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蘑菇的一看是个小媳妇,便道:“小嫂子取笑了,小老儿这算什么生意,都是靠着山神给口饭吃。”
灵素忙道:“我是从远地方来的,我们那里山上不是冰块子就是大石头,您这里的山神好啊,可我看这卖蘑菇的也不多啊。难不成山神照应人,还挑人的?”
卖蘑菇的笑开了:“小嫂子说话有趣!这捡蘑菇是简单,可这看蘑菇可不简单。这山那么大,可不是处处都有蘑菇的。还一个,那蘑菇可是神仙妖魔一齐变出来的,好吃的好吃,不好吃的碰一下就能烂了手,咬一口就能丢了命。你说说,这是不是不简单?”
灵素道:“啊?还不是样样都吃得的啊?”
那老汉笑个不住:“看来小嫂子还真是远地方来的,自然不是样样都吃得啊!别说蘑菇了是,山上的野果子,吃了要人命的还有呢,你说是不是?”
说了背起筐子要往外去,想起来对灵素道:“这位小嫂子,要是你捡了什么蘑菇,吃不准能不能吃的,就去前头药铺里,那里有人会帮你看的。有些蘑菇不能吃,但能入药,他们要看见了,也收。”
灵素指着他背篓里的一卷卷枯枝树根道:“您这就走了?这些您不卖了?”
老汉道:“正是要把这些卖了去,这些是草药,自然要卖给药铺去的。今日运气好,蘑菇一会儿就给卖完了,赶着把这草药也卖了,回家还能赶着饭点。”
灵素对那些草根也好奇得紧,便道:“老爷子,我也想跟去看看,您看成不成?”
老汉笑了:“那有什么不成的,整好,你不是问蘑菇的事儿么,今天准定好些人拿了让人看呢。”
灵素同老汉说着话,走过几个摊子,不过百十来步就到了一处药铺。门口挂着块匾,上头写着“回春堂”,这药铺隔壁就是医馆。
灵素跟着老汉进去,果然柜台边上围了六七个人,都拎着大大小小的篮子篓子,有个长须的中年人,正在细看他们拿来的各种菌子。
“这个你看着同红姑子相像,实则不一样的。红姑子的颜色还要深,要发黑,伞底也不是这个颜色。这个是‘棺材头’,可不能吃,幸好你知道拿来问问。这捡菌子啊,我都说了,最好就捡自己认得的,不认得的就别贪那小便宜了。”
看完这一个,那中年人看见老汉进来了,笑着打招呼道:“老林头,你总不是来问菌子的吧。你若是不认得的,恐怕我也不会认得了。”
被叫做老林头的老汉笑眯了眼睛:“我来卖点药材,许大夫今日没在隔壁坐诊啊?”
许大夫笑道:“今天我大哥在,我就偷懒来这边了。”又往边上招呼一声,“大脚,你给老爷子看看药材去。”边上一个学徒模样的答应了一声,赶紧过来跟老林头打招呼。
老林头把背上的篓子拿下来,那小学徒接过来,点着看了一回:“苍术、黄芩、玉竹、天冬……柴胡、杜仲……”一样样拿出来都直接拿手掂了掂分量,然后又取过算盘来拨弄了一回,对老林头道:“取个整,二百四十文,您老拿来的东西向来都不错,上回又有东山来的,里头都发潮,还嫌我们收的价格低了,我都不爱搭理他!”
老林头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心里都有数的,知道这是实价,便笑着把篓子收了回来,嘴里还谢那小伙计。小伙计拿了东西给许大夫看过,许大夫点头,另一边的掌柜的才取了两串并四十文零钱给伙计,伙计拿去交给老林头时。老林头还想从中摸出几文递给那伙计,伙计赶紧摆手:“可不敢,您这是砸我饭碗子呢!”
老林头笑笑收回了手,又从挎着的小篮子里掏出个箬壳包来,递给小伙计道:“这个没事,不值钱!”
