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笔直地朝天空飞去,拉着一道银色光尾,直飞到星河之间,霍然绽开——迸裂出成千上百的小银星,朝着四周飞泄散开!
这些四散的小银星在暗沉的万魔山上空开辟出数百道银色的光路,也在司樾暗紫色的瞳孔里盛开出一朵缤纷绚烂的花朵。
司樾瞪大了双眼,“这、这是什么!”
“烟花。”
司樾扭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双圆眼里的神情不言而喻,老头一笑,“你想学?”
司樾重重点头。
“好罢,那你跟着我做。”老头合掌,“闭上眼,想着刚才看见的模样,然后,咻——的一下就出来了。”
他松开手掌,果然又发出一道烟花,“怎么样,很简单吧?”
司樾点点头,照着他的姿势做了。
她闭上眼,想象着那绚烂的银花,睁眼开掌,一束银光骤然从她幼小的手掌中起飞冲天,在漆黑的夜空上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真的,真的有了!”司樾抬着头,那双素来百无聊赖的魔眼里充斥着两分兴奋。
“还真的有了!”老头瞠目。
他说得那样笼统玄乎,这娃娃竟然还真的做出来了?
他诧异地打量雀跃的司樾,“你可真是个怪物。”
司樾欢喜着,不和他计较,巴巴地盯着他,“你还有什么把戏,我都想学。”
老头本想借机嘲讽一下这心高气傲的小娃娃,不想反是他栽了跟头。
他躺了下来,摆了摆手,郁闷道,“下次吧,我累了。”
司樾不知道他在郁闷些什么,既然老头不理她,她就自己往天上放烟花。
这天晚上,一束又一束的火光从那双细嫩的小手里飞出,它们被放飞到天上,盛开绽放,将黑夜照得通明发亮。
自司樾手中飞升的小银点们,或噼里啪啦,或扑哧哼哈,或哇呀呀呀——
直到后半夜老头骂道,“够了!吵死了!给我睡觉!”
老头会的把戏不止一两个,司樾彻底不再讨厌他了。
每天她都跟着老头学字、学术法,又过了两天,正当她盘腿坐着,按照老头所说的方法“吸收天地灵气”时,一道小小的黑影从高处往下移动。
司樾一睁眼,就看见五只猴崽子试探地往地上爬来。
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生怕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又吓得缩回了石头里。
他们在水潭对面徘徊了一会儿,一声鸟鸣,又惊得它们飞快爬回了窝。
翌日夜里,它们又出来短暂地活动了一番,这一次在外面待了足有两刻钟。
第六天、第七天……到了第八天,太阳正当午,司樾在水潭的这一边写字,对面倏地蹿下几只瘦小的身影。
隔着小小的水潭,猴崽子们在她对面探索起了丛林。
期间稍有风吹草动,猴崽子们便俯身蹿回石缝里,等外面没了声响便再探出脑袋。
来来回回,一共六次,终于,在日落时分,最大的猴崽子靠近了水潭,伸手舀了一抔潭水。
司樾看得眼都直了,这一天她既没学几个字,也没学什么术法,净顾着看猴儿。
她从来没有想到,早已看厌万魔山众生的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如此聚精会神地观察几只猿猴。
“不太一样吧?”老头斜坐在她身旁的空地上,嘴里叼了根草,面带笑意地同她一起看着那只喝水的猿猴。
司樾直愣愣地点头。
确实和平常看时不一样,是她从未有的感受。
“看出来些什么了么?”
司樾摇头。
她依旧不明白,可她从来没有因为看某个动物喝水而如此震撼过。
老头笑了起来,“这便是一种‘宇宙’。”
“这也是宇宙?”
