢地转动,一转一当响,黄昏燥意依旧伏在巷子上空。太阳将近落山,巷子口的大樟树遮下一片树荫,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般年轻美丽的女人,像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仙女儿。她穿着一身丝绸旗袍,站在她身边的男孩抱着一个篮球,带着一股干净文雅的少年气。

一路走进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驻足在他们身上。

后来,她才知道。

那个女人是对面奶奶的女儿,那个男孩是对面奶奶的外孙。

她还知道。

那个男孩的爸爸去世了。

“你知道周易宁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吗?”陈雅婷收回停留在巷子口的目光,望向唯筱。似乎早就料到她不知道,她边走边说。“周易宁父亲是华航的飞行员,07年年初,京华飞堪培拉,海上坠毁,机组108人,无一生还。”

唯筱突然停住,看向陈雅婷。

她们所在的这条街道不是主干道。

两边仅有的几家商店早早关了门,路上行人寥寥可数。路灯的光暗淡,隐约将街道照了个大概。风一吹,树叶哗啦作响。

“那一次,周易宁父亲是主机长。”唯筱听见陈雅婷平静地说。

陈雅婷抬头看了会黑沉的天,随即直直看向唯筱,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你知道今天来的那个方娟是谁吗?”不等唯筱说话,她先笑了声。“她爸爸也在那次航班里,是乘客。”

唯筱的心像是被人攥紧,随着陈雅婷的话一松一合,紧绷得令人难以继续听下去。

“飞行事故未必就是机长驾驶不当。”唯筱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微微发着抖,像是被冷的,也像是被那些话惊的。

陈雅婷的视线从唯筱身上落回樟树那,几步远的路灯将光打在她的身上,照亮了她的脸。她仿佛越过那颗樟树,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小镇子上,反问唯筱:“你觉得这里的人会在乎什么是真相吗?”

她们已经走出不小一段距离,隔着那夜色,只能隐约看个巷子口的大概。

唯筱想到下午回来时坐在樟树底下打毛线的阿姨奶奶,周易宁对着她们的笑在脑子里一晃而过。

“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甚至只在电视里听过飞机的人,你觉得他们能明白什么是飞行事故,导致飞行事故发生的可能性原因吗?”陈雅婷的声音在寒风的呼啸声里显得弱不禁风,却字字慷锵有力。“方娟不是这里的人,她家在西塘市,但周易宁隔壁,是方娟奶奶家。”

她笑了声,不知是笑自己说的话,还是在笑什么。“你知道人言有多可畏吗?唯筱。”

小镇子没什么新鲜事可言,大抵就是昨个谁家生孩子了,今个谁结婚了,又或者哪家孩子带爸妈出去旅游了。

但一旦有了一件前所未闻供人饭后闲谈的事,就会延续得更持久,传播得更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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