小伙计一看,原是一包乌都子,山上的一种蓝黑色小浆果,酸甜味浓郁,村里的小孩们到了秋日常结伴去山里找这个解馋。他也是附近村里来镇上当学徒的,这是见着“老朋友”了,才笑道:“那我可谢谢您了!”
老林头都完了事,跟许大夫打了招呼就想走,才想起来方才自己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转头寻灵素,见她正在柜台边上看许大夫给人鉴别毒蘑菇呢,瞧她专心致志的模样,老林头便笑笑顾自己走了。
灵素见那些蘑菇都长得差不多,一样的白色的,一个就说“肉头好吃”,一个就说“鬼笔勾魂,吃了准死”,听得她心里一拎一拎的。她试着看,实在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来,闻,倒是有些差别,那些有毒的味道多半闻着不太舒服,要不就是有腥气要不就是有铁锈似的怪味,很臭的倒是没有,想来也没有人会把那样的拿来让药师看。
看了一会儿还全无头绪,她习惯性地用神识去探了一下,忽然发觉那些“毒”蘑菇都有些颜色特异的“气”,“好”蘑菇就都是一片混沌的,或白或黄,并没有什么特别刺眼的东西。难道这就是个毒和不毒的差别所在?等专心致志把好几个人拿来鉴别的蘑菇都一一试过,再同药师的结论一比对,还真是一毫不差的。灵素心里高兴起来。
再一回头,才发现不见了带自己来的老大爷,便问那伙计:“麻烦您问一声儿,方才的林大爷哪儿去了?”
伙计道:“走了啊,卖完药材就走了。”
灵素点头道:“哦,看来我耽搁功夫有些长了。对了,我还想问您一下,您这边的药材……山上的药材您这里都收吗?”
伙计看她一眼,道:“收是收,可得真是药材才成。”
灵素本来想问问到底有哪些是药材的,这会儿看看柜台里头靠墙立着的高柜上头,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觉着自己也问不过来。且就如方才那老爷子拿来的药材,就算她能认出干的来,人家“身前”的模样她也不知道啊,问来何用!
便谢过那小伙计,又转到外头去了。
她沿着小摊子一路看过去,有卖肉的,这个她在村里也见过了,有卖鸡鸭鹅的,这个方家也养了不少。倒是有几个卖鱼虾蟹的让她看着稀奇,有一个是一盆三指来宽的小鱼,另一盆里养着几条大的。就有人来问:“这小鲫鱼怎么卖?”“这草棍子,鲢鱼怎么卖?”
她便一路记了许多鱼的名字,又有一个卖虾的,也让那个之前买蘑菇的人买走了。还听人提了句:“渔三儿好运道,捡着一二斤多重的大王八,让程管事收走了,五钱银子呢!”
灵素赶紧给记在心里了,到时候看看到底是什么鱼,这么贵。
还有个一陶盆的螃蟹,公母分开放了,都堆在一块儿吐唾沫,灵素看着觉得新鲜。就听人道:“你这几个要再大点儿,给鲁夫子送去,保管他老人家高兴。”
那个卖蟹的笑道:“夫子夫人早遣人来看过了,今次几个摊上都没大个儿的,挑挑拣拣买了四个去。还嘱咐我们下回若有大的,就给他留着呢。”
那人已经蹲下开始挑螃蟹了,还顺嘴问着:“怎么你们就不能逮些大点儿的!”
卖蟹的失笑:“这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呐,得看运道不是。”
灵素又逛了米铺,把人家铺子里各样豆子粮食都看了个遍,还问了一回上回自己吃的那种面,比划了一下,那看铺子的娘子便笑道:“喔唷,小嫂子你说的是‘银丝挂面’吧!那可是个精细东西,咱们镇上可没有,你要啊,只能往县里买去了。是为着送礼的吧?嗐!自家谁吃那个,都是买了面自己擀的!要不你看看白面?我们这里有好些样儿呢,这净白面,做出来的面条跟那挂面没差,都白得恨不得闪眼睛!只二十文钱一升。边上那细白面,只须十五文一升,小嫂子买些自己做去不是更好?”