司樾尚为懵懂,却记住了这种感觉,如此震撼,如此让人心跳如鼓。
自这天起,猴崽子们外出得越来越频繁,渐渐地,它们能够直视司樾、触碰司樾。
当司樾第一次被猿猴握住手指时,她怔忪了半晌。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和吸吮虎奶时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
她也曾触碰过猿猴,可即便是猿猴体内的心脏,也没有这怯怯一握来得温暖滚烫。
她低头,看着望着自己的那双猿眼,漆黑如墨,折射出莹莹天光。
天光的润泽下,那双黑眸的深处晦涩浩瀚,似无边无涯,遥不可望。
司樾浑身激颤,这一刹,她恍然间模糊地理解了老头所说——
这便是宇宙。
霎时间,她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一幅幅交错相叠的画面,庞大的信息涌入司樾的魔眼之中。
这些念想并非眼前的猿猴所有,而来自于它的前生后世。
在火堆前烤肉的老头若有所感地回眸,看向了呆滞的司樾。
司樾在接收了那些纷繁庞杂的信息后,愣了许久,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
当她从那奇妙繁杂的信息里回神时,眼前不过只是个抓着她的手的懵懂小猴儿。
“喏。”她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摊开来,从里面捏起一块饧。
“吃吧。你这个崽子,这是你该有的滋味。”她对猴儿说。
老头见此,哼笑了一声,又回过了头去。
春去秋来,寒尽暑往,四季交叠,可万魔山终年不雨不雪,只是稍转冷热而已。
司樾和这些猿猴混得很熟了。
她学着它们的样子给猿猴理毛,寻找它们身上的蜱虱。
她去深林采果,带着一队猴崽子们包圆了那几棵果树。
她坐在杈上,听着高低起伏的猿啼,神识囊括方圆几里,洞悉着这些猴崽子的一动一息。
赫然间,她身形一散,化为一道雾气,再度显形时已瞬移至半里外的果树上。
那白藕似的手往叶下一掐,在猴崽子一尺远处扯出一条碧色的小蛇来。
蛇身顿时缠上了司樾的胳膊,挣扎着发出嘶嘶蛇鸣。
司樾盯着那蛇看了一会儿。
她习惯性地就要将它掐断,末了,却松了手。
那蛇飞速从司樾指尖游走。这是第一次有生物从那双小手里须头须尾地离开。
最后一截蛇尾从司樾指尖溜走时,她下意识地想要再将它扯回掌中。
可她又想起了被老头抓着的自己,想起了被她抓着的猴崽子,最终还是作罢了。
蛇彻底走了,司樾扭头,看向身后浑然不知、只顾着吃果的猿猴。
猿猴不能理解她刚才做了什么,就连司樾自己都不理解那一行为的含义。
万魔山里除了部分母兽会保护自己崽子,再没有生灵会做出这样的举措。
司樾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答案——
被蛇咬死……尝起来和饧块不一样,不是娃娃该有的滋味。
这一年里,幼猴长成了大猴,司樾已看完了和那飞瀑一般高的书,学会了上千种咒术。
她养熟了这些没有父母的猿猴,把它们养得雄壮威武;
姓司的老头又养熟了她,把她养得平和活泼。
“好了,我得走了。”这一日,在司樾带着猿猴们采果回来时,老头对她道,“我要离开此处,你和我一起走么?”
“去外面么?”司樾问。
“对。”
司樾低头,沉默地思忖了许久。
“可母亲还在这里……”
“她真的是你母亲么?”老头问。
“只有她愿意做我的母亲。”司樾低声道。
“不会的。”老头揉了把她的脑袋,“雾气能存续千年不散、以至修成魔形——你的机缘大着呢,会有人愿意做你真正的母亲的。”
司樾迟疑地问:“谁会愿意做我的母亲?”
老头哈哈一笑,指着在司樾身后玩耍理毛的五只猿猴。
“总会有的。就像它们也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一个恶魔心甘情愿地做它们的娘亲。”
第156章
司樾第一次走出了万魔山。
第一眼所见, 就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她驰目望去,竟看不见边际。一个广袤的新世界骤然出现在司樾眼前。
她在万魔山称王称霸,自以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掌控着一切风吹草动, 可当她站在这里, 对着黑土黄云,只觉自身渺小如芥。
“我们要做什么?”她问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