灵素一听吓了一跳,敢情这白面这么贵,那一升米不过十文钱,糙米还要不了,这净白面可比米贵多了。那娘子见灵素面上颜色,便又道:“还有这个,这就是家常吃的白面了,一升十个钱,那一箩到底的只消八个钱一升。只这个自家吃着是好,要拿去送人可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灵素心里暗自算了回,这会儿她也不敢胡乱花用,便道:“我今日先看看价钱,明儿后儿再来买。我还想去看看衣裳,嫂子知道哪家有卖衣裳的吗?”
米铺娘子奇怪地看了灵素一眼,笑道:“哪有直接买衣裳的,扯三尺布自己做去不好?”
灵素恍然道:“哦,原来这里都只是卖布的。”
米铺娘子眼睛一亮:“小嫂子是远地方的人?口音倒听不出来。小嫂子要做衣裳,只管去对过那布庄,若多付几个钱,都能替你裁好了。”
灵素自然没法说自己是自那凡门下来后,就自会说三四种话,如今用的恰好是其中一种罢了。便谢过米铺娘子,又往布庄去了。
布庄不止卖布,也有几匹绸子,还卖棉花和被胎绵卷、棉线绒绳,今日逢集,里头也聚了三五个人,多是女子。灵素走到里头,里头掌柜的便抬头打招呼:“小嫂子进来随便看看。”
灵素进了里头,一边看柜台上摆着的布匹,一边听边上的姑娘媳妇们闲聊,待实在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话了,才问正拨着算盘的老板道:“请问做一身冬日的衣裳,用哪个布合适?”
掌柜的闻言放下手里的活,娴熟地扯过边上的一块料子道:“小嫂子想要什么颜色的面儿?还是自己拿回去自己染?做里料的白布也在小店买么?这是大青布,倒是常有人买了去当面料,还看小嫂子想做多厚的,再称上两斤熟棉,趁如今做起来,到凉快了正好得穿。”
灵素道:“里料的布不买的话,还有旁的什么法子?”
掌柜的道:“小嫂子想是家常不在家织布的?白布小店也有,还有细白布,小店价钱公道,小嫂子只管挑看。”
灵素又问:“若都从你这里买,就冬天的整身衣裳,要多少布?多少棉花,大概什么价钱?”
掌柜的笑道:“小嫂子既相信我们,这就给你算算。衣裳里料七尺六,面料八尺,裙子若两幅半三尺,便是七尺五,罩裙稍大些,再加一尺,如此一算,一丈五的白布和一丈七尺的青布,棉花就看是做多厚了,一般一件袄子也就用个□□两。”
灵素道:“还有男子的衣衫呢?”
掌柜的问:“长袍还是短褐,还是直裰?”
灵素道:“是读书人穿的那种。”
掌柜的笑道:“那一件单衣也得一丈二尺的料了。”
见灵素正低着头算,掌柜的又随口道:“除了阔布,寻常布都是一尺八的门幅,便是做条裤子,也得六七尺的布呢。”
灵素便问:“那一匹布是多少布?什么价儿?”
掌柜的道:“一匹三丈二,粗白布三钱一匹,青布三钱二,细布三钱五。熟棉七分一斤。”
灵素都记下了,对掌柜的道:“谢谢了,我回去算一算,明儿后儿的一总儿来买。只我还不会裁剪,却不知要问哪个去。”
掌柜的笑道:“你若买的多,我就让浑家替你裁好了便是。只若是替旁人做的,还得有旁人的身高腰围尺寸才好裁剪。”
灵素赶紧答应着,又谢过掌柜的,再看天色将近正午,便赶紧先往官学走去。